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然,這些禮券就拿去金券屋折現。扣掉給這些女人的酬勞,剩下的就是我和富春的份了。我們倆四六分帳,他四我六。 富春也知道在這世界上,動腦比用拳頭來得重要,所以我們并沒有抱怨過。 我們算是對好搭檔。雖然彼此除了工作之外,盡量避免碰面,但是富春的腦袋瓜里在想些什么,我是了如指掌。而他也從不過問我在盤算什么。一直走霉運的我,當時還以為自己是時來運轉了。 但是富春終于給我帶來了困擾:他的暴力傾向超乎想像地開始爆發了。有一天,富春把一個獵物打死了。雖然根本不必搞得這么大,但是一旦開了殺戒,富春就變得嗜血如命。不管我怎么勸,他還是殺紅了眼。后來條子追得緊了,我們只得避避風頭。 我用和富春一起作買賣時存的錢買下了這家店,為著等這陣暴風吹過。但富春可不同。他成了一個論件計酬的殺手,而且不管對象是中國人或日本人。似乎只要是能殺人,即使沒錢收他都肯干。富春的心里好像失落了些什么,而剝奪這些東西的就是日本人和中國人。 雖然富春常向人提起他在中國時的往事,但對來日本以后的事則幾乎絕口不提。 “我在日本念的第一所學校,簡直就是狗屎。” 只有一次,喝醉的富春向我提起往事。 “我在那兒可被整慘了。他們說我明明是日本人為什么不會講日語,又罵我臭氣沖天什么的,叫我不服氣的話,就說幾句話來聽聽,每個家伙都一樣,都是狗屎。所以我就說了,不過不是用日語,而是用這只拳頭。” 富春望著拳頭出神,又繼續說道:“當然,學校就請我走路了。這下子搞得我老媽緊張得要死,說我們好不容易才回到日本這個天堂。為什么我還要找麻煩。我老媽什么都搞不懂,就連她自己也常遭親戚白眼,而且日語也說不好,連工作都找不著。盡管如此,我還是個替她著想的大孝子。因為怕老媽傷心,我拼命想學好日語。后來區公所安排我進了另一所學校,吩咐我在新學校絕不可再鬧事,還有別讓同學知道我是第二代殘留孤兒。可是這也不成。在新學校里,根本沒人把我當一回事。對其他人來說,一個講話怪里怪氣的新同學搞什么都無所謂,只要不妨礙到他們的升學考試就好。在這里,我只是個小丑,不過情況比以前的學校要好些。我任他們把我當傻子,但即使這樣,也沒人想跟我打交道。有一次,我問坐在旁邊的家伙想不想到中國去看看,也不知道那時自己在想些什么。那家伙一頭霧水,只看了看我,馬上又看起他的參考書。那一瞬間,我的腦袋里轟的一聲,變成一片空白。回過神來時,只見那家伙滿頭是血倒在地上,而我手上握著一把椅子。就是學校里常看到的那種鐵椅子。我緊緊抓著那把椅子,狠狠在他頭上不知砸了幾回。后來我就給送到感化院去了。” 富春說的就只有這些,但我可以正確分析出他的腦袋瓜子出了什么事。我原以為只要不出岔,自己可以好好的馴服富春,后來才發現我根本是在做夢。從那時候起,我開始和富春疏遠。 接著,富春就把元成貴給惹毛了。 第8章 電話鈴聲吵醒了我。怎么又有電話? 我揉著睡僵了的脖子,拿起掛在墻上的電話聽筒。 “是我,過來吃頓午飯。” 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聲音。我看了看手表,已經過九點鐘了。 “我等一下……” “咸享酒家,十二點半,行不行?” “等等,今天我行程都排滿了,明天的話……” “健一,你把我當什么了?你應該也知道我今天找你是要問些什么吧!?” 一陣好像可以去唱歌劇的重低音,好像青龍刀一樣把我的神經斬得粉碎。元成貴很懂得怎樣威脅人,他就像是靠這個手腕起家的。 “富春的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小聲說道,好像深怕驚醒沉睡中的巨龍。 “放屁!你們倆不是像親兄弟一樣要好嗎?” “我也是昨天聽楊偉民說,才知道他回來了。” “我怎么知道你沒有撒謊?我怎么知道你們這些小日本會不會騙我們中國人?” 元成貴在電話那頭口沫橫飛、破口大罵的嘴臉,在我腦海里呈現出一幅特寫。 “如果是一點半的話,讓你請一頓也成。”我說道。 雖然我知道在元成貴面前反抗無用,但是如果在乖乖聽話前不先擺點架子,往后會很麻煩。 “我說過會去嘛!不去的話,你會認為我和富春又給勾搭上了。” 元成貴用上海話罵了些什么,我一句也聽不懂。只說聲“再見”。就把電話掛了。 第9章 一走出“加勒比海”,馬上就看到元成貴那些滿眼血絲的惱人小嘍羅。大概是他已經警告過他們不要出手了吧!雖然看到我時還是繃著臉,但是他們那幾對紅眼大多只是東張西望,漫無目的走來走去,根本就不為我。 離開風林會館旁的大馬路,我走進建在大久保醫院舊址的大樓里;大樓的名字是完全名不副實的“海及雅(注:希臘神話里司健康的女神)健康中心”。里面有健身中心,我每個月在那里繳上幾個子兒。我那因為富春的出現而一團混亂的腦袋,因為元成貴剛才的那通電話而感到毛骨悚然。這種時候最好盡量動動身體,讓腦袋里變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