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子出生那會兒，他正好卡在從主任到副廠長的關頭。為了升職，他那幾年基本上是在廠里的研發部門中度過。回家也是吃飯睡覺，很少過問孩子的事情。

    他那會兒還年輕，自認為夫妻兩都是優秀的人。前頭兩個孩子都成長得很好。這老小自然也是這樣。

    哪成想，當他成功升職成為副廠長。轉頭一看，發現小兒子的性格驕縱，為人小氣。而且，對大哥、大姐隱隱有些排斥。

    之后雖然他開始接手小兒子的教育。但顯然有些東西是無法掰回來的。

    他還以為孩子長大后會好點。沒想到顧立冬的出現，會讓他那么多缺點暴露出來。而且還上升到開車撞人的程度。

    “這個事情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孩子對立冬的意見很大。我是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原因。我只問你，你要為了兒子，跟立冬他們斷絕往來嗎？”

    這問題夠犀利，也很符合顧廣盛的為人。

    顧明霞聽完后，心里十分復雜。

    按道理，一個當媽的應該站在孩子這邊。但是，讓她跟顧立冬一家斷絕往來。她心里又不愿意。

    那一家子，小伙子能干勇敢，小媳婦聰明優秀，兩個小閨女更是活潑可愛。

    這樣的一家子，給她帶來了很多歡樂。她舍不得。

    “舍不得就對了。”

    顧廣盛低頭親了親妻子的發頂。

    “我們有我們的生活，顧學天有他自己的生活。他要不樂意，當看不見就好了。他要是再搞事情，我也不會放任他去害人的。”

    當爹的責任他會承擔。但他跟妻子有自己的選擇。

    于是，當天晚上。顧學天就被叫回了家里。看到出差好些天沒回來的父親。

    然后，就聽到了一席充滿說教意味的話語。中心思想的就是，他顧學天不能干壞事。做人要遵紀守法。不喜歡顧立冬，他們不勉強，但是不能去傷害人家。

    要是再次做出那些事情，他們當父母的會親自動手教訓他這個小兒子。

    這些話讓顧學天十分生氣。

    “你究竟為什么討厭顧立冬？”

    最后，顧廣盛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顧學天也不知道為什么。

    可能一開始聽說這個人，只是看不慣。覺得這個人是騙子，來他們家攀交情的。直到后來越發深入了解這個人，顧學天越發覺得這人特別讓人厭惡。

    自強不息，孝順長輩，勇敢無畏，對方得到的這些評價，在他看來那就是放屁。

    最終，顧學天忍著聽完父母的嘮叨，摔門而去。

    顧廣盛唯有長長嘆氣，心里琢磨著要想個辦法解決這個事情。

    不過，還有個事情，他還沒來得及跟妻子說。

    “這次不是去南方出差嗎？正好遇到你那個堂妹在那廠子工作。”

    顧廣盛這一次前往南方，主要是因為那邊有一家機床廠。想辦法弄來了兩臺外國進口的機床。聽說是通過港城那邊的愛國人士幫忙，千辛萬苦弄回來的。

    機床放在廣省一家機床廠里。全國不少對于新技術有想法的廠長，都跑去那家廠子參觀先進機床。

    顧廣盛在那呆了大半個月。隨行的人員有不少都是技術方面的人才。

    這次出行收獲頗豐。在回來的前一天，他遇到了顧明霞的堂妹顧明媚。

    “她現在怎樣？”

    顧明媚這個人，其實顧明霞跟她關系比較一般。

    對方是北城人，二十多年前離開北城前，弄出了不少事情。后來跟隨父母的工作調動去了南方。兩人就沒有多少交集了。

    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之一，顧廣盛自然也是認識這個人的。

    “一般吧！聽說嫁了個車間的副主任。現在在那機床廠的后勤工作。”

    這個事情算是個小插曲。夫妻兩人的話題很快就轉到了明天的安排。

    第二天一早，夫妻兩人中午特意跑了顧家一趟。把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我跟你顧姨還是那個意思。跟你們往來，我們夫妻兩都很高興，很樂意。希望這種往來一輩子都不要斷。至于顧學天這小子做的那些破事。我們會教訓他，監督他。讓他別來打擾你們。”

    顧廣盛知道自己這話其實有點強人所難的意思。

    按照邏輯，如果他們不跟顧立冬往來，可能對這家人是最好的。但是，他們夫妻兩都舍不得這樣的羈絆。這是從弟弟/哥哥顧明理身上延續下來的。

    看著顧立冬有妻有女，就好像看到了顧明理也過上了這樣幸福的生活。彌補了兩人心里深處的那些遺憾。

    關于這個事情，何玉燕跟顧立冬其實很早就做好了決定了。

    他們喜歡這兩位長輩，也樂意跟他們來往。至于什么顧學天，其實對他們來說不是大問題。

    之前，他們心里是擔心對方會因為小兒子，最終跟他們斷絕往來的。

    但是，長輩們已經開誠布公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們年輕人可也不會退縮。

    于是，夫妻兩人齊齊點頭：“那就太好了。”

    伴隨著夫妻兩人的話音，是兩個孩子的笑聲。

    與此同時，顧學天這個當兒子的。卻在今天請假，直接把自己的朋友魏老三喊了出來。

    “你小子最近不是春風得意嗎？聽說都考上大專了。嘖嘖，就差娶個美嬌娘了。怎么有時間喊我出來喝酒？”

    兩人這會兒身處一間私人小酒館，邊喝酒邊吃著下酒菜。

    別看這地兒看著簡陋，北城不少人都要尋摸這樣的地方聊天休閑。不說旁的，光是這里的酒就不是市面上那些普通貨色可以比擬的。

    因為，這里的酒上頭貼著的標簽可都是“雞腸子”。他們看不懂，但一看就覺得很高級的外國貨。

    顧學天瞪了魏老三一眼，也不吭聲。他總不能說是看不慣一個人，但又沒法下手整對方。因為對方也不是善茬。

    魏老三見狀，笑嘻嘻地繼續：“哎喲，不說這個。先說說，那事兒咱還干不干？”

    一聽這話，本來喝酒有點醉的顧學天，立刻精神了起來。

    “你要作死別拉著我。”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看著好像安全了。但是，顧學天知道還有人盯著那件事兒。渾水摸魚賺大錢可以，但他可不想有命賺錢，沒命花錢。

    魏老三一聽，十分失望。但馬上又轉了個話題，跟顧學天東拉西扯起來。直到顧學天喝多了，嘴巴沒那么緊了。他這才聽了個大概。

    隨即，一拍大腿嘆息：“哥們，你這可真是……你整不到男人，不會整他女人啊！不是說考大學的嗎？趕緊卡她的政1審啊！好家伙，現在人家錄取通知書都下來了。那么好的機會就錯過了。”

    這年頭，考大學無論是什么大學，都是要政1審的。如果一個人政1審有問題，那么成績再高，學校也可以拒絕錄取。

    何玉燕并不知道有人還想用政1審這一個來卡自己。但是，胡同這里出現了第一個因為政1審不合格，被拒絕錄取的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褲子兜著黃金，也要堅持到考試結束的吳哈平。

    說起來，這個事兒她一開始還是不知道的。

    送走顧家夫妻后，下午她沒事。外頭天氣又好。就帶著孩子去胡同那溜達了。

    胡同的路上的積雪都有人清理，路面十分干凈。

    孩子們也不怕冷，一個個在外頭蹦蹦跳跳。

    大雜院的大媽們喜歡聊家長里短。胡同大媽的愛好同樣如此。

    何玉燕一出現就被大媽們拉過去聊八卦。然后，不知道誰就把這個消息放了出來。

    “聽說本來這個事兒沒問題的。如果有問題的話，這吳哈平其實在考試前，就會被刷下來。”

    這是大實話。報名的時候，就會因為各種原因，刷掉一批人。而吳哈平能夠成功報名，說明他要不沒事，要不弄了些小手段。無論那一種，說明這人紙面上的資料是沒問題的。

    之前大雜院的大媽們不懂這些門道。知道的人也不會去舉報他，壞了人家的未來。

    沒錯，大家雖然討厭吳哈平，但是對方這兩年多安分了下來。所以就覺得不能壞人前途。

    何玉燕倒是沒有多少這方面的經驗，畢竟后世來的，這方面的敏感度不高。

    但是，到了錄取階段才被刷下來。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舉報他了。

    誰舉報？是個好問題。

    大伙兒都在猜是誰舉報的吳哈平。而吳哈平自己，其實已經知道是誰干的了。

    三號大雜院吳家，吳哈平正瞪著許翠萍：“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許翠萍十分溫柔地說道：“這不是怕你不要我了嗎？”

    確定對方真的不能上大學，許翠萍十分老實承認了自己做的事情。同時，也做好了對方憤怒打人的準備。

    不過，這一次她想錯了。

    吳哈平直接伸手把她環抱在懷中，拍著她的背說道：“你個傻女人喲。我那么努力考大學，不就是為了讓你出去面上有光嗎？既然你不喜歡我上大學，那我就不去。以后在家里守著你。”

    許翠萍沒有發現異常。很高興吳哈平的這個反應，拼命點頭，暢想兩人的未來。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吳哈平平時狡猾的眼神，變得如同深潭一樣冰寒。

    對于吳哈平的遭遇，不少人居然還挺同情的。

    大雜院幾個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更加焦慮了起來。甚至，像董建設這樣的罪過幾個人的，干脆就挨家挨戶跟人家套近乎。就是何玉燕家，鄭大媽也是一副誠懇道歉的模樣。

    看樣子，就知道是怕他們家跑去舉報董建設了。

    這讓何玉燕覺得挺搞笑的。

    不過，沒過幾天，大伙兒陸陸續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這種緊張的氛圍才放松了下來。

    呂偉文、董建設分別考的都是分數線最低的大專。因為兩人都要留在北城，可供選擇的學校有限。何玉燕很快就知道這兩人跟顧學天一個學校。

    而許家的許成才，則是進了北城工業大學。

    大家在熱鬧過后，忽然發現。怎么就剩下曹德學沒個動靜？

    曹德學可是大雜院里，除何玉燕外，分數最高的那個了。

    何玉燕考上北城大學，大伙兒當然高興了。但是曹德學是大家從小看著長大的。現在忽然沒有動靜，該不會沒有被錄取吧！

    這樣的議論聲很快就在大雜院，甚至是胡同傳揚了開來。

    而何玉燕也在男人討論這個問題。

    主要是曹德才這個當大哥的，見弟弟這幾天因為錄取通知書的問題，著急得嘴角起了火泡。干脆就找他覺得厲害的顧立冬，打聽有沒有什么辦法。

    顧立冬對于這一塊，熟悉的不多。但是，曹德學也是老鄰居了。為人十分不錯，分數更是不低。這樣的人沒被錄取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