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宮人們都清楚,這月塵宮乃是先帝璟妃的居所,更是宮中塵封多年的禁地,從來只有陛下一人能進,其他人進去便是死路一條。 宮人們都怕死,老老實實地守在門口并未跟進去,可昭平就不一樣了。作為得陛下盛寵的陸皇后的親meimei,宮中無人敢管她,更無人跟她說這些禁忌。 陸昭平自己也是膽大妄為的性子,天塌了從來都是有她皇兄和季師兄頂著。她沒有多想,直接跟了進去。 月塵宮中黑漆漆的,暴君早已不知去了何處,而陸昭平手中又并未持燈,一時間根本辨不清方向。 她茫然地站在院中,只覺得這里連風都比別處涼上幾分,吹得人瑟瑟發抖。如果是時間和場合不對,這里倒真是個讀鬼狐仙怪話本的絕佳地點。 遠遠地,這月塵宮中忽地有間屋子亮起了燭火。陸昭平害怕又忍不住好奇,磨磨蹭蹭地朝那個方向靠近…… 亮著燭火的房間是月塵宮的主殿,看陳設似是女子的臥房。只是多年未住人,燭火又不夠亮,屋中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看起來極為陳舊。謝玄元背對著窗子跪在地上,正對面的桌上立著一塊看不清字跡的漆黑牌位。 在牌位的旁邊,一頂七寶明珠頭冠在燭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碩大的明珠和寶石點綴在纏繞的金絲銀縷間,精致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偏偏謝玄元并未對著那個頭冠,而是對著那塊牌位。他跪得筆直,搖晃的燈燭映著略顯單薄的背影,在地面上斜著投下長長的影子。 陸昭平躲在屋外,屏住呼吸,遠遠看去她這暴君皇嫂竟有幾分孤單無助、我見猶憐的味道了。 謝玄元跪了許久,終于開口了:“母妃,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待我很好,不在意過去如何,不嫌棄疤痕丑陋,甚至數次不顧自身安危,救了我的性命。這樣好的人,此生再也不會遇到第二個了……如今給他治病的明珠,宮中遍尋不到,只有母妃留給我的那頂頭冠上還嵌有幾顆。” 說到這兒,他抬頭看向牌位,聲音逐漸變得堅定:“母妃曾說過,這頭冠是留給未來兒媳的。他雖不是女子,卻是我唯一想要共度一生之人。我想將頭冠上的明珠取下來磨成藥粉給他治病,希望母妃不要怪罪。” 謝玄元的身世,陸昭平其實是知之甚少的。她只是常聽自己的皇兄說,這暴君少時受了很多磨難,這才養成了現在這不好相與的性子。 前些日子暴君在宮中處決北衛太后的時候,她也有所耳聞,但也僅限于知道那北衛的太后其實并非暴君的生母。 直到現在親眼看著謝玄元為了救她皇兄,親手去毀母妃的遺物,她才漸漸意識到,原來所謂暴君也和常人一樣,有七情六欲,有親情牽絆,會舍不得,會放不下。 只不過謝玄元到底比常人更為果決,他向璟妃的靈位告完罪,便站起身來去取頭冠。 陸昭平再也看不下去,她一掌拍開窗子,翻身跳進屋中制止道:“不可!這么重要的東西若是毀了,就算我皇兄醒過來也不會安心的。不如等到明日我派人回南楚傳信,你發道圣旨在北衛境內找尋,我們兩邊合力定能找到其他可用的珠子。” 謝玄元一手捧著頭冠,一手握著匕首,除了在陸昭平闖入的一瞬間略微驚訝地抬眸,并未停下手中的動作。他平靜地搖頭拒絕了陸昭平的提議: “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多等一天,他就要看著陸長平多受一天煎熬。雖說那人在夢里喊他名字的時候美得很,半點都不像是正在受苦的樣子,但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久了必定于身體無益。 謝玄元心意已定,見陸昭平還欲再勸,便繼續說道:“這頭冠本來就是母妃留給未來兒媳的東西,你皇兄已經嫁給了朕,這便是屬于他的東西。如今拿來救他的命,也算是沒有違背母妃的心愿。” 言語間,鋒利的匕首已經從頭冠上撬下來一顆明珠。 昭平被暴君那決絕的態度給震懾住了。她隱隱覺察到這頭冠就像父皇送給她和皇兄的翡翠護身符一樣,都是故去親人留下的念想,是對暴君來說萬分珍貴的東西。 可現在為了讓她皇兄醒過來,暴君竟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親手毀掉了。 謝玄元將那顆掉下來的珠子珍而重之地收好,匕首鋒芒一轉已然對準了下一顆珠子。他見昭平還愣愣地在他面前站著,有些不耐地說道:“往旁邊站些,你擋住光了。還有……今夜這件事,不準告訴你皇兄!” 要如何愛一個人,從來都是自己的決定,而不是用來向自己的愛人索要回報的籌碼。 就像陸長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替他擋刀差點丟了性命,卻連提都不曾跟他提過一樣。他所做的這些,也只是因為他樂意,縱使沒人知道,也同樣甘之如飴…… 第65章 見長 陸長平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 他又一次回到了小時候那些翻來覆去難以安眠的夜晚,置身于光怪陸離的另一個世界之中。 時隔多年,那個世界還是沒有什么變化。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路上到處都是無需牛馬拉動的奇異鐵殼馬車, 街上的行人衣著風格大膽獨特,其中不乏身著盛裝像是要去參加什么特殊活動的女裝大佬。 唯一和記憶中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以旁觀者的角度觀察著另一個自己, 而是已經完全置身其中, 成為了這異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