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男孩伸手時病號服的袖子滑上去一截,露出了寫著病人信息的手環。他不由得多看了眼,發現是個急性腦脊髓炎患者。 而且根據年齡判斷,大概率是因為自身免疫系統的缺陷導致發病,治起來可能有些麻煩。 他的臉色瞬間嚴肅,咬著嘴唇不說話。小男孩卻翻著課本,自顧自說:“哥哥的筆記真漂亮。我也想快點出院,到時候就能和同學們一起坐在教室里學習了。” “嗯。”謝淮百感交集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一定可以的。” 奶奶站在后面,也慈祥地撫摸著孫兒的肩膀:“大哥哥學習這么好,你要多向他學習。” 此話一出,原本溫柔體貼的謝淮突然尷尬地咳嗽了聲。 向自己學習還是免了,總不能也祝福他一年掛五門課,在退學的邊緣瘋狂試探吧。 好在這時屋外傳來開門聲,秦軼言的出現打破了窘迫的局面。見謝淮和小朋友湊在一起有說有笑,他的語氣有些不滿:“都復習完了嗎?” “當然。”他從孩子手里拿回課本,得意地仰起頭,“而且我看了兩章,超額完成任務。問題是沒有問題,你——隨便問!” 秦軼言看他躊躇滿志的模樣,要不是還在醫院,都要懷疑他吃錯藥了。 “好吧。”他沒有接課本,隨口報出一個問題,“判定兩條直線平行的三種情況。” 此題正中下懷,謝淮聞言便不屑地笑出聲,一字不落地背出書上原話。等回答完問題,他還不忘嘲諷道:“秦院士,出這么簡單的題,是不是看不起我?” “……”秦軼言一時語塞。如果此刻他翻開課本,看到里面精致的筆記,就會知道這題對謝淮而言有多輕松。 不過思考片刻,他很快想到了其他考法,翻開練習冊,找出一道經典的例題攤到桌上。 這是道作圖題,已經ab為水平線,補全矩形投影。謝淮湊上前看了眼,舉起打石膏的右手:“喂,年輕人你不講武德啊!” “不畫圖也可以,如果你學得夠扎實,一看就知道考點。” “直角?”謝淮盯著題目看了一會,終于對上暗號,“矩形的四條邊互相垂直。” “嗯,吃飯吧。”秦軼言點了點頭,把小貓盆挨個放在桌上,難得開口夸人,“說實話,你要是肯把打籃球的熱情放一半在學習上,別說及格,八九十分都能考。” “哥哥還會打籃球?”坐在輪椅上的小朋友激動地鼓掌,“文體兩開花,太厲害了!” 謝淮已經伏下身子開吃,沒空再應付他,笑著說:“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問那邊的叔叔。他是我的老師,比我懂得多。” “真的嗎?”小男孩立刻朝他投去迷弟般的目光,“叔叔,土木工程一般都學什么?” 秦軼言眉頭微蹙,往后退了半步,似乎很不擅長和孩子相處。 “你不是最喜歡和人講長篇大論了?隨便說幾句唄。”謝淮嚼著藕餅,含糊地命令他。 他見狀輕聲嘆氣,猶豫地開口:“你想學這個專業?” “對,我想給街上的乞丐叔叔蓋房子。” “土木工程不止建造房屋,還包括橋梁、隧道、給排水等多種設計。而且在市政規劃中,專門為流浪漢建立的收容所占比例極少,如果你抱著這種心態學習,最后只會發現……” 謝淮原本頭也不抬地干飯,聽秦軼言的狗嘴越說越離譜,趕緊從床里跳下來喝住他:“姓秦的,你他媽說句人話會死嗎?” 話音未落,他就抓起秦軼言的手往病房外走。 秦軼言被弄得莫名其妙,小聲問:“你干什么?” “你還好意思問我!”謝淮仰起脖子反問,“打碎支持別人努力康復的夢想,還覺得自己很高尚嗎?” “我說的都是事實,沒必要刻意騙他世界是個童話。況且你應該也看到那個孩子的病了,土木工程需要長期在外出差,他的身體也……” “夠了!”謝淮往病房里看了眼,生怕他聽到這些話,拉著秦軼言沖進樓梯間,一路走到住院部的大門外。 今天秦軼言來早了一小時,此刻正是傍晚時分,天邊透出一抹通透的淡粉色。謝淮把他拉到屋外的老銀杏樹旁,徑自坐在石凳上,點燃了一根煙。 “世界上有很多人,他們可以丈量土地的寬廣,也能窺探宇宙的奧秘,卻唯獨不懂得體會生命的艱辛與不易。我一般會把這類人歸結為徒有其表的斯文敗類。”他優哉游哉地吐出一串白煙,緩緩道,“很可惜——秦軼言,你在我心里就是這樣的人。如果你還意識不到這點,從今往后都不配做我的老師。” 說完,他把煙頭摁在石柱上碾滅,精準地丟進了兩米外的垃圾桶里。 秦軼言沒想到他還會因為學習以外的話題和自己發火,試圖想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么。半晌,他突然大狗似的半蹲下身,抬眸與他平視,小心翼翼地問:“明天想吃什么?” 謝淮也想不到他會突然來這一招,驚訝地瞪大眼。 “雖然我不習慣用你的方式與人相處,但我不否認你的做法。世界觀不同,理應互相尊重。”秦軼言分析得頭頭是道,“所以,明天想吃什么?” 謝淮差點被他的話繞暈,想了想感覺勉強能算道歉,不屑地撇了下嘴:“那就西子樓的腌篤鮮吧,再加碗玉子豆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