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 第88節
陸峮眼睛一亮:“又來?” 崔檀令好懸沒踹他一腳。 聽了她心里邊兒的憂慮,陸峮沉默一瞬,又握住她的手:“不相信我?沒事的?!?/br> 這哪里是相不相信的事。 崔檀令還想再說,卻被陸峮按在了懷里:“好了好了,睡覺了,明個兒還有事呢?!?/br> 她要說的就是明個兒他要去做的那件事! 陸峮熟練地將人親親摸摸一通,直到將嬌小姐給親迷糊了,他才松了一口氣:“乖了,快睡。” 崔檀令恨恨想咬他一口:“若是你早些回來,我便允你用那個……” 她的聲音太輕,陸峮沒怎么聽清:“什么?” 這樣的話崔檀令才不會說第二遍,她瞪了他一眼,又埋回他懷里:“等你回來再說?!?/br> 陸峮臉上的笑頓了頓,親了親她發頂:“好,等我回來再說。” 第二日崔檀令醒來時,陸峮早已動身去了通州。 “有北衙四衛跟著陛下一塊兒去呢,娘娘別擔心,說不定陛下腳程快些,明個兒早上就能回來了?!?/br> 綠枝見她顰著眉在發呆,柔聲勸她。 崔檀令勉強點了點頭,她知道陸峮身手不簡單,可她心里邊兒就是沒來由的悶得慌。 難不成事要下雨了? 她端起綠枝新送上來的茶盞,正想喝一口,卻聽見廊下突兀響起的腳步聲。 傳來內侍粗重的哭聲—— “娘娘,大事不好了!陛下下礦去瞧,沒成想那礦塌了,陛下也被埋在里邊兒……如今還沒能救出來!” 嘭一聲脆響。 崔檀令手里的茶盞沒端穩,落在地上,清澈的茶湯隨著四分五裂的瓷片迸了一地。 第64章 [vip] 第六十四章(加更版) “娘娘!”綠枝手疾眼快地奔上前去扶住崔檀令, 她站起身來,腿上卻像是沒了力氣,人搖搖晃晃地看著就要跌倒在地。 崔檀令握著綠枝的手, 用的力氣極大, 她指尖都透出脆弱的白。 她看著那個前來報信的內侍,聲音很冷:“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為何不是北衙四衛派人來報?” 那內侍臉上悲痛的神情一愣, 隨即又道:“奴, 奴才正巧在前邊兒服侍,衛兵們不方便進內宮,便叫奴才來傳消息……” “笑話?!贝尢戳钤揪o緊咬著的唇松了松, 蒼白面容上浮出一個譏笑,“北衙四衛有急令時可以無詔直接奔馬入宮, 如何會將天子遇險的消息交給你這么個低品階的內侍來傳遞?” 這人身上穿的是深青色內侍服,按照內侍監九品等級來算, 也不過是個七品內侍,平時連來昭陽殿送東西的資格都沒有, 遑論是天子有險,幾近喪命這樣的大事。 樹一不動聲色地往小內侍的方向挪了兩步。 果不其然, 聽得崔檀令冷聲說了這么一番話,那內侍臉色青青白白,忽地神情一狠。 綠枝忙道:“快擒住他!別叫他咬舌自盡!” 崔檀令方才失手打翻了茶盞, 樹一便是拿著巾帕進屋來準備收拾的。 此刻那些巾帕倒是派上用場了。 樹一手疾眼快地抓過一條巾帕塞到他嘴里, 將人反手壓著跪在地上:“娘娘,這人該如何處置?” “此人雖是個小嘍啰,但多半也知道些東西?!贝尢戳钊允钦局? 但是已經比剛剛得知消息時那種手腳發軟的狀態好了很多,“將他押進暴室。無論用什么法子, 人活著或者是死了都不要緊,我只想知道是誰指使他這么干的,懂了嗎?” 位于掖庭的暴室,是專門關押犯錯的宮人與內侍的地方,其中刑罰多達上百種,像這種情形特殊的,進去之后更是有的受了。 樹一單手就能將聽了這話之后掙扎個不停的內侍像拎死豬一般拎起來,對著崔檀令點了點頭:“娘娘放心?!?/br> 樹一拖著人走了,綠枝忙叫宮人們進來將地上那攤狼藉收拾了,想著重新倒一杯茶給崔檀令,可無奈手還是抖的,還沒能緩過神來。 再看崔檀令,方才聽了消息還煞白煞白的臉色此刻已經恢復過來了,素手扶額的樣子看起來只是有些疲憊。 “娘娘是如何能知曉那內侍心中有鬼?” 綠枝問的這個問題紫竹她們也想知道,看著崔檀令顰眉憂愁的模樣,猜測道:“難不成是因為陛下與娘娘心有靈犀,所以娘娘才知道陛下并沒有出事兒,是這內侍騙人來著?” 可她們娘子是深宮女眷,手中的權柄出了內宮其實也沒多大用處,那內侍敢冒著大罪來說這樣的話,背后的人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崔檀令搖了搖頭:“胡吉祥留在宮中,若是遇著這樣的事兒多半該是他來回稟,其余內侍監之中也有品級不次于他的人在。既如此,為何會將這樣的事交給一個品級低的內侍來做?即便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可能會惹主子發怒或者大悲之下傷了身子,那些內侍都彼此推諉不愿做,可方才那內侍口口聲聲是在前邊兒服侍,得了衛兵的吩咐……” 說到這兒,綠枝已經明白過來了:“宮門前向來是不許宮人內侍停留的,若是衛兵要入內宮,走的也不會是前頭那條宮道。那內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在前邊兒服侍的,可按理說,他們倆根本碰不到一塊兒去。” 背后之人想讓她知道陸峮意外身亡的消息,然后呢?她一人的悲喜得失著實算不得什么,背后之人想從她身上謀取什么? 是要趁亂逼宮,還是…… 崔檀令忽地坐直了身子,掩在大袖下的手撫上心口。 今早上陸峮給她脖子上戴了個什么東西,她那時候還沒睡醒,以為陸峮又要鬧他,還發了頓脾氣。 “我去床上躺一會兒,若是有什么消息,記得及時同我說一聲?!?/br> 看著娘子裊娜之中難掩柔弱的背影,綠枝點了點頭:“是,您放心。” 崔檀令沒叫她們動手伺候,外衣也沒脫,斜斜倚在床上,從心口拽出一條玉色長繩掛著的東西。 是玄鐵黃玉虎符。 他把虎符留給她了。 崔檀令無意識地將懸在心口之上的虎符握得更緊,微冷的觸感叫她不自覺心頭發涼。 背后之人自然是不知道這個消息的,可他們仍然籌謀著利用內侍謊報陸峮突遭意外身亡的消息來刺激她。 是想叫她在大驚大悲之下露出些痕跡,好趁機在她身邊找到虎符,乃至玉璽的消息嗎? 這處戲設計得太縝密,也太惡毒,若是她未曾注意到那內侍的異常,興許真的會被他們得逞也說不一定。 ……背后會有她阿耶的影子嗎? 越是親近之人,便越了解她的性子,若是她得聞陸峮死訊一時六神無主,第一時間會向誰求救?面對陌生的朝臣,她下意識地會去依靠誰? 阿耶…… 崔檀令幾乎不敢去想,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陸峮將可以調動京師十萬兵馬的虎符留給了她。 那他自己呢? 崔檀令垂下眼睫,她在深宮之中猶能遭受來自背后之人滿滿的惡意。 陸峮在通州,所在的處境只會比她更難。 崔檀令握著虎符的手背已經繃得發白,那塊虎符微微發熱,似乎也感知到了她起伏不定的心緒,默默安撫著她。 從前向來不信神佛的她忽然就想去佛前俯首禱告。 滿天神佛若真的有靈,請保佑她的郎君平安歸來。 · 而這邊,通州。 陸峮輕車簡從地來到了這處新發掘的鐵礦,北衙四衛雖然跟著一塊兒來了,可鐵礦開闊的平地并不多,陸峮便只點了二十個人,還有沈從瑾、劉聰等幾個近臣跟著。 這處鐵礦位于通州容縣,如今在這兒管理事務的便是容縣縣令,喚作鄭秋長。 鄭姓,不知和滎陽鄭氏有沒有什么聯系。 陸峮看著他笑得跟朵大菊花似的,心下嫌棄:“好好說話!只需同朕說一說這鐵礦如今開采的情況和工人們的待遇光景就好。” 鄭秋長忙點頭,恭恭敬敬地單手往前引著他們往里邊兒走。 鐵礦之中由于開采較多,塵土飛揚,可陸峮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氣味。 他同劉聰打了個眼神,劉聰會意地稍稍落后幾人兩步,一雙鷹目緊緊盯著周遭環境。 鄭秋長還在同陸峮介紹著這處鐵礦:“陛下放心,有臣給您盯著呢,那些工人定然不敢偷懶!到時候挖出的鐵石,都給您送去……” 陸峮鎖著眉頭,對著這些明顯包藏異心的外人他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臉色,堅毅臉龐上神情倨傲冷淡,威勢迫人,瞧得鄭秋長不禁心生幾分怯怯。 隨即他又暗自在心里邊兒呸了一聲,任他什么真龍天子,待會兒……,呵,全給他玩兒完! 眼看著陸峮毫無所覺地沿著既定的方向走過去,鄭秋長眼中閃過幾分得意,卻看得他腳步忽地一轉,朝著正在一旁推著木板車的礦工走去。 鄭秋長見他還問起這礦工的待遇如何,不由得氣得兩根小胡子都飄了起來。 陸峮才不管鄭秋長高不高興,自顧自地問起那臉龐黝黑的礦工在這兒一日的待遇如何,吃飯喝水時間可夠,每月結工錢的時候可準時,可有無故扣銀子的事兒發生。 那礦工看起來有些局促,搓了搓手:“都,都挺好的?!?/br> 陸峮順著他閃躲的視線望去,不遠處一個監工正在甩著手里邊兒的鞭子,瞧著很是兇惡。 不消他出聲,北衙四衛的人就上前將那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威脅人的監工給拎走打了個半死。 陸峮收回視線,平靜道:“再回答一遍吧?!?/br> 那礦工都想給這貴人跪下了,可他知道貴人們都忙著呢,因此也不敢浪費時間,只將貴人方才問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不說,會被累死、打死,最后拿回家去的錢還不夠給他兒子交束脩的。 他可是都聽說了,現在頭頂上的那位天子是個好心人,他們這些寒門出門的泥腿子也能去讀書當官兒了,若他的兒子能讀出個名堂出來,他的兒子、孫子、玄孫都不用像他這樣出賣力氣賺錢了。 說到這里時,礦工黝黑疲憊的臉上陡然迸出一陣光。 那是希望賦予人的力量。 “好好干。”陸峮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嫌棄他粗布衣衫上全都是塵土,“之后工錢能漲到每日五十文,賺到錢了多給家里人買些好吃的補一補。小孩子讀書要緊,家里的婆娘老母也得好好對待。” 五十文! 礦工歡喜地都要原地蹦起來了,時下豬rou每斤只需二十五文,平常肩挑步擔,能賺個二三十文便是頂頂好的了! 如今這貴人竟然能將他們的工錢提到每日五十文,礦工抹著眼睛就想給他跪下磕頭。 “好了??烊プ龌顑喊??!标憤n一把將他攙了起來,在鐵礦做活兒辛苦不說,也十分危險,這些工錢是他們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