九蓮珠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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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忙公事,”白璧成道,“你把茶送到屋里,也下去歇歇罷,我想歪著看會兒書,無事不必來打擾。” 車軒答允,送白璧成進屋休息,進了正廳,白璧成要往臥房去,含山也要跟著,卻被白璧成攔下了。 “昨晚鬧騰一夜,今天又坐了半日車,你也歇歇罷。” 含山見他逐客,自己也的確乏了,于是往左偏廳去了。白璧成進屋坐在榻上,車軒斟茶奉上:“侯爺,今日看診如何,沒有被騙吧?我瞧那含山就像個騙子!她是不是賺你去給邱意濃送診金了?” 白璧成不想提邱意濃的診斷,聽了這話便答非所問:“我入夏之后咳喘發作頻繁,每次都咳得死去活來,她能施針壓制,我也只能帶她在身邊。” “我只是覺得太巧了,”車軒依舊不忿,“侯爺在官道發作本就是偶然,又碰見她是個能施針的!” 白璧成微微一笑:“你都說我發作是偶然了,她又如何能算到,總歸還是天意吧。” “只是帶個姑娘終究不方便,”車軒又勸,“咱們清平侯府,那可是連丫鬟都沒有,灑掃縫補煮飯都用的老婆子。” “不找丫鬟,并不是不能找,”白璧成淡漠道,“侯府多個丫鬟婢女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他口吻雖淡,車軒已感覺到他的不耐煩,連忙附和道:“侯爺說的是,那么侯爺歇息罷,小的告退了。” 白璧成點了點頭,拿過一卷書翻著,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車軒默默退了出去,出去了還要沖著右偏廳啐一口,低低道:“別以為我瞧不出來,就是個狐媚子勾人的!” 里里外外終于安靜了,白璧成走到窗前,支起半扇來瞧瞧,外頭天光漸遲,滿院皆有夕照之色,然而在南譙這樣的繁華縣鎮,身在驛館只能看見高墻闊院,卻看不見逐步西沉的日頭。 不像在玉州,這時辰隨便找個地方,蒼茫大地且看紅日跌落,那是何等的壯邁豪爽。 他嘆了一聲,輕喚道:“風十里。” 屋頂一陣風響,一人飄落而下,正是身形高大肩背寶刀的風十里。他沖著白璧成行了一禮,繞去正門進了屋。 車軒應該給他找了套新衣裳,但衣裳是換了,頭發依舊亂披著,擋了半張臉。 “我去看診,你一直等在外面嗎?”白璧成悠悠問。 “是,標下等在屋外,就像曾經等在中軍帳外。”風十里沉聲回答。 這聲調和回答太過熟悉,也太過遙遠,一時間讓白璧成感覺到陌生。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六年了,沒想到你會來找我。” “十萬白衣甲,且聽霜玉令!無論將軍身在何處,領何爵位,在標下心里,您還是松潘關令羥邦膽破的霜玉將軍!” 風十里有點激動,連帶著聲音沙啞。 白璧成靜靜聽著,過了一會兒才說:“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要再提起了。你我曾是沙場同袍,如今你私逃出關,我不能見死不救。海捕文書上有你的繡像,你先戴兩天眼罩,等回到黔州,我找人做一條疤痕貼在你眼瞼下,就與繡像不同了。但自此之后,切記不要提及將軍標下之類,稱我侯爺就好。” “是,小的記住了。”風十里立即改口。 “昨夜相認匆匆,有許多話沒來得及問你,”白璧成又道,“你在許宅后園躲了半個月,可曾見到是誰殺害了許仁?” “那倒不曾,許宅封了三進院,后園無人進出,我去覓食都在半夜或他家無人時,并不曾撞見什么。”風十里想了想,“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倒是有一天夜里,我看見許小約進后園。” “她獨自進后園嗎?做什么?” “她從侯爺住的那間屋跳窗進后園的,進來了便蹲在窗下,咿咿喃喃的說話。”風十里回憶道,“那晚我正好躲在附近,因此隱隱約約聽見了。” “說什么呢?” “給你吃了閻羅丸,也不是我本意。若非你抓著我不放,我又何必害你。就算你們救了我,這么多年我也還清了。”風十里掰著手指,“大意思就是這三句,來來回回的說。” 白璧成沉思一時:“能確定是許小約嗎?有沒有可能是月娘?” “是許小約,”風十里很肯定,“那晚月色雖不如昨,但也朦朧有光,能認出許小約,她比月娘身形好,個子高,腰細。” “……,據許老漢講,許仁出事前一天晚上,他家里吵得很厲害,你有聽見嗎?” “他家每天都吵得很厲害,我都習慣了,”風十里無奈道,“許老頭看著顫微微的,其實脾氣壞而且嗓門大,每天大聲責罵許小約,罵得半座山都能聽見。” 許老漢脾氣壞是顯而易見,但嗓門大這事,白璧成倒沒想到。 “他只責罵許小約嗎?有沒有罵月娘?” “月娘也罵,但罵兩句就說什么,看在孫子的面上先放著!對許小約卻是想罵多久罵多久,有次許小約把飯燒糊了,姓許的老頭整整罵了一個上午,罵得難聽至極,我在后園都有些坐不住。” “只是罵嗎?動手沒有?” “我只聽見聲音,但不知他有否動手,但小的覺得,許老頭氣成這樣肯定克制不住,要動手的。” “那么,他罵許仁嗎?” “不罵,而且好聲好氣哄著,”風十里呵呵道,“不過許仁白天大多不在家,要等到晚飯時再回來。” “這許老漢倒挺能裝的,”白璧成悠悠道,“我們在許宅時,他對許小約沒有半句狠話,說話也虛弱無力,時常青天大老爺的滿嘴亂求,真看不出人后是如此形狀。” “當家老頭罵罵人也平常,但他沒一日不罵,沒一時不罵,從早到晚罵罵咧咧,許小約也是耐煩,能受得下這個鳥氣。” 他一言方罷,忽然臉色變了變,伸手指在唇上比比。白璧成會意,立即噤聲不語。 風十里轉身躍出窗,呼啦一下縱身上了屋頂,白璧成立在屋里,只聽著頭上屋瓦亂響,不多時,窗前人影微閃,風十里又躍了下來,這一次,他手里抓了個人。 第12章 一藤雙生 風十里從屋頂揪了個人下來,依舊不翻窗戶,繞到門口進來,將那人用力一推,喝道:“進去!” 那人被他推得腳下打絆,險些摔在地上,沖出去幾步方才站穩,他臉上戴了塊月白三角巾,但那身形儀態,卻被白璧成一眼認出來。 “邱神醫?是你嗎?”白璧成奇道。 邱意濃情知混不過去,只得拉下三角巾,行了大禮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公子乃是大名鼎鼎的清平侯!白侯爺,您六年前大破羥邦,卻因身體不適繳還兵權,受封在黔州休養,這段佳話四海之內無人不知,在下也是敬佩之至啊!” 他拍了一堆馬屁,白璧成卻不置可否,只是笑道:“邱神醫若要找我,只管從前門進來就是,何必翻墻上房的?” “縣里下了嚴令,閑雜人等不許進驛館,但驛館后是無人小巷,攀墻上房倒比從前門進來容易。”風十里嗡聲嗡氣道,“侯爺,將此人交與縣里處置便是,翻墻入戶是為盜,就算沒偷到東西,也要關個十天半個月。” “不必將在下交到官府了吧?”邱意濃慌張起來,連連作揖道,“爬墻上房是在下的錯,但是在下絕無壞心啊!” “那你為何要偷偷摸摸的?”白璧成走過去,拈起他脖子上的三角巾晃了晃,“大白天的,還戴著這個勞什子。” “在下,在下……,”邱意濃尷尬至極,“是因為侯爺的病癥奇特,在下就是想看看,您究竟是何許人也。” “我的病癥奇特?”白璧成轉身坐回榻上,“你不是說我中毒嘛,又說要找藥草來驗,怎么現在不用藥草,你也知我身中何毒?” “這……,”邱意濃抹了把汗,“是。” “你說出來,讓我聽聽這奇特之處,夠不夠你翻墻上屋頂。” 邱意濃不敢再隱瞞,說道:“侯爺所中之毒叫做烏蔓藤,這種藤草生長在臺州瘴林深處,一藤生黑白,黑的是烏蔓,白的是烏斂,烏蔓有毒,而烏斂能解其毒。這東西世所罕見,中毒者脈象平穩,起初三年只是困倦易睡,心煩少食,到了第四年便有咳喘,第五年手背會起小皰疹,而咳喘加劇。” 聽他說到這里,白璧成忍不住瞧瞧手背,上面的小疹子果然密密麻麻的。 “這疹子原來是中毒的緣故。”他喃喃自語。 “侯爺現在的疹子只到手腕上三寸,等它們漫過小臂到了肩膀左近,再侵向心臟,那就神仙難救了。” 邱意濃剛說罷,卻聽耳邊嗆啷一響,緊接著脖子一涼,風十里的大刀已經架在他脖頸間了。 “你給我一句句說老實話,”風十里牙縫里往外蹦字,“疹子要多久漫過肩頸?要如何才能解毒?” 邱意濃被他嚇了一跳,隨即嘆口氣道:“烏蔓之毒只有烏斂能解,但也只能解與它對生的烏蔓,因此制毒采摘時必采雙生,黑的用來制毒,白的用來解毒。” “這么說,只有找到下毒之人,才能拿到解藥?” “侯爺說得不錯,正是如此。” “侯爺!”風十里急問,“是何人給你下的毒,你快快說出來,無論天涯海角,小的必然將他捉了來,立即給你解毒!” 他火急火燎,白璧成卻不急,只問邱意濃:“我還有多少時間?” “中了烏蔓之毒只能保五年,五年之后就看個人了,有人一夜暴斃,也有人拖了一年、三年、五年。” “我是第幾年了?” “這……,若侯爺著實不知是何時中毒的,在下便斗膽做個推斷,從您咳喘加劇以及疹子蔓延之狀來看,今年是中毒的第六年了。” “六年!”風十里大驚,“你是說,侯爺會隨時……” 他沒有說下去,但答案顯而易見,邱意濃也沒有糾正的意思,只是發出了一聲長嘆。然而風十里的驚慌,邱意濃的無奈,落在白璧成眼里都有點恍惚,他腦海里飄起一張五官模糊的臉,發出一團含含糊糊的白光。 “封你做清平侯,送到黔州休養,每年進京看望朕。” 這聲音留在白璧成腦海深處,語調冷淡,例行公事,沒什么感情,白璧成總是忘不掉這個場景,算一算,的確是六年了。 “看來,讓我過兩日再去醫館是權宜之計,”白璧成露出一絲笑意,“其實,邱神醫也沒辦法替我解毒。” “啊,這……”邱意濃只能承認,“是的。” “治不了便是治不了,直說便是,為何要使緩兵之計呢?”白璧成繼續說道,“邱神醫翻墻上屋的目標,并不是我吧。” “不,不,不!”邱意濃連忙否認,“我就是來探看侯爺的!” “不管你為了誰!翻了墻頭上了屋頂就是賊盜!”風十里緊了緊寶刀,“把你送去縣衙,該如何入罪,便如何入罪!” “不,不要將我送官!”邱意濃很害怕去衙門,“侯爺開恩啊!侯爺有什么想問的,只要我知道,必然如實相告!” “好,”白璧成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我的確有件事,要請邱神醫指點。” 他說著,向風十里道:“去請含山姑娘過來。” ****** 適才含山跟著白璧成回屋,被他拒之門外,也許白璧成有話同車軒講,不方便給自己聽。 不方便就不方便吧,含山也無所謂,她回屋關了門,往鋪蓋潔凈的軟榻上一躺,只覺得周身舒適,比睡在許宅臟兮兮的涼榻上好多了。 “跟定清平侯是對的,”含山想,“又能賺診金,又有好吃好住。” 行走江湖最怕缺衣少食沒地方住,眼下這些全部解決,日子立即大放光芒。含山搖晃著腳,暗想夕神之書果然厲害,若不是七月十五的那只猴子指點天機,她哪有此時的愜意? 得意了沒一會兒,她聽見白璧成在隔壁窗口呼叫風十里。含山不由走到窗口看看,親眼瞧著風十里從屋頂躍下,飄飄然往白璧成的屋里去了。 “這個風十里有些怪怪的,”含山想,“而且,白侯輕易將他收在身邊也不正常。” 她好奇心起,想要去聽聽壁角,看白璧成同風十里究竟說些什么,忽然想起自己在回春醫館表的態,君子不打聽別人的秘密。既然大話吹出去了,含山也只能按住好奇心,老實做君子。 “有吃有住有銀子賺,這日子難道不好嘛?我為什么要知道白侯同風十里的秘密?”她自我安慰,“就算他倆密謀造反,又與我何干?” 閑事莫管,閑事莫管。 含山瞬間想通了,立即愉悅地重新躺回軟榻,翻身打了個呵欠,不知不覺睡去了,然而卻在睡得正香時,被人大力推醒了。 “含山姑娘,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