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芊芊一愣,說道:“還行,就是有點閑。咖啡特難喝,像刷鍋水。” 陸茶云吃了偏咸的意大利面,又和她分了一塊小牛排,吃了個小蛋糕,最后也不忘喝些刷鍋水。她知道,共同保守秘密最能建立起友誼的。 果然,那天中午許芊芊就請她一起吃午餐。兩個月后,陸茶云順利打入她的交際圈。她幾乎把陸茶云引為閨中密友。陸茶云面上回應地熱絡,其實并不在乎。對陸茶云而言,世上不過兩類人,她的同類或是她的潛在獵物。許芊芊于她,傻得恰到好處罷了。 便是這傻得恰到好處的許芊芊組織了這飯局。約的都是些快活的男男女女,家境都很殷實,六個人在西班牙餐廳用餐,三男三女。陸茶云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們。似乎同質化是無避免的,這一個層次的人打扮得都像是量產。女的必有一件 maxmara 的大衣,鋪天蓋地的駝色羊絨,兩人且還撞了衫。內搭不是毛衣短裙長靴,就是羊絨連衣裙。珠寶在寶格麗與梵克雅寶間選擇,有時是手環而非項鏈,但非慈善款是底線。 男人的打扮更多樣些。但也無外乎兩種,穿緊身褲與潮牌的時尚弄潮兒,與襯衫毛衣外套標準配置。若有佩戴首飾,無非是 goro‘s 與克羅心。車倒是開得統一,基本全是卡宴。 便是這樣的一群人聚在一起,還懷揣著青年人特有的自命不凡勁頭。隱隱約約的,似乎誰都看不起誰,又嫌棄父母管束過多,確信自己早晚能飛出這圈子。但他們飛不出去,再過幾年,等他們到了三十歲,便會在父母的幫襯下在央企找一份體面工作,或是從事金融業。可能結婚,也可能不結,但一年必須至少去歐洲兩次,冬天去北海道或瑞士滑雪。光是用五個形容詞便能全然概括的人生,對陸茶云而言,乏味得令人發笑。 她很難感受到情感,對旁人來說鮮明的愛憎,于她而言只是一團迷霧。多數時候她連恐懼都感覺不到,情緒是多巴胺的分泌,是公式題一般需要推演而得出的結論。所以她同普通人親近,宛若隔著玻璃觀察小白鼠,投以全然的好奇目光,偶爾興致盎然地撥弄兩下。 但他們無一人感到陸茶云的輕蔑。吃飯的時候,都對陸茶云很熱情。因為她漂亮卻有些傻氣,言語間常有些天真, 唇邊褪不去一抹孩子似的微笑。男人喜歡她的純情無害,女人則因此松口氣,覺得她是木訥的乖乖女,一副不解風情的掛畫,不把她當真正的競爭對手。 她總是最好的傾聽者。但凡有女客炫耀自己的名牌包或珠寶,她便以恰到好處的驚嘆稱贊:“真好看。”而一切男客吹噓自己的博學時,她都側著頭如蒙感召般,凝神聽著,不時接口道:“原來是這樣,你知道的好多。” 有位客人叫沈子昕,聊起自己的高中同學,“我上次見她完全就認不出來了,不是整容,簡直是換頭。一般人整容不是就動鼻子和眼睛,她連嘴巴都弄過。她那個嘴啊,嘴角是彎起來的,再難過看著都像在笑。”她轉向陸茶云道:“那個嘴角就和你差不多,像小貓一樣,但你的嘴雖然看著像是整的,但應該是天生的吧。” 陸茶云興高采烈道:“是天生的。” 沈子昕說道:“那挺好的,但也多保養,我家里有點精華液,不適合我的膚質,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給你。不過已經開封了,你不要介意。” “沒關系。” 許芊芊聽出沈子昕的話里似有輕蔑,急忙岔開話題道:“這家的伊比利亞火腿很正宗,能吃出橡木香氣。你試試看,小云。” 火腿切成薄片,里面卷的是蜜瓜,用一根牙簽插著。陸茶云取了嘗了,故意把牙簽落在地上,彎腰去撿。桌子下面,沈子昕的腳輕輕勾著身邊的人。她身邊坐著是江海泉。江海泉是這個小團體里最醒目的一個男性,家里有錢,父親在江蘇有個印刷廠,是獨子。這樣的男人通常有些狡猾氣,用錢吊著女人上鉤,往往只聽到錢響的聲音,卻拿不到真好處。但江海泉人卻有些呆樣。交過的一任女友,曾列出張單子要他照著送禮物,他也全無推辭,光是愛馬仕便送出了兩個。江海泉現在單身,沈子昕正與他曖昧著,但許芊芊也對他有意思。他們三人便是陸茶云重點關注的三只小老鼠。這頓飯后許芊芊就約了江海泉和陸茶云在附近商場逛,中途陸茶云借故離開,便給他們留出兩人世界。 在這兩女一男身上,陸茶云已經感覺到了趣味。許芊芊與她更親近些,但江海泉似乎更青睞沈子昕。于是面前擺出三種選擇:幫助親近的朋友,幫助不親近的那位,或是橫刀奪愛。陸茶云選了第四種,順其自然,偶爾推波助瀾。她知道江海泉的一個秘密,但仍耐心等待情況發酵。 江海泉對此一無所知。他對陸茶云頗有好感,雖不清楚她的性情,卻看清了她的臉。有一次又見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銀杏葉,興高采烈道:“雖然現在有點臟,不過當書簽會很好看。”由此便覺得她天然無矯飾。 沈子昕怕兩人走得太近,便故意對陸茶云說道:“小云,你下次把你男朋友叫出來吧,和我們一起玩,這樣你也不悶了。” 江海泉的神色悄悄黯然,陸茶云便故意嘆口氣,說道:“不了,最近不去理他,吵架了說要分手,還在冷戰。” 江海泉迅速接口,道:“要是你和他相處得不高興,還是分了好。你這么漂亮,總能找到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