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殿下不敢承認嗎?”阮將軍步步緊逼,“他若心中無鬼,此刻又何須舉著劍,難不成當真準備傷陛下?” “本宮若早知阮將軍是此等無端冤枉人之鼠輩,當年就該讓你死在刑場上!”江禾厲色道,“還有皇兄,當時若不是他相助,我們未必能贏得過江衡!” “放肆!”江晏斥道,“這才多久,心就跑到別人那里去了是嗎?” “你何須與他多言。” 裴淵終于開了口,帶著抹不去的冷意。 “他們這種當皇帝的,慣會過河拆橋,用人的時候搖尾乞憐,不用的時候罪名便扣的順手得很。” “少廢話!”阮將軍高聲喊道,“把劍放下,否則你便是坐實這謀逆之事,誰也救不了你!” “先生,你先放下,我來同他們說。” 聽她這般說,裴淵深深蹙著眉看她一眼,還是緩緩地放下了劍。 “皇兄,徐彥此前……” 孰料她剛一開口,阮將軍竟提著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沖過來,劍尖直指裴淵! 她想也未想,幾乎是在瞬間往左前方一步,生生接了這一劍。 難以忍受的疼痛霎時間襲來,她失了力氣,軟軟地向一旁倒去。 裴淵與江晏同時驚呼出聲: “禾兒!” “禾兒!” 裴淵伸手穩穩接住她,一下子變得怒不可遏,低罵道:“找死!” 他身形微動,一劍便取了那阮將軍的性命,又將圍上來的衛軍盡數殺了個遍,怒吼道:“還不叫御醫!” 御醫得了令,急匆匆地趕過來,見江禾傷在胸口處,竟無一人敢上前。 “都愣著干什么!” “我來。”顏竹苓跑得慢了些,立即撥開眾人將她接了過來,簡短道,“大人放心。” 見她終于被人帶走,裴淵眸色凌厲,幾步間就將劍架在了江晏的脖子上,看著他的臉色瞬間由焦急轉向憤怒。 禮部尚書嚇了一跳,指著他道:“裴淵,你想干什么!” “還敢生氣啊?”裴淵并未理會 他,只對著江晏冷笑道,“我警告你,她若真出什么事,我要你和你的江山陪葬!” 尚書急急喊道:“還不救駕!” “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紅鳶提著帶血的劍,領著一隊私兵將這里團團圍住,“公子,屬下來遲了。” “你、你竟敢豢養私兵!”尚書開口便罵,“你這賊子,竟真存了狼子野心!” “吵死了。” 他只簡單說了三個字,紅鳶便立即心領神會,手起劍落直接將禮部尚書的脖子抹了個干凈。 “裴淵,朝廷命官你都敢殺!”江晏雖被他架著,卻絲毫不見膽怯,“放開朕!” “區區朝廷命官。”裴淵面色陰沉道,“皇帝,我也敢殺。” “你!” “江晏,莫不是真的以為自己是什么天之驕子,不世出之才?”他譏諷道,“沒有你meimei,誰知你現在在哪座牢里啃泥度日!” 說罷,他冷冷掃過外面驚慌失措的朝臣們。 “我今日將話撂在這里,江禾若是救不回來,這江山便易主!不想死的,都給我滾,別在這里多管閑事。” 外面好一陣sao動,抬眼間,竟真的有幾個人連滾帶爬地跑走了,一瞬間人心惶惶,逃跑者一個接著一個,竟是越來越多。 “陛下好龍威啊。”他聲如冰霜,面上卻笑了起來,“當真是御下有方,臣佩服。” 眼看著人越來越少,江晏闔了闔雙目,也跟著笑起來:“好啊,好極了。” 門被重重地關上,江晏也被他用粗繩死死綁住,丟到了角落里。 裴淵坐到那把龍椅上,抬手給自己倒了些熱茶,毫不客氣地開口道:“毛都沒長齊呢,就學你爹那副德行。” “朕其實知道你此前沒想謀反。”江晏倚在墻角,緩緩道,“只是你權勢滔天,朕不得不除掉你,誰想到禾兒那孩子……” 提及江禾,一度冷靜的他幾乎要失控。 “你也配做她兄長?她每日除了處理那點政務,全部的心思都撲在梳理那場冤案上,她只想替我翻了案,然后與我成親!” “一切都已經在變好了,一切都好不容易變好了,江晏,你憑什么又毀掉這一切!” “原來你想翻案。”江晏輕輕一笑,“只是這案子,它真的冤嗎?” “已經不重要了。”他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什么世代忠良,什么護國忠君,不過都是個借口,真正拴住我的,只有江禾。” “朕真是低估了你們的情意啊。”江晏一哂,忽得抬高音量,“可是朕又何曾想過傷害自己的meimei!” “冠冕堂皇!”他低聲吼道,俯身鉗住對方的臉頰,“若不是怕她醒了后傷心難過,我早將你送下去與江承安作伴!” 說罷,他一把將他甩開,負手向外走去。 “我去照顧禾兒。” 他聲音冷得不像話,如墜冰窟。 “你最好,祈禱她沒事。” 第70章 信任 江禾一個人, 在黑暗中走了許久許久。 極目之處盡是漆黑,除此之外, 便是難以忍受的寒意。 實在是太冷了, 比她那日在北地郊外待上一天一夜之時,還要冷上幾分。 她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想去抓住誰,卻始終撲個空。 她害怕地想逃, 四處奔跑, 卻也永遠離不開這所巨大的黑房子。 這究竟是在哪里? 阿旻哥哥、皇兄、歡歡、小芒, 他們都在哪里? …… 時間不知停滯了多久,才終于重新向前奔流。 迷迷糊糊間,她仿佛聽到有人在說話。 “大人, 您留步!” 見裴淵走進來,正為她胸上傷口換藥的顏竹苓慌忙將紗簾掩上, 又將她的里衣認真交疊系好, 方匆匆出來施了一禮。 “這么久了……她究竟何時會醒?” “大人莫急, 殿下吉人天相,自會無礙的。”顏竹苓看了一眼面前形色憔悴的人, 遲疑道, “只是……此劍的確兇險了些,殿下日后的身子,怕是會比較虛弱。” “無妨, 我會照顧好她。”裴淵垂眸道,“此次, 多謝顏御醫了, 若是那群老頭子再磨蹭一會, 真怕耽擱了她。” “大人言重了,殿下對竹苓有知遇之恩,哪怕舍了性命,竹苓也會將她救回來的。” 顏竹苓擔憂地看向床的方向,語調柔和卻極有力量。 “殿下尚未出閣,又傷及此處,旁人怕冒犯了公主玉體,略有猶疑也是人之常情,大人就莫要置氣了。” 裴淵嘆息一聲:“你的確不枉她的一番信任,去休息吧,我在這里陪她。” 整個京城已然被他攪得混亂不堪,人人自危,有些開罪過他的大臣,甚至都準備舉家逃離,而他眼下卻靜靜地坐在床邊,握著她溫軟的小手,一聲聲喚著她。 “禾兒,我又去買了些酥餅,還熱著,要不要起來吃?” “禾兒,其實我背著你,偷偷讓帝京最好的繡娘縫制了嫁衣,過兩天這衣裳便送來了,要不要試試合不合身?” “禾兒,帝京也下雪了,我瞧著那貍奴留在雪地上的爪印甚是可愛,我們也要一只吧?” 他好看的眉眼間,盡是話不盡的溫柔笑意,仿佛說他是那個誅殺朝官、囚禁帝王的兇神惡鬼,都冤枉了他一般。 可江禾依舊沒有醒來。 她想睜開眼去回應他,可這寒意如一層層浪不斷向她襲來,終是又將她拖進了無邊黑暗中。 他每日照樣同她說著話,而那笑意卻一點點減弱,換成了重重擰起的雙眉,與掩飾不住的焦躁。 他將所有在宮外不停叫罵他的官員通通綁了進來,自最低品級開始,她一日不醒,他便殺一人。 官員辱罵他的話日益不堪入耳,他便好似配合他們一般,手段也日益殘忍。 在第七人被折磨至死之時,江禾終于成功睜開了眼睛。 彼時顏竹苓正給她換著藥,看到她眼皮微動,驚喜呼道:“殿下?!” 江禾努力適應了下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抬眼看向她,虛弱道:“顏jiejie……?” “可算是醒了。”顏竹苓笑著關切道,“還疼嗎?” “嗯……有一點點。”她糯糯答道,“我感覺,好像在一個很黑的地方,走了特別久。” 顏竹苓心疼地握住她的小手:“沒事的殿下,都過去了,再喝上一段時間的藥,便徹底無恙了。” “好,謝謝顏jiejie。”她費力笑了笑,“先生他在哪里呀?皇兄有沒有為難他?” 是他在為難你皇兄吧…… 顏竹苓悄悄腹誹了下,還是正經回道:“首輔大人就在門外,竹苓去叫他進來吧。” 她點了點頭,很快,那熟悉的身影便趕了過來,一開口便是沙啞的聲音:“禾兒……” “我沒事啦。”她借著他的力量坐起身來,又躺到他懷里,“讓你擔心了。” “不可以再胡鬧了。”裴淵后怕般地閉了閉眼睛,卻掩不住眸中的痛苦與心疼,“禾兒,這是第二次了……我真的很害怕,我寧可躺在這里的是我。” “可我也是這樣想的呀。”她隨意把玩著他垂落的發絲,“阮將軍突然就沖過來,我也不想讓你受傷,下意識就這么做了……咳咳。” 似是一下子說了太多的話,她忽然就咳了起來,好一會才堪堪止住。 “等好了之后,我們再說話,好不好?”裴淵急忙為她順著氣,擔憂道,“先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