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91節
酉時末, 上京禮部司。 看著站在面前的?玄衣暗衛,謝洵眼里閃過一絲不解,“你怎么沒守在殿下身邊?” 沈清卻沒答, 只是漠然遞上手里的?兩本卷宗,“奉殿下之令,要將此物親手交給謝二公子。” 目光落在那兩本上了年頭的?卷宗,謝洵眉心一跳, 但?還是接過來,當他打開看到署名, 眼底卻閃過一絲錯愕。 待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所?有內容, 青年握著紙頁的?指尖微微顫抖,宛如?一抔融化的?碎雪。 “這?是誰給殿下的??什么時候找到的??你來時殿下可曾囑咐了其他事?” 接連幾個問?句讓沈清一怔, 他雖少在人前出現, 卻也知道駙馬為人處世一向?從?容淡定, 哪怕從?前在兗州那樣危急的?時刻也能面不改色。 可是現在怎么判若兩人? 沈清搖頭?如?實回答, “不知,殿下也沒給屬下交代……”其他話。 他的?話音突然一頓, 想到臨走時聽到公主極輕的?兩句話, 面上糾結片刻, 還是低聲開口。 “殿下曾說, 歸還此物, 公子于她的?救命之恩便還清了,往后?恩怨兩不相欠,前塵一筆勾銷。” 恩怨不欠, 前塵勾銷。 謝洵仿佛出了神, 怔怔地愣在原地。 他想,他錯了。 困他良久的?事情在她心死時出現了轉機, 上蒼為何?如?此造化弄人。 然而下一刻,門口又響起敲門聲。 謝洵對沈清使?了個眼神,后?者會?意,迅速隱匿身影,躲到高大的?書架后?。 進門的?是一個眼生的?小廝,恭恭敬敬地朝面前的?青年行禮,四周掃了一圈,不見旁人才含笑開口。 “謝侍郎,我?家主人差小人來傳句話,夏至將過,想問?您可還履約么。” 謝洵直直地凝視著眼前的?小廝,靜如?寒潭的?眼底郁色沉沉,小廝被他盯得心虛,不自覺低下頭?去,嗓音里也沒了笑意。 “我?家主人還說了,您當初提出的?條件,他早就答應了,小謝侍郎在朝中素有清名,應當也不是出爾反爾之人吧?” 謝洵摩挲著手中的?卷宗,指尖灼燙,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深意,稍頃才答。 “回去告訴你家大人,謝某不會?毀約,讓他放心定日子。” 哪里還用定日子,以江丞相唯恐生變的?性格,能忍那么多天隱而不發已?經是極限,不然也不會?特地派個小廝來傳話,這?件事三?日之內,七月之前便會?有結果。 小廝應聲道是,悄悄離去。 沈清雖聽完這?些話,卻也是云里霧里不大清楚,連對方是誰家的?仆從?都不知道。 他從?書架后?走出,謝洵已?然站起身,臉上還帶著一閃而過的?冷意,“公主這?次去承恩寺帶了多少人?” 沈清下意識順著他的?話道:“輕裝簡行,為避人耳目,只帶了錦鶯和八個侍衛。” 還有一個他,卻返回了上京。 下一刻,謝洵伏在案邊,匆匆寫就一封奏折,又在抽屜里翻出另一封,對沈清道:“你速回承恩寺。” 話音微頓,青年又道:“對了,告訴殿下這?些日子不要再下山了。”說罷便匆匆推門離開。 他的?動作?極快,沈清回過神時視線里只剩下青年一角素白衣袂,這?時才意識到些許不對勁。 謝公子怎么知道殿下此時在青城山,難道和離后?他還關注殿下的?行蹤不成? — 天色漸晚,謝洵卻只身來到安國公府。 祁庭已?經卸甲,高大身影站在通明燈火下,愈發襯托出劍眉星目,英姿勃勃。 他一臉不悅地看著面前的?不速之客,輕嗤道“我?沒去找你麻煩,你倒是送上門來了。” 年輕的?中軍將緩步朝他走來,臉上盡是壓不住的?怒意,冷聲道:“謝侍郎是嫌命長嗎?” 征戰疆場之人本就一身殺伐,絲毫不畏懼再多一筆命債。 上次祁庭放過他一次,是因?為那時他已?經看到謝洵的?死志,可如?今那么多天過去了,這?人活得依舊風光無限,還氣焰囂張地闖進國公府。 謝洵不躲不閃,脊背筆直站在他面前,氣勢絲毫不遜于面前的?年輕將軍。 他的?眸光平靜,“祁宴淮,我?需要暗衛。” 祁庭聞言幾乎冷笑,嘲諷道:“府上沒有,謝大人另尋他處吧,來人,送客!” 在大晟,凡是有權有勢的?武將家中皆會?豢養一批暗衛,更何?況是滿門忠烈、三?朝為將的?安國公府,祁庭這?話就差把不借兩個字頂在腦袋上了。 其實公主府也有暗衛,謝洵如?今雖與公主和離,可若將目的?和盤托出,也不見得借不到兵; 但?他不能去,他現在的?情況與被監視者無異,須得尋一個可靠之人來配合。 謝洵料到祁庭會?是這?副反應,并不意外,朝他走近一步,站在男子身側,嗓音淡漠。 “你曾親眼見到過江丞相的?野心,十萬通遼軍也險些被朝中官員聯名上書的?庸策困死北疆,倘能肅清朝中蠹蟲,你做還是不做。” 聞言,祁庭眼底的?冷嘲一掃而空。 誠如?謝洵所?說,他與江相一黨的?仇怨確實不共戴天,在通遼軍與北疆鏖戰時,江相卻堅決上書,稱國庫空虛,應縮減軍餉,提高賦稅。 此策一出,邊境民心波動,將士斗志低迷,若非陛下和幾位忠臣頂住壓力駁回此策,只怕通遼二州此時已?入北疆腹中,十萬將士死無葬身之地。 但?恨歸恨,祁庭并沒有立刻答應,只是質疑地瞥了謝洵一眼。 “江行宣是三?朝老臣,又非兗州節度使?那樣好對付的?庸才,你不過一個新臣文官,能有什么好辦法?” 六月的?天總是善變,剛才還晴朗的?夜幕因?為月亮被幾朵烏云蓋住,瞬間昏暗了許多。 謝洵只是摩挲著袖中的?那把短匕,不經意間碰到刀柄上的?刻字,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忽然想通一件事。 在青州的?邊陲小鎮里,那晚江相派死士刺殺,他把其中一把短匕送給元妤儀防身。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她那樣聰敏,一定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世。 可她后?來待他卻始終如?一,照顧他保護他,甚至想要與他同生共死,元妤儀的?愛從?未因?自己所?謂的?罪臣骨血而有所?削減。 因?為知道,所?以送來了卷宗。 既是報恩,也是斷情。 謝洵身形僵硬,想的?越深,便覺得心中越痛,分明是夏夜,可刀身冰涼的?溫度卻仿佛要鉆進他的?骨縫里。 正如?他一早知道去年宮宴上那杯酒里添了藥,她嫁給他另有隱情,元妤儀也早就知道他背負的?沉重身世…… 不對,不對,謝洵斂目,想到更早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恐怕比他知道的?更早,他想起二人隱姓埋名,易容入兗州城的?那一日,耳畔浮現起元妤儀溫和的?話。 “謝衡璋,你的?命也很重要。” 她那日的?話其實再明顯不過,不愿讓他為了報仇迷惑心智,輕生尋死。 可惜彼時二人危在旦夕,被江節度使?幾次三?番地追殺,謝洵又意外見到從?火場里毀容斷腿的?舅父,滿心裝著的?都是滅門之恨,并未分出心神揣摩她的?話。 原來從?那時起,就錯過了。 他與她的?誤會?曾差一步便可以煙消云散。 祁庭望著身旁忽然面色蒼白如?紙的?謝洵,心中也不由得閃過一絲不安,若是阿妤知道他在自己府上出了事,不知會?怎么想。 不會?真是當初的?傷沒痊愈,落下了后?遺癥吧? 祁庭正要開口詢問?時,青年卻忽然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無奈和疲憊,只是對他道:“滅門之仇,我?比你的?恨只多不少。” 祁庭微愣,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和江丞相之間的?事情。 但?是陳郡謝氏可是百年門閥,現任家主宣寧侯和嫡長子謝陵雖說平庸無能,卻也不至于和滅門沾上關系吧。 沒等他問?出心中的?疑問?,謝洵又輕聲道:“何?況在兗州時,江相屢次想置殿下于死地,樁樁件件,他必死無疑。” 祁庭的?神情變得凝重,不自覺間竟對身邊的?人產生了信任,方才對他的?氣惱和嘲諷全部消散。 “你需要我?做什么?” 烏云越來越厚,隱隱有下雨的?勢頭?。 良久,謝洵抽出袖中早已?寫好的?兩封奏折遞給他,音調不高,“其一,尋可靠之人快馬將這?封信送給兗州渚鄉吳佑承;其二,幫我?把這?封奏折交給陛下。” 偌大上京城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暗處盯著他和元妤儀,卻無人會?注意到金蟬脫殼,唱故事的?角其實早就換了個人。 江相曾道謝洵多智近妖,并非誑語。 無證據時謝洵要為元妤儀謀一條絕對安全的?生路,要親手斬斷兩人之間的?情意,要以一己之力擔下所?有莫須有的?罪名; 因?此步步為難,步步誅心。 可現在不同,既有柳暗花明處,他便守在這?里一點點索債,還有,向?她謝罪。 祁庭接過信封,掃了一眼卻疑惑道:“這?封的?署名是否寫錯了?” 怎么綴的?是“舅父嚴先生親啟。” 他分明記得吳佑承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學子。 謝洵搖頭?,“吳佑承的?授業恩師正是謝某舅父。” 祁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問?。 人生在世,總會?有幾個難與外人道出的?秘密,不必事事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既然決定相信謝洵,自然會?做到。 謝洵微一躬身,朝祁庭拱手道別,卻被后?者攔住,“你剛才不是要借暗衛么,我?答應你。” 年輕將軍眼底罕見地升起一絲赧然,嘴硬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是看在你幫過我?,也救過阿妤的?份上,才勉強同意的?。” 恩怨分明,祁庭見過生死,身世同樣坎坷,滿門忠烈的?他,很能理解謝洵方才那句“滅門之仇”的?含義。 在大義面前,情愛才是真正的?身外之物。 謝洵略一頷首,并未拒絕,淡聲道:“借十個暗衛即可,不必太?多,以免生變。” 祁庭還以為他特地登門要借多少兵,沒想到只是十個暗衛,不免一怔,“會?不會?有點少?” 謝洵沒有忽略他眼底的?愕然,坦白道:“這?十人只是保護殿下的?,并無其他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