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覺得很疑惑。

    她又不是omega，能和他們有共同語言嗎？

    “厄爾西少爺也不是非要您融入什么圈子，只是您遲早要在社交界里亮相的。相較于個人意識極強(qiáng)的alpha，omega們更溫柔和善，您和他們相處起來會更輕松。而且這場茶會的舉辦者是列娜西家族，從老公爵那輩開始，我們兩家的關(guān)系就非常和睦，他們不會怠慢您的。”管家殷殷勸說道，“您就把它當(dāng)作一次小小的社交練習(xí)——也不只您一個beta被邀請，這場聚會只是限制alpha加入而已。”

    白榆沉默了。

    她總覺得厄爾西的觀點(diǎn)有些微妙，為什么在他眼里alpha就跟洪水猛獸一樣恐怖？alpha再兇又怎樣，難到還能咬她嗎？厄爾西自己不也是alpha嗎？

    至于o比a好應(yīng)付這種話……見仁見智吧。

    不過這也不會給白榆帶來太多壓力。反正只是去喝喝茶、聊聊天而已。白榆決定接受邀請，讓管家代筆寫了封文辭優(yōu)雅的回信過去，說她一定到場。

    聚會時間就在第二天。按理說時間安排不該這么緊湊，可見她的這封邀請函是臨時發(fā)出來的……也有可能是厄爾西特意幫她要來的。

    聯(lián)系自己最近總是泡在全息模擬艙里的行為，白榆還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老老實(shí)實(shí)服從兄長的安排出門進(jìn)行社交任務(wù)。

    這不是大型公共場合，邀請函有注明穿“常服”就可以。但管家還是花了大功夫來折騰她的造型。她換了一身藍(lán)色的長裙，方形領(lǐng)口，精致的釘珠花紋，紗質(zhì)長袖如輕煙般繚繞在她的臂上；深色裙擺在膝下開叉，行走方便，偶爾會露出光潔筆直的小腿。發(fā)型和妝容簡單卻講究，把她的臉往清冷了化，塑造偏優(yōu)雅知性的形象。

    搞定這一切后，造型師定定地望著她很久

    “您就像一只剛剛上岸的美人魚。”造型師盛贊道，“我還想推薦您戴上珠光藍(lán)色調(diào)的美瞳……”

    白榆照鏡子的時候也是相當(dāng)滿意。造型師提出建議的時候，她恰好回想起了諾蘭那雙讓人見之難忘的藍(lán)眼睛。

    “還是算了吧。”她說，“我原來的瞳色就挺好的。”

    或許是目前的造型已經(jīng)夠好，造型師沒有再說什么。

    管家陪同白榆一起去。

    雖然打理公爵府已經(jīng)夠忙，但估計白榆第一次參加聚會這件事也很重要，他想親自做她的引導(dǎo)人。

    他們乘坐伊爾洛家的懸浮車出發(fā)，逐漸遠(yuǎn)離帝都的核心區(qū)域。聚會地點(diǎn)在一顆小型人造星球上。那顆星球幾乎全都被水覆蓋，建筑布局精巧，但幾乎都以相互連接的金屬浮橋為地基設(shè)立。陽光灑下來的時候，水面波光粼粼，和反射著柔和輝光的金屬浮橋幾乎融為一體。

    “這顆星球是琳·列娜西小姐的私產(chǎn)，也將是她的陪嫁之一。琳小姐已經(jīng)從帝國大學(xué)畢業(yè)，馬上要和未婚夫舉行婚禮。她近期要舉行一系列告別單身的聚會，接受大家對她的祝福。”管家介紹道。

    白榆提前看過她的照片，那是個金發(fā)碧眼、神采飛揚(yáng)的omega，非常能干，作為長女在打理一部分家族事務(wù)——光這一條，就足以令人另眼相看。

    世人對omega的期待是不同的。主流思想對omega的看法還停留在溫馴、純潔、善良之類的傳統(tǒng)形象上，現(xiàn)行法律也明確規(guī)定了omega的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但cao作空間非常大。如果每個omega都像教條宣傳的那樣沒腦子、全心全意地依附alpha，那他們明顯不是可靠的財產(chǎn)托付對象，對貴族家庭來說尤甚。可是琳·列娜西就很讓人放心。

    當(dāng)然，這一切建立在雙方匹配度不高的前提上，這樣她才不會被丈夫的信息素迷昏頭。

    琳·列娜西是o，她的丈夫是a。那么問題來了，他們之間的匹配度并不高，甚至可以說是低。為什么還要結(jié)婚呢？管家給出的答案是：政治聯(lián)姻。兩方的家族需要這段婚姻。

    白榆：“萬一他們將來……嗯，遇到了匹配度非常高的對象怎么辦？”

    管家：“這概率不高，但也無需擔(dān)心，因為他們會簽訂十幾厘米厚的婚前協(xié)議。”

    不管是出軌還是離婚，怎么鬧都鬧不過法律。只要雙方都遵守約定，那兩個家族就還是好朋友。

    “看來貴族都需要雇傭幾個專業(yè)素質(zhì)過硬的律師。”白榆感慨道。

    “也有例外。我們伊爾洛家就從不咨詢律師。”管家對她眨眨眼，“沒人敢侵占屬于伊爾洛家的財產(chǎn)。”除非那人實(shí)在是活膩了。

    白榆哈哈一笑。

    “聽起來，伊爾洛家真的好厲害，我似乎可以為所欲為了。”她開玩笑似的說。

    懸浮車緩緩?fù)？吭诘孛嫔稀?/br>
    白榆提著裙擺，小心地探出腳。她今天穿的高跟鞋，要是不小心扭傷就不好玩兒了。

    她剛站穩(wěn)，抬頭就看見琳·列娜西領(lǐng)著幾個人來迎接她。

    “初次見面，寧希小姐。”琳熱情地握住白榆的手，和她輕輕擁抱一下，身上傳來淡淡的花香，“我早就想邀請您來參加我的茶會，但機(jī)會難得……感謝你愿意來。”

    白榆眨眨眼：“我當(dāng)然得來，不然就失去被一個風(fēng)情萬種的大美人擁抱的機(jī)會了，多虧啊。”

    琳有些驚訝，微微挑眉，手還搭在她肩上，目光卻曖昧地把她從上到下、重新打量一遍：“你……這是在和我調(diào)情嗎？我可是馬上要結(jié)婚的人。最好別讓我當(dāng)真哦，不然我會傷心的。”

    白榆的動作一頓。

    她……似乎預(yù)估錯了beta和omega之間的社交界限？

    白榆悄悄用余光去瞟管家，果然管家已經(jīng)有些不忍直視地將視線轉(zhuǎn)向了別處。

    “很抱歉。”白榆后退兩步，“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知道。”琳發(fā)出一陣笑聲，她笑得實(shí)在有些夸張了，“不好意思。只是你的性格和我的設(shè)想差距實(shí)在太大……厄爾西到底是怎么搞的？”

    白榆：“？”

    琳很快笑夠了，她輕輕咳嗽兩聲，扶上白榆的肩膀：“抱歉，剛才我有些失態(tài)。你哥哥之前來信托我照顧你，但沒提前說你已經(jīng)回家的事，還把我嚇了一跳。”她摸了摸白榆的頭，“放心玩兒，在這里你就跟我的小meimei一樣。”

    這話說的過于體貼了。現(xiàn)在白榆才體會到管家口中的“世交”是什么意義。

    “但今天不是你的單身派對嗎？不用太介意我，你才該是主角。”

    “我的單身派對已經(jīng)持續(xù)五天了。”琳的態(tài)度頗為隨便，“我父親沒煩，我都該煩了……這個星球的水下景致不錯，要不要帶你去看看？”

    白榆：“我們不用趕著去會場嗎？”

    琳：“現(xiàn)在會場里有什么人是你急著去見的嗎？”

    白榆：“這倒是沒有……”但她不是有社交kpi嗎？

    “厄爾西的囑咐是‘帶你玩玩，放松心情’。”她步履輕松，絲毫沒有趕時間的跡象，“雖然不知道你們兄妹是怎么溝通的，但他確實(shí)沒有給你帶來壓力的意思。相反，他在想辦法減輕你的壓力。我反倒很好奇，他是出于什么理由判斷你‘需要出來散散心’的？”

    白榆張了張嘴，最后無奈地說：“……我最近在全息模擬艙里玩兒太久了。”

    琳一副看樂子的表情：“就因為這個？”

    白榆：“還錯過了一頓晚飯。大概吧，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琳：“嘁。你哥青春期的時候也經(jīng)常不肯和家人一起吃晚飯，我看他是全給忘了。需要我?guī)湍憬忉屢幌聠幔俊?/br>
    白榆：“謝謝，不了。而且我真的不是叛逆期。”

    琳帶白榆拐路去了專門觀景用的水底場館。

    場館很大，很安靜。雖然整潔但沒有任何裝飾，想必招待客人的聚會場地里不包括它。這也不奇怪，場館里的光線有些昏暗，白色的魚群在暗影搖晃的水里游弋，它們魚鱗上的光芒顫巍巍、忽明忽暗，集合在一起，像星光照進(jìn)水底。

    “好看嗎？”琳出聲問道，“雖然虛擬世界里也有各種不可思議的景色……但我還是偏愛更真實(shí)的。”

    “很美。”白榆評價道，“有種讓人靜下心來的魅力。”

    “等會兒進(jìn)了會場，你要面對很多omega。需要我教教你怎么和omega相處嗎？”琳笑著對她說，“對待omega，就要像對待枝頭的新雪那樣小心、溫柔。保持距離，盡量多一些禮節(jié)，讓他們安心；認(rèn)真傾聽他們，積極回應(yīng)，他們會很高興。”

    “就像對待膽小的兔子那樣？”

    “對，就像對待兔子那樣。”

    “難道就沒有，嗯，比較任性、霸道的那種omega嗎？”

    “你喜歡這一類的？”

    “…………”

    “哈哈哈，開個玩笑。托某位的福，在你來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性格非常敏感纖弱的孩子……于是我就提前把那幾個比較難相處的客人先請走了，留下的都是些和善的omega。唔，也有幾個性格開朗不怕生的，很適合做朋友。一會兒我?guī)湍阋]引薦？”

    “好。”白榆說，“謝謝你幫我引薦。”這么說著，但她的視線卻流連在那些五彩繽紛的魚上，很明顯，比起omega，還是面前的景色更吸引她。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琳想。

    明明是在g星那種環(huán)境長大的，但她身上卻沒有半點(diǎn)戾氣，仿佛只是從遙遠(yuǎn)地方認(rèn)真觀察這個世界。這種特殊的氣質(zhì)讓她非常顯眼，就算站在人群里也能被一眼看見。

    她大概會很受歡迎的。

    琳剛想說什么，光腦上突然傳來一道信息。她擰起細(xì)長的眉毛，有些突兀地說：“抱歉，我突然有件急事需要處理。你可以先在這里待一會兒嗎？休息室里有潛水裝置，你可以下去玩玩……我最多一小時就回來。”

    還能潛水？

    白榆沒有多想就答應(yīng)了。

    第十三章

    琳離開的時候步履匆匆，看來真有急事。

    白榆樂得被留在這個場館里看魚。

    這個場館的規(guī)模比白榆上輩子見過最大的水族館還要夸張，能裝下群游的小魚，也能裝下大魚——因為整個星球的水域是連通的，場館的作用是開辟一處能供人類自由賞玩的角落，所以鯊魚、鯨魚之類的也能看見，只要用特制的餌料和聲波把它們吸引過來即可。

    琳走了，但場館的負(fù)責(zé)人還在，她穿著干練的西裝，對白榆說：“您想觀賞哪個品種的魚？如果暫時沒有想法，我可以帶您四處走走，我們還有做了各個主題設(shè)計的海缸，內(nèi)容豐富，能幫您消遣一下時間。”

    “算了，我覺得這里就挺好的。”白榆有幾分躍躍欲試地說，“不是說你們這里可以潛水嗎？我想體驗體驗。”

    負(fù)責(zé)人：“好的，請您稍等。”

    幾分鐘后，負(fù)責(zé)人回來了，還帶來一個白色的腕表。腕表扣在白榆手上，自動縮成合適的大小，觸感涼涼的，有些像金屬。在腕表和肌膚徹底貼合的瞬間，白榆視線里跳出了一個弧形的光屏，上面有開關(guān)和各種設(shè)置。

    “打開潛水模式。”負(fù)責(zé)人說道。白榆看見光屏上的各項設(shè)置自動跳到了合適的位置，然后光屏消失，她身上緩緩浮現(xiàn)出一層銀白色的薄膜。

    “這個裝置能幫您隔絕海水，同時提供必要的氧氣，還有極強(qiáng)的防御功能。”負(fù)責(zé)人解釋道，“但它無法提供在水下活動的動能，所以您還要帶上這個——一個手握型的水下推進(jìn)器。”

    推進(jìn)器很輕，cao作也毫無技術(shù)含量，就是游動的時候把它放置在胸前，像個方向盤那樣，往哪里游就往哪里轉(zhuǎn)。

    拒絕管家一起跟來的建議，白榆迫不及待地抱著推進(jìn)器下了水。

    感覺——非常神奇。她像變成了一條真正的美人魚，在水下自由暢快地呼吸。水流在皮膚上擠壓的觸感是那么的真切，但水帶來的壓力被大幅度減輕，只余下一種輕盈的感覺，仿佛她與水融為了一體。

    除了推進(jìn)器工作的聲音外，四周一片寂靜。

    燈光照射下來，破碎的光斑漂浮著。白榆輕輕吸口氣，用力下潛。

    那是個夢幻而清晰的世界——一望無垠的白色沙地，色彩近乎絢麗的珊瑚，魚群在她身側(cè)安靜地游過。水清澈得如同玻璃，俯視海底的時候，隱隱有種懸空于百米高樓的恐懼。

    這是一片陌生而廣袤的領(lǐng)域，人在其中，渺小如粟。好在水下推進(jìn)器上自帶三維的地圖導(dǎo)航，還實(shí)時監(jiān)控著她的血氧和心跳，多少帶給人一些安全感。

    白榆也不著急，悠哉悠哉地四處游蕩。摸摸海藻，戳戳珊瑚，逗逗魚，甚至還小心翼翼地摸了一只路過的鯨鯊。鯨鯊真大，感覺一口就能把她整個吞下去，而且游動的時候居然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冷不丁就出現(xiàn)在她身后，差點(diǎn)把她嚇得心率飆升。

    這樣的潛水估計每天玩都玩不膩……

    白榆開始認(rèn)真思考和琳·列娜西打好關(guān)系的可能性。

    ……或者她可以嘗試復(fù)刻這么一個星球，要花多少錢？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身邊忽然緩緩飄來一只水母。

    那是只美麗的藍(lán)紫色水母，大概有白榆的手臂那么長。它的身體晶瑩剔透，像一團(tuán)柔軟的霞光，隨著海水的流動輕輕搖擺。傘狀體邊緣搖曳著細(xì)長而柔軟的觸手，隨著傘蓋的翕動閃爍著瑩瑩的光芒，像是在呼吸那樣。

    這是白榆今天見過的最美的生物，但估計也是最毒的。方圓百米之內(nèi)，居然沒有任何生物敢近它身。

    反倒是這只漂亮的大水母，形單影只，實(shí)在有些可憐，估計也沒魚吃，只能靠捕獲浮游生物活下去，能長這么大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