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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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素有清高之名的人打下卑賤烙印,把德不配位之人拉下神壇,狠狠鞭策辱罵,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裴書錦拉上了馬車的簾子,車外的繁華盛景全乎和他無關(guān)了,他就躲在見不得人的僻陋處,一襲舊衫、一張薄衾、殘羹冷炙,熬過日升月落。 自從腿斷了,名聲壞了,他就再沒了榮辱不驚的清高意氣,只是一味的沉默避事而已。 他仍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可這樣的他如何再配得上“高風亮節(jié)”“行醫(yī)濟世”這樣的詞。 江懷雪曾祝愿他一身清明,一世磊落,那也是他畢生所愿。 可現(xiàn)在,終究什么都沒了。 第79章 顧言走向城郊民宅的時候,裴書錦就知道這可能是趙武住過的地方,早已是人去樓空,到處落滿塵埃,刀具都有些生銹了。 裴書錦轉(zhuǎn)頭望向顧言,一向明媚輕狂的臉上盡是憔悴失落,他一路上也不曾說什么話,那個來歷不明的趙武全然把他的魂兒都帶走了。 趙武在西山上還有一個住處,顧言猶不死心,在天黑前拉著裴書錦上了山,沒想到趙武那人看似冷峻,竟然還照料了一只幼年的小鹿,走前還給鹿添了不少草料。 那鹿看見顧言還很是熱絡,在他腿上親昵地蹭了蹭,顧言鼻子一酸,蹲下身抱住小鹿,委屈道:“他媽的,沒他鹿也餓不死,他哪兒拾掇這些草料……他最后還來看看鹿……我他媽的連只鹿都不如!” 裴書錦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哭笑不得,顧言身上總是有種奇異的力量,哪怕再悲傷難過也總會夾雜著一點少年人的意氣,讓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厭倦,全然不像自己。 顧言又帶著他進了屋子,點燃桌上殘余的半根蠟燭,簡陋的桌面上竟放著一塊半個手掌大的玉佩,下面壓著一張紙。 那塊玉佩通透瑩潤,質(zhì)地非常細膩,且工藝精妙,精雕細琢著一只踏云麒麟神獸,只粗略打量便覺得貴重非常,只可惜玉佩正中的麒麟背上穿過一個創(chuàng)口不平的圓孔,洞孔周圍有了幾道裂紋,白璧蒙瑕,當真可惜。 顧言小心翼翼地握緊玉佩,拿起桌上的紙,瞇眼打量紙上那寥寥幾字。 “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br> 顧言看不太懂,就將紙張翻來覆去好幾遍,再沒發(fā)現(xiàn)任何多余痕跡,這才頹然地問裴書錦:“他到底想說什么啊……” 裴書錦皺了眉頭,解釋道:“參辰為二星名,參星居西方,辰星居東方,出沒兩不相見……” 顧言愣住,拿著那張紙的手微微發(fā)抖:”所以……他的意思是,他這一去,怕是永不相見了?” 顧言的嘴唇頃刻煞白,裴書錦趕緊握住他不斷發(fā)抖的手,頗有些為難道:“別這么想……” 顧言這幾日可以說是心力憔悴,直到此時他徹底斷了念想,他閉了閉眼,許久才緩過來,面無表情地臨窗坐下,攤開手掌借著窗外的月光打量那只破損的玉佩。 “你看?!鳖櫻詭е鵁o奈的笑意道:“他最后留給我的,還是一件破東西……” 顧言將玉佩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懷里。 裴書錦一直拿著那張紙細細思索著,斂眉沉思了許久,他轉(zhuǎn)過身來,走到顧言跟前,把那張紙交到他手上。 “小言?;蛟S他想說的并不是這個……” 顧言抬頭,有些費解地盯著裴書錦。 “他所引的這首詩,其實是詩人臨別前送給發(fā)妻的。他挑的這兩句最無情,但這首詩中最為膾炙人口的其實是最后兩句?!?/br> 顧言剛才還深陷絕望,頃刻便來了精神,抬頭看著裴書錦,茫然地問道:“是什么???”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不管趙武想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裴書錦愿意這么去想,也愿意給顧言一些虛無縹緲的希望,他不想看著顧言像他一般深陷痛苦絕望,他希望顧言依然瀟灑恣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顧言隨他回去后又振作了起來,前幾天還萬念俱灰說著什么離家出走云游四海,聽了那兩句詩就立刻要收拾行李去京城了。 裴書錦不放心他,本想勸上一勸,可顧言心意已決,篤定道:“他以前問我有沒有去過京城……他從來不喜歡說廢話,既然他這么問了,我想十之八九他會在那里。況且……” 顧言嘆氣道:“我在江城呆了快十八年了,日復一日,實在沒什么意思了,也不想再回去裝孫子。我長大了,也快要弱冠,我想出去,哪怕……哪怕就是找不到,也算出去見世面了。” 裴書錦這才無話可說了,坐在床邊沉默了許久,他抬頭看著一身意氣的顧言,嘆道:“是啊。天高地廣,何必在這里坐井觀天……” 第80章 顧言在裴書錦那里多住了一晚,但那一晚兩人背對著,其實都沒有睡著。 清晨天剛亮,顧言躡手躡腳起了床,臨走前他在裴書錦床邊躊躇了許久,低聲道:“書錦,你能……” 裴書錦背對著他,看起來像是睡得很熟,顧言半天才嘆了聲氣,背上包袱走人了。 顧言剛走,裴書錦就坐起身來,外面天光漸亮,屋里猶是一片昏黑。 裴書錦沒有過多猶豫便開始收拾行李,以前他的東西就很簡單,如今沒了沉重的藥箱,便更是簡單,只有幾件衣服,還有祖父留下的幾本沒來得及讀的晦澀難懂的書和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