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曹南宗為什么會在云女士門前罰站一夜，總歸不會是什么好事，曹南宗真是傻，為什么還要對云流抱有希望呢？

    夏歸楚拎著禮盒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等心口的難受平復(fù)，就聽門內(nèi)小柯的聲音也平緩下來，大約是曹南宗安慰了他什么：“南哥我多說幾句，我隨意一講，你隨便一聽，好歹是母子，她來硬的，你別跟著硬扛啊，你平時那么好說話，怎么一到她跟前，處處頂著來，說不回家就不回家，說要拍照就來找夏老師……”

    “不回家也不耽誤我處理集團(tuán)的工作，”曹南宗語氣冷淡打斷小柯，“棲霞里的那套出租屋，更貼合喃喃的人設(shè)，簞食瓢飲，也算是一種修行。”

    小柯有聽沒有懂：“……南哥，簞食瓢飲是啥意思？”

    曹南宗不響。

    他這是無語了吧？夏歸楚覺得有點(diǎn)好笑，曹南宗上哪找的助理，這么嫩？嘴角剛揚(yáng)起，他忽然意識到，說不準(zhǔn)曹南宗就喜歡嫩的呢，自己不也比曹南宗小兩歲嗎？

    比他小，不正好合了那家伙“好為人師”的本性嗎？

    手中的禮盒是硬殼包裝，生生被夏歸楚捏得往內(nèi)癟，就聽室內(nèi)小柯一聲哀嚎：“南哥你別轉(zhuǎn)移話題了，算我求你，今天回家一趟吧，你再不回去，喬秘書又要扣我工資了嗚嗚嗚……”

    “你告訴聞達(dá)，我家現(xiàn)在在棲霞里26號，不在星棠公館的別墅。”

    “可棲霞里離工作室這么遠(yuǎn)，交通也不方便，明天不是還要補(bǔ)拍嗎？咱們不好再遲到吧？”

    “星棠公館難道就近了？”

    好脾氣的人，油鹽不進(jìn)起來，比一般人更難搞，小柯急得額頭冒汗，想說反正好歹比棲霞里近點(diǎn)吧，化妝室的門卻被人從外面打開，夏歸楚拎著禮盒光明正大走進(jìn)來，沖小柯一笑：“吵什么呢，我在外面都聽見了。”

    “夏老師，你也幫我勸勸吧，”小柯雙手合十向他求助，“棲霞里離這多遠(yuǎn)啊，明天補(bǔ)拍要是又遲到了，耽誤夏老師進(jìn)度那可罪過了。”

    小柯人前倒是一副正經(jīng)助理的模樣，只談工作，不談曹南宗和他的關(guān)系，夏歸楚不確定小柯和曹南宗有多親近，但從剛才的對話來看，喬聞達(dá)才是給他發(fā)工資的人。

    想來回家不是小柯的主意，他不過是聽喬聞達(dá)的命令行事。喬聞達(dá)想讓曹南宗回家，他夏歸楚偏要從中作梗，能讓喬聞達(dá)不痛快，那可太痛快了。

    “這么簡單的事，有什么好吵的？”夏歸楚隨手把禮盒塞給小柯，臉上笑意囂張又散漫，“我家在斜月灣，離這里很近，里面就有拍攝器材，喃喃住我那，都不用進(jìn)棚，直接在我家拍完，立等可取。”

    他故意把“喃喃”這個名字念得像吃了塊糯米糍，唇齒黏答答，明擺著揣著明白裝糊涂，一瞧就心懷不軌。

    小柯變了臉色，賠笑道：“夏老師別開玩笑了……”

    他偷偷給曹南宗使眼色，指望好心老板給自己撐腰，不料曹南宗卻噗的一聲笑出來，簡直一點(diǎn)慈悲心也無，似乎看夏歸楚欺負(fù)人看得正起勁。

    眼看小助理快哭了，曹南宗才各打五十大板，看似公平地說：“夏老師的建議挺有道理的，我也不介意去老師家暫住，但我猜小柯?lián)哪氵@樣豪放，別人會誤會你想潛規(guī)則我。我人微言輕，有點(diǎn)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不要緊，但夏老師你是大攝影師，要愛惜羽毛。”

    這些話聽起來挺陰陽怪氣，但從曹南宗嘴里說出來，卻自帶說服力，猶如他的信息素，溫潤沁脾，可靠怡人，恐怕這人就是罵街，被罵的人都會受寵若驚，點(diǎn)頭說該。

    夏歸楚想象了一下曹南宗氣急罵街的樣子，還真有點(diǎn)想看。

    而他剛好又是個擅長把想象變成現(xiàn)實(shí)的人才，夏歸楚手搭上曹南宗的肩頭，俯下身把呼吸送進(jìn)他耳道，語氣熟稔得仿佛真做慣了見不得人的交易：“什么是愛惜羽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雁過拔毛，我拍過的模特都要人盡其用，曹先生你也不例外。早點(diǎn)拍完我們好聚好散唄，就這么決定了，今天住我那。”

    “好聚好散……”曹南宗咀嚼這四個字，他記得重逢那晚，在鎖羅江上的小船上，夏歸楚也說過這四個字。

    才剛相聚就預(yù)備好離別，夏歸楚就這么不想見他嗎？

    夏歸楚如愿以償?shù)乜匆姴苣献诿蚓o了唇，笑眼也沒了笑模樣，也不再和他斗嘴，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都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罵他。

    這家伙真是忍者神龜啊，也不怕把自己憋死嗎？不對，夏歸楚陰暗地想，這不就把自己憋成陽痿了嗎？

    真沒勁，他悻悻然發(fā)現(xiàn)，逞一時口舌之快原來并不會讓自己多好受。他討厭這些煩人的情緒。

    從工作室出來，天已經(jīng)黑了，頭上一輪朗月，地面遍撒清輝，白銀世界。

    曹南宗三言兩語打發(fā)小柯回去，小柯知道曹南宗一旦懶得多說，就意味著誰來都無力回天，只能可憐巴巴地目送曹南宗跟夏歸楚走遠(yuǎn)。

    感覺到腦后蜇人的視線，夏歸楚打趣道：“我敢打賭，他等會兒就會跟喬聞達(dá)告狀。”

    “告就告吧，聞達(dá)畢竟是他的老板，我理解，”曹南宗說，“可他又不是我的老板。”

    這話聽著很順耳，夏歸楚心里舒坦了一些：“我說曹總啊，你怎么混成這樣，手下的秘書都能找人監(jiān)視你了？”

    曹南宗笑笑：“大概因?yàn)槁勥_(dá)效忠的人，從來都不是我吧，不過還是要謝謝夏老師幫我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