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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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躬身,格外不尊師重道地捏住我的下頜,強迫我和他對視:“時間回溯的代價會非常大。” 我們的目光一起落在手稿的下一頁。上面寫著陣法完整的預(yù)言,也就是灰燼盡頭的那段話。 “殺親喪友,百年孤獨,機關(guān)算盡皆落空,眾叛親離成笑談。一無所有,不得好死。” 裴追竟然皺了下眉,挪開了視線。 我卻忽然覺得有趣了。維持著這個被他拿捏的弱勢姿勢,我抬眼笑盈盈地問他:“但什么代價不代價的……這都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血親也因我而死。裴追啊——” 我一字一頓地說出了接下來的話:“你不應(yīng)該是最盼著我不得好死的嗎?” 裴追的膚色向來白,像不見天日古堡中的貴公子,像冰和雪。但都和此刻的白不太一樣,血色盡褪,竟像是已經(jīng)死了一般。 我這被人喊打喊殺的還沒想怎么樣,他這被人戳中了心思何至于此? 不知為何,他此時的神情看得我心煩意亂,我從兜里掏出打火機把玩。 嘖,被血浸濕了,不太好點。 “不是……”裴追艱難地說:“沈無,我沒有——” 裴追沒有說完,因為火光照亮了他漆黑如深淵的瞳孔,灰燼被風(fēng)卷起,迷了人的眼。 我終于按開了打火機,火苗溫柔地舔舐著那卷厚厚的手稿,那卷裴追夜以繼日、一筆一畫寫下來的東西。 瞬間灰飛煙滅。 而那一刻,裴追眼中有什么東西……似乎也熄滅了。 “裴追,不要自以為了解我。也不要試圖改變我的決定。”我看著他的眼睛說:“沒人有這個資格。” 裴追似乎還想說什么。我卻笑了一下,截斷了他的話。 我說:“你不會以為自己很特殊吧?” 我以為裴追會摔門而去,甚至覺得他會和林川一樣也刺我一刀來個對稱窟窿,總之,我了解他,我知道這樣一來,我們徹底完了。 如果大家都還活著,那就是老死不相往來或者多年后他再殺我復(fù)仇的結(jié)局。我和他甚至都沒有這個煩惱,因為很快我就會用這個陣法。不出意外,現(xiàn)在就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面,是淚流滿面難舍難分,還是深仇大恨殺之后快,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這樣分離,對我和他都是最好的。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裴追沒殺我,也沒有走。 他在那里站了很近,直到所有火光熄滅,他親手寫的那些手稿全部化為灰燼,他才開口。 “如果你一定要用那個陣法。”裴追竟然讓步了:“……我可以為你所用。” “……什么意思?” “你那陣法需要和你關(guān)系匪淺的活人獻祭,不是嗎?”裴追垂眸,輕輕地說:“你用我吧。” “你可以殺了我。”他看著我,一字一頓重復(fù)道:“這樣一來,你就不用違背本心,再殺其他人。” 他忽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了,你需要兩個人。我應(yīng)該只能替換其中一人——那就塔羅姐吧。她是你喜歡的人,如果你最后能活著,就可以和她永遠在一起了。” 那瞬間,我被他讓我殺他的話震住了。因此竟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提了“喜歡的人”。 由此,也錯過了唯一一次否認這個誤會的機會。 他說完,看我遲遲沒有作答,忽然笑了一下。裴追這冰山很少笑。尤其是近幾個月來,我從沒見他笑過。 “沈無,你別覺得我是為了你。”他冷淡地笑著:“我只是忽然有點累了。我父母都死了,我一個人活著,打也打不過你,殺也殺不了你,也沒什么盼頭。不如……算了吧。” 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他話音落下,我心頭驀然一痛,仿佛被尖刀狠狠捅入,又攪了幾下。 然后,我也笑了起來,回答他。 我說:“你也配嗎?” 裴追倏然抬頭。認識他這么久,看他從少年變成了青年,向來是情緒不外露的。我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么痛苦的、茫然的、難以置信的眼神。 我慢條斯理道:“且不說你的靈力夠不夠格做獻祭。我那陣法需要獻祭人和我這個主陣人有深厚的正面感情,我們有那東西嗎?” 這句話,的確是我的心里話。我自己對裴追暫且不說,但裴追對我……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對我產(chǎn)生過恨之外的情感。但我也很清楚,他曾數(shù)次真的想殺了我。 我認得出那種眼神。 我的陣法必須完美,我冒不起那個風(fēng)險。 “而且你說晚了。”我淡淡道:“我已經(jīng)完成這一步了。你剛才說的人,塔羅、已經(jīng)死了。你不是問我為什么一身血嗎?都是她的。” 裴追眼眶紅得像血,他的衣擺在輕輕晃動。我開始以為是風(fēng),后來才意識到是他在發(fā)抖。 我便忽然覺得可以哄一哄他。 裴追的個子很高,比我還高上一些,但此刻他弓身垂眸,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站在他面前,少見的有了居高臨下的感覺。 我本來就有七八分醉意,行為越發(fā)放肆混亂。于是,先是像一個好長輩、好師父一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后手慢慢撫過他的后頸。 我輕輕撫摸著他的要害命門,嗓音低啞,在他耳畔說道:“好徒兒,裴追,別灰心。你雖然是個派不上正經(jīng)用的廢物。但勝在臉生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