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31節
正走到游廊的拐角處,一束花枝蜿蜒,環繞住木制圓柱,天邊的夕陽搖搖欲墜,暈染出一層極淺的淡金色。 寂靜的鎏華院中驀然響起一道女子驚訝的低呼聲?,微啞短促,打?破周圍的寂靜,原本刻意維持靜止的空氣瞬間流動起來。 謝洵渾身像過了層薄薄的電,腳步猛地頓住,下意識循聲?回頭。 第24章 下廚 聲音的來源處, 是鎏華院拱門之后的膳房,隨后響起幾道其他人的聲音。 謝洵原本死寂的心重新跳動起來,劍鋒般的眉頭顫了顫, 心潮翻涌。 她在那兒,她沒走。 她沒有騙人。 不敢確信,謝洵返回至拱門處,他在翠綠的枝椏后站定, 幾個女?子的聲音愈發清晰,幾個人站在膳房里, 冒著幾縷白?煙。 少女?頹喪道?:“又?糊了。” 其中一個老?嫗背對著眾人, 笑著擋住面?前的少女?,謝洵只能看見那熟悉的一角杏色襦裙。 膳房的老?嫗道?:“殿下萬金之軀, 哪里做的來這?些粗活, 剛才端出的一盤火候不準, 焦糊也是難免, 您還是交給老?奴吧。” 紺云沒看見站在院中的駙馬,伸出筷子夾了一塊已經辨不出形狀的菜, 笑得合不攏嘴, 對著錦鶯擠眉弄眼?調笑。 “咱們殿下都把好好的茄子燒成黑炭了。” 謝洵聞言一怔, 公主這?是下廚了么? 下一刻, 膳房中響起熟悉的聲音, 少女?宿醉后的聲音還帶著幾分沙啞,無奈地辯駁,“只是賣相難看, 或許口味不錯呢?” “唔, 那殿下可要嘗嘗?”紺云眼?珠一轉,筷子上的黝黑茄子可憐地夾著。 元妤儀看著那塊實?在不能稱之為茄子的茄子, 嘴里的話被噎住,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那是給駙馬的,我?怎么能先?嘗?” 老?嫗身形一動,繞到一邊蹲下身子往鍋底添了一把柴,也正是這?一繞,原本?被擋在身后的少女?整個露了出來。 她懊惱地托著下巴,正對上不遠處的謝洵。 待看清來者那張熟悉的清冷面?龐,元妤儀臉上的茫然漸漸褪去,在欣喜和羞澀之間轉變。 謝洵看清她臉上被炭火熏出來的黑點,和方才抹在鼻尖上的一塊黑,便知道?她是真?的下了廚。 原本?空蕩的心里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填滿,他跌宕的心緒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消失殆盡,只余滿足與歡喜。 恰似遠航帆船歸岸,溺水者抱住了浮木。 他堵塞的心臟重新被新鮮的空氣?填滿。 元妤儀看見謝洵冷淡的唇角勾起笑,看他溫柔含笑的模樣,立刻聯想起現在自?己的模樣,必然不堪入目,心里揪了起來。 托著下巴的手往上挪,不動聲色地遮住了自?己的臉,自?暴自?棄地說,“郎君別笑了,我?知道?自?個兒現在這?個模樣肯定?很臟。” 站在一邊的紺云和錦鶯看到方才還試圖一展抱負、征服膳房的公主現在蔫了,也覺得公主可愛極了,忍笑瞥了一眼?她們矜貴淡漠的駙馬。 奇的是,平日里不茍言笑的駙馬今日也仿佛換了個人,分明還是一如既往的模樣,冷淡的眉眼?之間卻添了幾分由內而外的溫和。 謝洵自?己都沒意識到現在的變化,他撩開半邊官袍,半蹲在遮著臉的公主身側。 “殿下天香國色,仙姿佚貌,與天宮仙子并?無二致,臣怎么會覺得殿下臟?” 他的音色清冽低沉,難得說了這?些話,此時罕見地夾雜著幾分無奈的包容之意。 元妤儀半信半疑地挪開兩根手指,睜著一雙閃閃發亮的鳳眸看他,“郎君真?沒笑話我??” 她垂眸打量著面?前的人,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個駙馬眉眼?生的極優越,濃密的睫毛宛如一排小扇,左眼?下一顆淚痣昳麗魅惑。 謝洵點頭,語調鄭重,承諾道?:“臣永遠不會欺騙殿下。” 說罷,謝洵的目光落在那盤燒糊了的茄子上,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咽了下去。 元妤儀眉梢一挑,忙站起身,不敢置信道?:“呀!謝衡璋,你怎么把燒壞了的茄子吃了!” 紺云和錦鶯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震驚,她們已經做好了駙馬會吐出來的準備。 畢竟二人今日陪著公主在這?膳房待了一下午,太清楚自?家殿下的手藝了。 說難以下咽都是輕的。 謝洵喉頭一動,那塊茄子已然入了肚。 他面?不改色地看著已經湊過來的少女?,反問道?:“殿下不是說,這?是給臣做的么?臣自?然應該試試口味。” 元妤儀白?皙的面?龐上立即爬上一抹紅,原來他聽見了自?己剛才隨口說的話,可那只是為了挽面?子才說的,誰能想到他居然真?吃。 一股難言的心虛涌上心頭,她忐忑地對上青年那雙沉靜包容的眼?,腦子一熱問道?:“那,那味道?怎么樣?” 膳房里因為她這?一問徹底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等著駙馬的答案。 謝洵雖不挑食,加上年少時活的艱難,剩飯剩菜也吃過,對食物的好壞無甚要求。 可是今日這?道?茄子燒糊的味道?確實?有些嗆鼻,卡在喉嚨里,像是一塊炭。 平心而論,不太好吃。 眸光微垂,看見元妤儀因緊張而下意識攥在一起的纖細手指,又?看見她秀麗鼻尖上留下的那點黑,謝洵想到自?己方才說過的那句話。 “臣從不會欺騙殿下。” 沒想到那么快就要食言了,犯了言忌。 但他既然自?恃兄長身份,無論如何都應該多?多?包容,畢竟這?是她的心意。 故謝洵頷首贊同,“飲食要求色香味俱全,公主頭一次下廚,燒的茄子只是顏色不足,香味已然不錯,臣很喜歡。” 聽駙馬一本?正經地說完,紺云半靠在錦鶯的肩頭,勉力崩著幾乎要咧開的嘴角。 元妤儀瞥了一眼?自?己那兩個嘴角帶著笑的貼身侍女?,目光又?落在謝洵身后那盤辨不出形狀的菜,擰眉道?:“那我?也嘗嘗。” 謝洵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子,恰好擋住她的手,輕聲勸道?:“鍋開了,殿下不若等一會兒吃新的,這?道?茄子都放涼了,對腸胃不好。” 元妤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樂意地撇了撇嘴,她就知道?,這?廝絕對是在哄她開心。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有幾分猜測的,色香味,她那菜分明一個都不沾邊。 方才說嘗嘗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元妤儀退到一邊的錦杌上坐著,干脆等廚娘燒菜。 謝洵今日準時回家,若不是她橫生變故,心血來潮,二人現在應該已經在偏廳吃上飯了。 唉,心中嘆了口氣?,元妤儀乖乖地坐在了一邊,她沒有做飯的天賦,還是承認技不如人算了。 看她安靜下來,平日里明艷無雙的美人,此刻瓷白?的臉上花胡里哨,倒像極了一只小花貓。 謝洵的心情?也不自?覺輕快起來,曾經橫亙在二人之間的隔膜緩緩消失,他走到灶臺前,先?廚娘一步往熱鍋里倒好了油。 負責膳食的崔嬤嬤看駙馬動作熟稔,掌勺穩重,便知他也是個中高手,笑瞇瞇地幫他遞上洗好的菜,心里忍不住的贊嘆。 元妤儀見謝洵有模有樣的忙活,還不用崔嬤嬤指點,心中也閃過一絲訝然。 沒想到他除了編竹篾,居然還會做飯。 這?才是真?正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若說編竹篾是為了維持生計,那么做飯就是謝洵幼時為了活下來琢磨出來的技能,后廚的粗使婆子們忙起來的時候,便記不起來往落霜院送飯。 母親又?從不將這?些瑣事?告知宣寧侯,接連幾次,母子兩人干脆在落霜院種了菜,收整好了之前廢舊擱置的小廚房,如此也不必完全仰人鼻息。 母親去世后,謝洵在侯府守孝三年,飲食方面?大部分都是自?給自?足,做菜的手藝雖不能與貢廚媲美,卻也練出了一番技巧。 元妤儀看著年輕郎君忙碌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對他的遭遇,其實?她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沈家是先?皇后母族,雖然本?支在汝南,卻也有自?己暗處的消息網,元妤儀遣沈清去調查的事?,前幾天已經有了結果。 駙馬于三年前過世的母親,和陸家貪墨案中本?該被流放的二小姐對上了號。 當年的謝侯爺使了手段,李代桃僵,把陸二小姐納入府中,成了一個鎖在后院的妾室,從此上京再無陸家人。 至于駙馬謝洵,本?是難得的人才,卻因為陸家的案子,被折斷羽翼,困于囚牢,不見天日。 無論是名字還是生活的蹤跡,一概被抹殺,倘若去年他沒有參加宮宴,元妤儀便和眾人一樣,不知宣寧侯府還活著個二公子。 想到這?兒,她心里對謝洵的感情?更加復雜。 元妤儀不知謝洵待在自?己身邊,是要做什么,但目前看來,他的所作所為對自?己,對皇帝,都只有益處。 可她還是因他的身世和遭遇生出一絲不忍。 一直以來,元妤儀都把他當成一個平等的人看待,而非只有利用價值的一把刀。 就在她神游天外時,那邊的謝洵已經將炒好的幾道?菜端上了托盤,青年站在她面?前,頎長的身影輕飄飄地籠住少女?。 元妤儀抬眸,撞進那雙靜如深潭的漆黑眼?瞳,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心臟漏跳一拍。 他身上的白?檀香被油煙味沖淡一些,交雜在一起,反而像個走下神壇,沾了人間煙火的謫仙。 青年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清淺笑意,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穩當當地托住紅木漆盤,手背上的淡青脈絡清晰可見。 直到跟在他身后,走進偏廳吃完飯,元妤儀依舊沒緩過來,這?太像一對平凡夫妻了。 謝洵食不言,連吃相都極其賞心悅目,這?是元妤儀第一次見他吃飯,終于知道?為何太醫診斷說他腸胃不好。 青年小口小口地吃飯,安靜極了,仿佛根本?沒有口腹之欲。 元妤儀心急,順手給他夾菜,見他碗里的飯堆成了小山,才露出羞赧的笑容。 “郎君多?吃點,身體才能好呢。” 謝洵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她這?樣的做法不像是對丈夫,倒更像是養寵物。 何況,他雖有胃寒之疾,卻并?不足以致命,因自?幼習武,體格自?然沒問題。 只是,公主似乎很篤定?他體弱多?病。 謝洵一面?想著,一面?木然地吃著碗里的菜,不知為何,今日的飯比往常都要更吸引人一些,他并?不排斥。 面?前驀然伸過一截雪白?的皓腕,元妤儀見他乖乖吃飯,心里更有成就感,只覺得這?樣堅持下去,郎君的胃病也能早日除根。 于是沒忍住,興致勃勃地又?給他夾了兩塊rou。 察覺到凝視自?己的目光,元妤儀轉頭果然看見謝洵停了筷子,一塊rou滑到他碗里,青年眉頭微蹙,略有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