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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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滅歡喜派年余,秦鶴洲便又接到朝廷密令,此次需去西北暗殺撫西將軍周棋。 周棋乃開國名將之后,駐扎西北數十年,如今不過不惑之年,因黨爭之時擁立三皇子,遭新主不容。 然周棋戰功赫赫,天子若出手動他,堵不住悠悠眾口,只能派出看似與朝廷毫無瓜葛的羽春動手。 秦鶴洲接過密令,即便知曉此去兇多吉少,也容不得猶豫與回絕。 登頂羽春的十數年來,他已為朝廷殺了太多人。掌兵者,弄權客,野心家,投機人。任何可能威脅皇權的人,都死在了秦鶴洲的三尺劍下。 他早已習慣。 一入羽春,可指掌江湖,名利雙收,卻再沒有回頭路。 秦鶴洲將密令丟入身旁燭火,看著絹布燃盡,提劍走出房門。 趙鳴箏不知何時已等在門外,身上背著包袱,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眨呀眨,盯著秦鶴洲明知故問:“師父,要出遠門?” 秦鶴洲未置一詞,見趙鳴箏跟在自己身后,才冷冰冰開口:“去趟西北,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我會囑托三門主,托她護著你。” “不要。”趙鳴箏緊跟著秦鶴洲,在他身后亦步亦趨,似唯恐被丟在樓內。 “我要去西北軍中,只身一人,兇多吉少。”秦鶴洲耐著性子說。 “我不去軍中,只在安全的地方接應你。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我的眼前。你答應過我,要死在我手中。” 秦鶴洲權衡片刻,終于松口。 趙鳴箏歡呼雀躍,將秦鶴洲帶至房內,翻箱倒柜翻出一雙貂絨護膝,塞進隨身包袱中,絮絮叨叨地說道:“前些日子同二門主外出,在中原城內偶然得的一匹貂絨,讓人做了護膝,想著入冬給你。如今要去西北,帶上為好。” 秦鶴洲推拒道:“習武之人自有內力護體,哪用得上這等東西?你自己留著便是。” 見秦鶴洲不收,趙鳴箏也未露不悅,依舊眉開眼笑地將其收入行李:“西北苦寒,師父總有用得到的時候。” 一路行至撫朔關,已是十月,冰雪塞川,春風不度。 趙鳴箏早已滿身狐裘,將自己縮成一團,仍覺得風雪寒人,但秦鶴洲依舊是一襲單衣,素白武袍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怎就學不會這內力護體?”迎著風雪,趙鳴箏用力跺腳,松林積雪震顫,抖落滿身。 “師父你怎么總穿白的?這茫茫雪天,看都看不清人。” 秦鶴洲比出噤聲手勢,隔著冰河,一隊巡邏兵路過,趙鳴箏蹲身躲避,片刻后聽見秦鶴洲說:“總要殺人,穿白色也算祭奠劍下亡魂,能安心些。” 趙鳴箏臉上神色一寒,忽又笑起,賤兮兮說:“我這些日子總想,師父若穿紅色,會是什么模樣?” “紅色?”秦鶴洲緊盯著軍營動向,并未在意趙鳴箏所言,隨口回應。 趙鳴箏起身,從后方抱住秦鶴洲,柔聲說:“我是說……婚服。” 秦鶴洲垂首,胸口似有隱痛,腹中也不知為何抽痛起來:“此生不會有了。” 趙鳴箏忽地想起崔云山莊那一夜血雨,秦鶴洲一身素衣染成血色,提劍而至。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見秦鶴洲紅衣的模樣,像是煉獄爬出的鬼魅。 他手臂環緊,臉貼在秦鶴洲背后,附和道:“確實。” 夜幕將至,風雪驟急,巡邏軍隊避回軍營。秦鶴洲輕撫腰間佩劍:“你藏在這里,我去對岸殺周棋。” 第5章 失子 秦鶴洲進入周棋帳中時,周棋正在飲茶。 帳外疾風暴雪,遮擋視線,帳外巡邏看守,看不清帳內動向。但周棋沒有絲毫慌張或意外神色,淡然看著眼前的白衣來客。 “是誰派你來的?敵國?政敵?還是他……” “誰?”秦鶴洲蹙眉,警惕盯著周棋。 周棋忽地起身,低頭看向帳前燭火,朝著秦鶴洲笑了兩聲:“殘軀病骨不由人……我們原本差點有個一個孩子,但如今什么都沒了。我在這撫朔關,等了這么多年,結果只等到了你。” “我聽不懂你的話,也不樂意聽。”秦鶴洲拔劍,直刺周棋命門。 周棋雙指夾住劍鋒,往前一推,秦鶴洲的劍便再難往前半寸。 “年輕人,脾氣急。”周棋說,“你這武藝,再練十年,方可勝我當年。” 秦鶴洲瞬間變了臉色。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向來從無敵手,如今本應一擊斃命的招式卻被對方輕松破解,反遭嘲弄,何其屈辱。 “我當年替先帝爭天下時,曾一人破萬軍,先帝呼我麒麟子。能與我當年相較,不算辱你。” 秦鶴洲奪回佩劍,與周棋拳腳相向。原是周棋壓著秦鶴洲,幾番較量后,秦鶴洲竟漸入上峰。眼見自己再難招架,周棋忽然使力,將秦鶴洲按在地上。 秦鶴洲企圖起身,尚未發力,便感到腹中忽然一扯,隨后便是令人冒冷汗的抽痛,再去使力,竟是內力難提。 秦鶴洲心想萬事皆休,也不做掙扎,靜看周棋下一步的舉動。 周棋將秦鶴洲壓于地面,亦滿頭是汗,看起來并不比秦鶴洲好上幾分。 “你跟他當年很像,急脾氣,不服輸。” 周棋雙目描摹著秦鶴洲衣裳繡紋,語氣平淡地講起了不到二十歲的自己。 好平常的故事。秦鶴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