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 第66節
“奚無聲那鱉孫兒何在!速速叫他出來與我一戰!” 陸峮聲音極大,他身后的兵士們頓了頓,立刻跟隨起他喊起口號來,一時間戰場上‘奚無聲鱉孫兒出來一戰!’的聲音絡繹不絕。 郭荊用長槍擋住憤怒得來就要沖出去的副將,胸有成竹般揚了揚手。 陸峮身后是從微末時就跟隨他的大將林風,看著郭荊在招手,忍不住噴笑:“那老貨,開打之前還要同咱們打個招呼?” 陸峮視力絕佳,看著郭荊臉上的惡意幾乎遮擋不住,他冷著臉從背后抽出三支箭,修長有力的手指搭在弓弦之上。 他沒有忘記,之前就是郭荊想要劫走嬌小姐。 雖然這事兒被他給半路摘了桃子,還玩兒了一出一石二鳥,叫奚無聲與郭荊這對主仆之間生了嫌隙,但郭荊曾生出過利用嬌小姐的心思,僅是這一點。 陸峮就不可能放過他。 那頭郭荊還在洋洋得意,以為自己拿捏住了一個天大的把柄,自個兒的女人都護不住,還被敵方給擄走了,誰知道他陸峮頭上現在戴了幾頂綠帽了? 郭荊這邊剛剛開口:“你的妻……” 陸峮微微瞇起眼睛,在熾烈天光下愈發顯得深邃的眼眸緊盯住遠處那個紅臉漢子,手指一放,就有三支利箭接連迸出,急速穿過風中裹著的塵土,直直向著郭荊而去。 看著郭荊應聲倒地,從馬上栽了下去,陸峮冷笑道:“什么七?郭將軍是要我給你慶賀頭七?” 第49章 [vip] 第四十九章 眾人原以為今日會有一場惡戰, 出營時俱都面容肅穆,馬蹄聲陣陣,揚起的塵土幾乎快將謝微音主仆給埋了。 眾人忙著出戰, 被人帶到瞭望塔邊上的謝微音主仆見著此景瑟瑟發抖, 怕得幾乎都要昏過去。 誰來管管她們啊…… 崔騁烈率著一支隊伍趁亂偷襲了敵方后營,雖說將糧草軍需拉回來了不少, 但是奚無聲那鱉孫兒忒能藏, 趕在他們去之前早就在親信的擁護下逃跑了。 崔騁烈不由有些失望,他打馬而過,正想回營里再盤點一番今日的收獲, 卻沒料到在瞭望塔邊上看見了像兩只小鵪鶉一樣的謝微音與翡翠。 “誰讓她們來的?”崔騁烈很火大,這是打仗的地方!刀劍弓箭都是不長眼的, 這兩個柔柔弱弱的小娘子上這兒來不是找死的嗎! 一旁負責戍守瞭望塔,萬一有敵人打個回馬槍也好及時報告的小兵們聲如洪鐘:“正是崔指揮僉事您的兄長讓來的!” 崔騁烈噎了噎, 虎著臉揮了揮手:“去去去!快將她們松開,送回……”送到哪里去, 這事兒叫他發了愁,“總之先將她們的繩子松開!” 底下人也不知怎么傳話的, 難不成是將她們當成誘餌了?還拿了細麻繩把人的手給捆住。 崔騁烈心里帶著火,奚無聲這般欺負他的meimei,他一定會狠狠報復回去。 卻不會像奚無聲那孬種一樣, 只會在女人身上使心眼子。 真用這謝微音去做餌, 那他崔騁烈豈不是也要變成那樣的孬種老王八? 也怪他行軍這段時間太急太忙,沒有注意到大部隊后邊兒還跟了倆載著這兩人的車。 今日卻正巧撞見了。 想到這里,崔騁烈繃緊了看起來十分嚇人的臉緩了緩:“走吧。戰場哪里是你們來的地方。” 翡翠惶惶然地望著謝微音。 被曬得嘴唇發白, 神情憔悴的謝微音仿佛認了命,低下頭:“你們讓我來, 不就是想用我來叫奚無聲寡情無義的名聲傳得更廣些嗎?” 崔騁烈皺起眉頭,看著她一副幽怨含愁的模樣又說不出什么話來,畢竟這事兒是他阿兄他們許可的,定然也是存過這么個念頭的。 見崔騁烈不說話,謝微音慘淡一笑,突然挺起身子,直直地往一旁小兵手上舉著的刀上撞。 崔騁烈見狀,下意識地踢開那把刀,又空出一只手來逮住她。 手里的觸感很是柔軟,一股他從未見識過的馨香迎面而來,崔騁烈眼神下意識一凜。 他沒將這陣古怪的感覺放在心上,只等她站穩了就放開了她,那張沾染了血和灰的英俊臉龐此刻顯得異常嚴肅:“沒有誰能決定你的命。” “你想好好活,那就活,一個男人算得了什么?你要真是為了他了結了自己,那才是真蠢蛋!” 翡翠原本聽著他的話還眼淚汪汪地直點頭,聽到后邊兒又忍不住生氣了,她們娘子本就柔弱,這人怎么能說這等粗鄙之話來嚇唬她們娘子呢! 謝微音微微發抖的身子頓了頓,沒有說話,一直掉落的淚珠子卻有停滯的現象。 崔騁烈看著那些浮在黃土上的晶瑩淚珠沒了要匯集成河的趨勢,微微松了口氣,點著一個小兵讓他過來:“把這兩人送到我營帳里去,一切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小兵立正應了一聲‘是!’。 謝微音擦了擦眼淚,甕聲甕氣道:“我有自己的帳子。” “讓你過去就過去,我還能吃了你?”崔騁烈想的是待會兒忙完了就將人送去meimei那兒,這軍營里都是大老爺們兒,這兩個跟小雞仔似的女郎在這兒,不合規矩。 他送人過去,正好還能看一看兕奴。若是叫旁人送她們過去,半路上又想不開往刀上撞,那他豈不是害了人? 崔騁烈眼睛一瞪,模樣瞧著很兇,謝微音不敢再說話,低下頭和翡翠跟著小兵一塊兒去了。 · 南州小朝廷實際就是一盤散沙,沒了大將郭荊,其他人看著這架勢都只顧收拾細軟逃跑,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光復奚朝的偉大宏愿。 命都快沒了,還吃上頭畫的餅?他們可不想被噎死! 奚無聲被親信帶著躲藏,南州城里的天子府自然是回不去的了,他們只得咬著牙往連綿不絕的青山上逃。 現在正值深秋,青山不再蒼翠,籠上了一層暮色。 倒是與他現在的狀態有幾分相似,垂死掙扎罷了。 可是想到那個在牡丹花叢邊微笑的女郎,奚無聲破敗的身子里又迸發出一些勇氣來。 他還沒有找到她…… 暗叢他們聽得主子吩咐了什么,饒是在這樣緊張的逃路狀態下,他們也忍不住了:“主子,大局當前,應該以您為重。郭將軍將崔娘子擄走,多半都是因為怕她影響了您的大業!既然人已經沒了,就讓她沒了吧。” 影響他的大業? 奚無聲咳嗽幾聲,想要笑,心頭升起的悲涼之意直直將他淹沒:“我這個皇帝,當得有什么意思?” 從前護不住的,如今還是護不住。 暗藍抿緊了唇,沒說話,直到他們發現了一處山洞,里邊兒空間堪堪容得下他們這四五個人,暗衛們又辛辛苦苦地去摟了樹枝來生火取暖,就怕他們孱弱的主子熬不過這一關。 騰起的篝火將奚無聲蒼白的臉映得紅彤彤的,暗藍看著,忍不住對她形單影只的主子產生了幾分憐愛之情。 暗叢從背后拉了她一把,低聲吩咐道:“出去獵些野物回來,別餓著主子了。” 暗藍又看了看病美人一般的奚無聲,有些依依不舍地走了。 從前她是暗衛,主子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她不敢生出妄念,只敢默默地注視著他,跟隨他。 可是現在…… 暗藍忍不住唾棄自己,主子落難,她應當心痛才是,怎么能生出這樣的……野望來。 她心里存著事兒,對著外界的警戒自然也就下降了些,靴子踩上枯枝,發出‘吱呀’一聲響,在原本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突兀。 暗藍沒當回事兒,利落地掏了一個兔子窩,拎了三四只肥美的野兔想著回去給主子烤來吃。 她走了之后,不遠處生得有半人高的草叢下抖了抖,露出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 他是住在這齊云山山腳下一個村莊里的小男孩兒,大家平日里都叫他狗剩。 狗剩看著那個女子走遠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拎著自己的背簍準備下山,他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阿娘他們! 他人小,腦子可不笨,他知道阿耶是為了保護城里那群吃得好長得白胖的貴人們才被抓去當兵的,原本他們一家人的日子很幸福,可是現在阿耶走了,一點信兒都沒有,人人都說他們吃了敗仗,說不準他阿耶已經回不來了! 阿娘聽了這個消息哭得都快暈過去了,狗剩沒有錢請大夫,只能上山來看一看有沒有草藥,可以煎些給他阿娘喝。 他之前和阿娘一塊兒進城賣番薯的時候就知道,貴人身邊都是有很多人保護的。 那個人看起來就不是什么好人,拎了那么多兔子走,肯定是為了喂飽她那個黑心主子! 小小的狗剩抓緊背簍,腳步如飛地下了山。 · 這條消息,很快也被送到了陸峮桌案上。 郭荊心里存著對他的輕視,自傲于武將世家傳承,不肯將陸峮這么個草莽頭子放在眼里,一登場便要用崔檀令被擄走之事來刺激他,三箭連發將他刺成篩子那是他郭荊活該。 崔騁烈知道此事也難得對他的天子妹婿有個好臉,這樣不僅能保全住兕奴的名聲,敵方大將一上場便被擊中落馬,傷重身亡,無異于對奚無聲那邊兒的勢力是一次重創。 其余將領雖說也有些有真本事的,但在陸峮等人明顯挾裹著怒意的攻勢下,很快也被打得潰不成軍。 這場戰事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殺敵,陸峮早與其他將領通了氣,求勝即可,對于底下那些兵士不必趕盡殺絕,只等安定整個南州郡之后再放他們歸家。 現在只需逮住奚無聲,殺了他祭旗,以定天下臣民之心。 被沉重賦稅與貪腐官吏折磨了幾十年的老百姓們再也經不起折騰了,這一戰亦是這未來十余年間最后一次,安定民心,推行新政才是最重要的。 陸峮得了這個消息,沒再猶豫,點了一支隊伍隨他一塊兒出發,早些逮住奚無聲,他心中才會安穩。 也能早些帶著嬌小姐一塊兒回家。 說到回家…… 陸峮擯去其他念頭,管他的,先把奚無聲那個軟蛋小白臉殺了再說! 此事宜早不宜遲,崔騁烈正猶豫著要不要先抓住奚無聲再將謝微音她們送回去,但陸峮聽說此事,只叫他快去快回。 他見不到嬌小姐,心中也很是思念,叫她二兄去看看她,嬌小姐一定也會高興的。 · 外邊兒傳來敲門聲,正坐在屋門口吃烤紅薯的紫蘿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將烤紅薯放在一邊兒,才過去隔著門問道:“誰呀?” 崔騁烈大聲道:“告訴你們娘子,她二兄過來給她送東西來了!” 謝微音默默地看著他拎著的兩個大包袱,還好,他的確是帶了些東西來的。 聽到了熟悉的大嗓門兒,原本靠在羅漢床上繡衣裳的崔檀令臉上露出一個笑,接過樹一遞過來的披風,急匆匆地出門去見她二兄。 “二兄!” 崔騁烈看著那個自屋內奔出來的紫衫女郎,不由得快快上前兩步抱住了她,眼里分明都是笑,嘴上還是不饒人:“跑什么?我過來見你不就是了?” 自家妹子可是吃了大苦頭了,要不然,依她這樣懶洋洋的性子怎么會跑過來見他? 崔騁烈覺得自己發現了華點。 “兕奴,你真是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