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筆記 第63節
“什么材料?” “今晚回家我告訴你。” 林知書沒有再傷心,她笑起來。今天晚上她仿佛得到寬恕,也得到無與倫比的滿足。 “哦對了,家里還有上次學生寄來的風干冬筍。”林知書說道,“明天如果你在家吃飯,我就請陳阿姨炒冬筍吃。” “明天我會在家吃飯。”梁嘉聿說。 林知書笑容更甚:“太好了。” 明滅的燭光下,林知書的笑容也跟著晃動。梁嘉聿不知為何想起去年下雪。 她拉著他的手散步,手臂被她拉著前后晃動,高高甩起,又高高落下。 吃完晚飯,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間。 隔著不遠的距離,林知書沒有來牽他的手。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半,林知書把大衣掛在門口,聽見梁嘉聿問她要給他看什么材料。 “你稍等我一下。”林知書說道。 客廳里亮了燈,梁嘉聿坐在沙發上耐心等待。 林知書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去,抽出了放在茶幾抽屜里的筆記本和材料袋。 手指緊緊捏著材料,在抬頭看向梁嘉聿之前,林知書長長地深呼吸。梁嘉聿今晚的“諒解”無形中給了林知書莫大的勇氣,她想,至少今天晚上面對梁嘉聿講出這件事,他已經是接受的。 “就是這個。” 林知書抬起頭,聲音如常。 她坐在距離梁嘉聿不遠卻也不近的距離,遞出了手里的材料袋。 “我不確定你接下來還要不要出差,出差的話又要出多久。你也知道,”林知書頓了一下,“我很快就要離開。所以,我覺得這次你回來正好也是合適時機。那里沒那么好約時間,我今晚看了下,最近三周只有五個時間空檔可以預約,你可以看一下,請chole對下你行程,哪天合適告訴我,我就去預約。” 林知書太陽xue突突在跳,說完才發現,她竟全程沒提到“離婚”這兩個字。 但透明材料袋內兩本紅色結婚證實在太過刺眼,她想,梁嘉聿知道她在說什么。 初春的夜晚,林知書如同當年盛夏登記時一樣,手心濡濕。 不敢去看梁嘉聿的眼睛,只裝作低頭翻頁,找到筆記本上寫下的一串時間、地點。 “這是我早些時候看到可供預約的時間,有些可能不在了,我還是再核對一下好了。” 林知書又點開手機,找到預約的網址,點進去一一查看那些時間是否還在。 梁嘉聿沒有說話。 林知書不用抬頭,知道他一定在看著她。 他只是看著她,看著她說完一大段話,看著她點開手機,強裝鎮定確認日期,看著她再次抬起頭,說:“日期都還在,要不我現在發給chole,她最清楚你行程?” 客廳里燈光明亮,梁嘉聿面容清晰無比。 他伸出左手,示意是否可以拿過筆記本。 林知書以為他要查看具體日期,連忙將本子遞過去。 但是梁嘉聿的目光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客廳里安靜極了,因此紙張被緩慢撕下的聲音如同警鈴大作。 林知書怔在原地。 梁嘉聿將她的筆記本闔上、放回茶幾。而后將那張紙仔細對折、再對折,推回到林知書的面前。 他說:“小書,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第46章 一只猴子 “……是我們之前說好的, ”林知書聲線依舊維持著平穩,手心卻出冷汗,“等我畢業就……離婚。我不確定你什么時候就離開南市, 而我很快也會離開。所以, 想請你確定一下日期,我們一起去民政局辦理手續。” 把這件事清晰地、一字不落地說出來,講清楚。 像是細刃挑過心臟每一根神經,字句都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梁嘉聿卻說:“我知道你在說離婚的事, 小書,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和我離婚。” 林知書想, 如果梁嘉聿在更早一些對她說出這些話,一切或許會大不一樣。但是今時今日,她已做出一定要離開的打算。 “我們從前說好的。”她只這樣說。 梁嘉聿雙肘撐在膝蓋之上, 身體更靠向她。 “可是小書,約定離婚是預設你我不會產生感情,到期你可安全離開。但是,我想我們之間不是沒有感情。” 林知書覺得心臟跳得好痛。他說他們之間不是沒有感情。 眼眶熱得發燙, 呼吸也跟著重。 卻只機械重復道:“梁嘉聿,我們說好的。” 真到此情此景,才覺得自己從前把理由謄寫在筆記本上有多重要。梁嘉聿一說起“感情”,林知書幾乎再難理智地辯駁。 可是, 要她再如何解釋那些行為動機? 梁嘉聿已做出選擇, 那天他離開時,沒有問她一句為什么。 鼓起勇氣想要和他講述自己的心路歷程, 祈求還能獲得梁嘉聿的理解與支持, 也在漫長的粉飾太平之中湮滅了執念。 林知書接受不是十全十美的人生,接受梁嘉聿的不理解。 因此, 回答只能永遠圍繞在那句約定之上。 他們說好的,他們說好的。 氣氛像是陷入僵局,即使梁嘉聿試圖從邏輯角度證明,離婚不是必要的。林知書卻一直重復:“我們說好的。” 那張被疊起的白紙被林知書重新展開,她說:“我去問chole,可以嗎?” 明亮的燈光下,梁嘉聿看過來的目光幾乎刺眼,林知書挪開目光。 她想,梁嘉聿或許已經生氣。 她想,他們最終仍沒有一個和氣的結局。 梁嘉聿許久沒有說話,林知書默認他允許。 手指捏著紙張收起,卻聽見梁嘉聿緩聲道: “小書,我為我那天的行為道歉。” 捏住紙張的指尖因太過用力而泛青,林知書聲音卻竭力維持著穩定。 “什么?”她說。 梁嘉聿看著她:“你和我說你要離開,我沒有問你一句為什么。” 林知書沒辦法去看梁嘉聿,去看他,就像把自己的眼淚和痛點通通坦白。 她最最在意那天,梁嘉聿沒有問她一句為什么。 身體假借收回紙張,幾乎完全背過去,聲音卻像是無事發生。 “沒事、沒事,沒有關系。你有不聽我解釋的權利。” 她穿著粗呢寬松毛衣,也遮不住肩頭微微顫抖。 “小書,如果你還愿意的話,我很想聽聽為什么。” 哭泣來得自然而然,像是背過身子即可認定他一定看不見。 手掌摸到濡濕的臉龐,林知書恨自己這樣脆弱,卻又無能為力。 她知道是自己隱瞞梁嘉聿在先,但這并不代表林知書不覺得委屈。 此刻獲得“諒解”,也輕易升起“怨氣”。可最終理智回歸,林知書竭力平息了自己的情緒。 她沒有轉過身去,像是這樣才能平靜地說出那些話。 手背抹去眼眶最后一滴眼淚,林知書緩聲道: “……我從倫敦回來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一種無法自拔的痛苦之中。或許你曾經也有所察覺,我變得不再樂觀、積極,而是時常情緒低落。梁嘉聿,我沒有和你說過,我其實一直在等你的這句話。如果你在早些時候告訴我,你從未想過和我離婚,那我一定會幸福得暈過去,然后欣然接受你的提議。” “但是那天,金瑤來找我。在此之前,我已痛苦很長一段時間,金瑤的話更是讓我備受打擊,她說我是依附于你的寄生蟲。她說話很難聽,但是那天晚上你回來看我,金鳴說,你輕易斷了和金瑤的聯系。” 林知書停頓,嗓口幾乎哽咽。 “梁嘉聿,我很難從你那樣的行為中獲得絕對的快樂,因為就是在那時,我才發現我其實處在和金瑤一樣的處境。我們在等待你的選擇,我們在乞求你的愛。即使你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我其實在這段關系里沒有任何的安全感。你對我好有信心,我因為你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可以高興得上天堂或是下地獄,但是……我對你完全沒有信心,我甚至害怕如果我去了美國,離你那樣遠,你是不是很快就會找到新的有意思……” “你不是因為愛我才和我結婚的,你是因為想要一個有意思的人陪伴你度過一段時間才和我結婚的。但是梁嘉聿,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情。” 林知書已經忘記她是否遺漏了某些重要的節點,但她知道,這些足以讓梁嘉聿明白她的動機。 “而且……我也不是憑借自己的能力進入萬通科技的,站得那樣高,萬老板常常親自來過問我的工作。卻其實是踩在一堆隨時可以坍塌的沙堆上。哪天你不覺得我有意思了,我就會重重地摔下去。梁嘉聿,我想出國讀書,也是因為這是我如今可以依靠自己走出的最好的路了。” 眼淚早在講述中消失,濡濕的發梢被林知書掖去耳后。 氧氣重新充盈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林知書緩慢挪動身體,重新看向了梁嘉聿。 把自己的動機完整地描述,仿佛再次為自己注入信心。 只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梁嘉聿。 不再是帶著溫和笑意的梁嘉聿,他漆黑的雙眼如同望不見邊界的曠野。 梁嘉聿從她的講述中提煉出重點。 “小書,我很抱歉最初和你結婚只是想找個有意思的人在身邊,但我想你知道我如今對你的感情。” “梁嘉聿,我從來沒有因為你和我結婚的原因怪過你。”林知書說道,“我一直感激你,你知道的。” 梁嘉聿輕抿雙唇,又開口道: “那如果是因為我幫助了你太多而給你造成不安全感,我向你道歉。但是小書,我從來都支持你獨立。” 林知書更搖頭。 “梁嘉聿,你幫助我,我一直都很感激。你其實什么都沒有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