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若說是東樓里的美少年,他這年紀稍微大了些,個子也不夠嬌小玲瓏。可要說是客人,他又生得過于精致俊美了。這樣的客人進了青樓,很難說是他自己更占便宜一些,還是拿錢服侍他的樓中“技師”更占便宜一些。 許是覺得謝玄元這樣的客人太有挑戰性,并未有人立刻往他身邊湊。繪春樓中閑來無事的風塵男女們都躲在珠簾紗幕之后,一邊偷眼看他,一邊悄悄地議論紛紛。 到最后還是那繪春樓的老鴇終于看不下去,咚咚咚地下樓攔住了就要轉身離開的暴君,熟稔又不無試探地熱情招待道: “天色尚早,讓郎君久候。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郎君瞧著面生,不知可在樓中有相熟的?今日來是想要打茶圍、吃花酒還是要住局過夜?” 謝玄元此前從未來過這種地方,即便面上高傲淡漠,心里卻仍是沒底。如今驟然被這一連串的南楚青樓暗語連番轟炸,立時便顯出原形。 他茫然地回過頭,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那老鴇,硬是沒聽懂她說的那幾個詞究竟是何意,紅潤的嘴唇張了張,最終一本正經地答道:“不必麻煩,我只是來尋人。” “尋人”在青樓外是一個意思,到了青樓里立時就變了味道。 老鴇一聽,立刻露出一副“我懂,我懂,我都懂”的笑容,熱情招呼道:“郎君要尋人可就來對地方了。樓中燕瘦環肥什么樣的美人兒都有,不知郎君是想點清倌人還是紅倌人?” 這一問,又恰好聞到了暴君的知識盲區。謝玄元眉頭皺得更緊,棕灰色的鳳眸中掠過一絲心虛。他想知道這一身熏人脂粉氣的女子究竟在同他打什么啞謎。“清倌人”和“紅倌人”究竟有何深意? 他當初倉惶逃離南楚皇宮尋找陸貴妃,身上帶的銀子不多,在南楚皇都又人生地不熟。若是過早交底,顯露出自己在這方面的無知,豈不是任人宰割? 于是謝玄元只得將隱隱浮現的不安埋在心底,他用挑剔的目光掃視了一圈這繪春樓,不理會方才的話題自顧自地問道:“你們這里可有人認識出身高門大戶,且容貌清麗脫俗擅長女裝的年輕男子?” 他將條件限定得頗為刁鉆,以至于剛才還笑面迎人的老鴇臉色也隱隱變綠,心中暗罵來人變態的癖好。 高門大戶出身的男孩子被迫流落風塵的本就是少數,就算是這繪春樓中也只有那么兩三個。這樣自小飽讀詩書能寫會畫的世家公子她當搖錢樹捧著還來不及,怎么可能去強迫對方自降身份穿上女裝去接些不三不四的客人? 話雖如此,但送上門的生意不能不做。歡場中人眼光毒辣,一眼便能看出謝玄元出身極好、不缺金銀。為了討好這新來的金主,老鴇還是耐著性子找來了一群十五六歲的男孩子,逼他們換上女裝、謊報家世,去好好“伺候”屋里那位俊美非凡的年輕公子。 當那六七個女裝少年推門魚貫而入,在他面前站成一排的時候,謝玄元才意識到這繪春樓是什么地方,自己方才錯的究竟有多離譜。 這繪春樓,分明是一家男女通吃、葷素不忌的青樓! 只因那些南楚人平日里愛面子,說起話來拐彎抹角不肯直言,還發明出許多不知所云的青樓行話來,這才將他稀里糊涂地騙進了這繪春樓中! 眼看著那些濃妝艷抹的半大少年行過了禮,就要湊過來給他揉肩捏腿,暴君被嚇得心臟狂跳,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急急向后退去。 且不說這些少年人扮上女裝之后全都是庸脂俗粉,遠不如陸貴妃清麗出塵。他謝玄元現在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如何能背著陸貴妃在外面胡搞? 候在門外的老鴇眼看著自己精心挑選的絕色美少年們,眨眼功夫就被屋中的客人一個不剩地轟了出來,原本心中還有幾分疑惑。 但等到進了屋子,發現謝玄元兩頰泛紅緊張地抓著身上險些被扯散的外袍,她才意識到根本就是她自己高估了這年輕貌美的小郎君。 本以為對方高深莫測故意裝純,哪想到對方是真純。還沒做什么,便已經羞成這般模樣。等到真的做了什么,可怎么得了? 她故意用南楚口音混著青樓行話幾番試探,憑借經驗很快便探出這生得漂亮的郎君并非皇都人士,只是一心要來尋那個在他口中美貌世間無雙的女裝男子。可他甚至連那男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都支支吾吾。 許是半倚在貴妃榻上心有余悸喘息的青年太過驚艷,老鴇看得眼神發暗喉頭發緊,很快就起了旁的心思。 她裝作出去幫謝玄元在這附近打聽那女裝男子的下落,可實際上卻暗地里叫人將屋門反鎖,并拿出了迷香來…… …… 窗紙被捅破,絲絲縷縷混著情藥的迷煙順著破洞流入屋中。 在這處處都是脂粉味兒,熏香甜得嗆人的青樓里,迷煙的特殊味道幾乎不可查。可偏偏謝玄元是認得與之類似的香味兒的! 當初他指使總管太監周紹暗中給熏香中添料,說什么都要同陸貴妃生米煮成熟飯。雖說宮中秘制的迷香情藥配方定要優于別處,但用料差不多味道也就免不了相似。 幾乎是香味剛剛開始在屋中擴散,暴君便意識到自己中了招。他用衣袖捂住口鼻,不聲不響地站起身來,在窗邊檢查了一圈,很快便發現了源源不斷往屋中吹迷煙的香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