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為聘 第86節(jié)
望了一眼炎炎烈日,裴衍捻起兩片樹葉放在唇邊, 吹了幾聲。 在悅耳的音調(diào)中, 三河馬緩緩?fù)A讼聛? 還曲起前蹄,在原地踏了踏。 秦妧抹把汗, 拍拍馬匹的長頸, 在裴衍伸手欲抱她下來時,身子一轉(zhuǎn), 兀自跳在草地上, 轉(zhuǎn)身之時向后一拋, 將馬鞭丟在了裴衍的手中, 隨后扭頭翹唇, 霸氣又俏皮。 就好似身后的男子不是夫君, 而是隨行的侍從。 裴衍沒計較,牽著三河馬走在秦妧身后,跟她說起自己的事,“再有小半月,新委派的知府就會到任,為夫既能身退了。” 秦妧點點頭,放緩步子,將自己的小手指擠進(jìn)他的掌心,“那咱們是不是就可以去尋藥了?” “嗯。” 為周芝語徹底治愈眼疾,是對裴衍彌補(bǔ)遺憾最好的方式,秦妧已列出了詳細(xì)的路線圖,只等躬行了。 回到衙門,沒等裴衍邁進(jìn)內(nèi)院的門檻,就見廊道上跑來一個rou乎乎的小團(tuán)子。 小團(tuán)子張開手,一口一個“爹爹”地喊著。 孩子的成長,每日都會帶來驚喜,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冒出幾個新鮮的詞兒。 裴衍彎腰將兒子抱起,掛在左臂彎,與迎面徐徐走來的承牧對上了視線。 再有半月,裴衍就能帶著妻兒隱退,而朝廷至今還未選出能夠鎮(zhèn)守一方的新任總兵,以至承牧還要繼續(xù)留任此地,暫理總兵一職。 只是近些年,朝廷文官輩出,卻極為缺乏文武雙全的儒將,但也不至于數(shù)月選不出一個能夠勝任湘玉城總兵的人,其中的緣由,還要從兵部溯源。 與皇城遠(yuǎn)距千里,裴衍無法面對面與兵部尚書交談,但也多少能猜到一些貓膩,無非是有人從中作梗,極力在阻撓承牧回宮。 經(jīng)歷湘玉城一戰(zhàn),如今風(fēng)頭最勝的兩名武將乃是肖逢毅和承牧,兩人還都是扶持太子的重臣,但在東宮諸事的決斷上,承牧是不會與肖逢毅達(dá)成共識的,也因此可能受到了肖逢毅的排擠。 而最可能從中作梗的人,就是肖逢毅。 與承牧談完要事,裴衍帶著妻兒回到居住的閣間。一家三口躺在一張床上小憩,在雪霖不老實地爬來爬去時,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由著小霸王鬧騰,誰也沒去理會。 小霸王鬧騰夠了,窩在爹娘的中間。 裴衍扯過被子蓋在母子身上,像荒野的隼,以羽翼為妻兒遮擋著風(fēng)雨。 ** 皇城,敬成王府。 在與兵部尚書吃酒回來后,肖逢毅微醺著回到府中,直接宿在了新納的妾室房中。 又回巔峰的他,不再顧及妻子的想法,一連納了幾房妾室,徹底展露出了薄情的一面。 敬成王妃從不甘到痛苦再到麻木,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長,但這幾個月,已使她憔悴不堪,再沒了往日的光鮮。 肖涵兒還留在王府待嫁,當(dāng)知曉父親重新贏回天子的重用后,哭著鬧著想要解除與三皇子的婚約,卻在一次次遭到父親拒絕時,明白了一個理兒,她在父親的心中,也沒比秦妧重要多少。曾經(jīng)的她敢在父親面前嬌縱跋扈,是仗著有外祖父的勢力撐腰,而今外祖父都要看父親的眼色行事,她哪里還有驕縱的籌碼! 外祖父尚且可以為了自己的骨rou,想方設(shè)法與不得勢的皇子悔婚。而她的父親,卻不愿為她去得罪皇室。 這就是為人父的區(qū)別吧。說到底,父親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啊,難怪當(dāng)年能做出拋妻棄女的不義之舉。 想起秦妧,肖涵兒忽然有了同病相憐的悲戚感。 次日,肖逢毅在與心腹談及裴勁廣昔日的門客人脈時,想起一個人,一個淡出人們視線數(shù)月的人——唐九榆。 “唐九榆是個人才,若能為己所用,可謂如虎添翼。”肖逢毅靠在躺椅上,一邊品香一邊搖了搖頭,“就不知他今在何處。” 心腹笑道:“容屬下先去打聽一下唐先生的蹤跡,再安排他與王爺碰個面,到時候一切好談。” 肖逢毅道了聲“有勞”,細(xì)細(xì)打量起成縷的線香,猶如在看山澗彌漫的煙汀。 暮色籠罩的城外山澗中,手握折扇的唐九榆沿著溪流慢慢走著。自陳叔戴罪立功被赦免又與妻兒團(tuán)聚后,他就一直想換種方式報答陳叔的恩情,于是來到皇城,賣掉了名下的幾間鋪子,將得來的銀子贈予了陳叔一家,送他們遠(yuǎn)走高飛了。 此刻無“債”一身輕的他,站在山澗中,望著周家閣樓的方向,不知該不該去跟周芝語打聲招呼,這次離開,就是經(jīng)年久別了。 他自認(rèn)是個浪子,不會強(qiáng)求一段感情,也尊重周芝語的選擇,但不知為何,徹底放下比想象中要難得多,或許是在過去相處的數(shù)百日里已形成了習(xí)慣,習(xí)慣她的存在了吧。 可也知道,周芝語對他的依賴,是在最迷茫的情形下滋生出的,與對衛(wèi)岐的那種心動全然不同。 思量許久,他來到周家的門前,徘徊到日落,最終也沒有扣響那扇緊閉的大門。 夜風(fēng)和緩,吹起他的長衫,也吹滅了一陣陣的沖動。 這種年少時才有的沖動,在經(jīng)歷了沉思、糾結(jié)、不甘和猶豫后,化作了隨風(fēng)散去的一聲笑嘆。 這個靈活轉(zhuǎn)動折扇的男子,在皎月之下,靜靜離去。殊不知,自從他出現(xiàn)在大門前,就有一抹倩影躲在閣樓上遙遙凝望,直至天色黑沉才收回了目光。 雖視線扭曲模糊,但她篤定,那會兒徘徊在門外的人,就是唐九榆。 無論何時,在她的心中,唐九榆都是一輪能照亮她視野的驕陽,可如此優(yōu)異的唐先生,有屬于自己的似錦前程,不該被她這個內(nèi)里早已千瘡百孔又心有所屬的人絆住腳步。 ** 白露時節(jié),麥香與桂香交織,漂浮于秋陽中,沁人心脾。 經(jīng)過夏的直曬,一陣陣闌風(fēng)伏雨,給人們送來了亢爽和清涼。 裴衍帶著妻兒與湘玉城道了別,踏上了尋藥之旅,在麥浪翻滾的田園,體驗起不同的人生。 雪霖已經(jīng)斷奶,為了讓孩子吃些蔬菜瓜果,秦妧收起了車?yán)锏牧阕欤嵫苋ハ厯启~,想要在傍晚給孩子熬上一鍋魚rou湯。 在田邊老農(nóng)的手里買好蔬菜,秦妧又借了撈魚的網(wǎng)兜,等拿到溪邊時,見裴衍已脫去布靴、卷起褲腿,赤腳下水了。 “當(dāng)心些,給你。”將網(wǎng)兜遞給裴衍,秦妧蹲在溪邊開始指揮,“石頭下面有很多。” 雪霖也學(xué)著娘親的樣子蹲在地上,緊張地看著爹爹忙前忙后,還配合著不停拍手,可拍來拍去,卻發(fā)現(xiàn)爹爹一條也沒抓到。 小小的孩童“咦”了一聲,尾調(diào)上揚,不解地看向娘親,然后做出一個令人忍俊不禁的動作—— 站起身,岔開腳,啪嘰捂住了娘親的嘴,還嘟起嘴,“噓”了一聲。 秦妧拿開兒子的手,尷尬地摸摸鼻尖,自覺地不再指揮。 不過,連兒子都發(fā)覺出是她指揮有誤才抓不到魚的,溪中的男子怎會甘愿聽她“差遣”? 見岸邊的小妻子不再亂指揮,裴衍暗暗提唇,眸光漸漸認(rèn)真起來,沒一會兒就撈了十來條makou魚。 坐在岸邊穿靴時,余光掃到小妻子靠了過來,好笑地問道:“不是要一展廚藝?為夫?qū)⑹巢亩冀o你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秦妧用肩頭撞了撞他,“我亂指揮,你也聽令?” “娘子是要養(yǎng)家糊口的,為夫還需聽話才有rou吃。” 吃rou...... 不知是不是這段時日兩人太過放浪,秦妧一時分不清他是字面的意思,還是別有深意。 察覺出她有會錯意的可能,裴衍反手撐在岸邊的鵝卵石上,朗笑起來,笑聲震動胸膛。 看得出,自從脫離了裴衍這重身份,他像是煥發(fā)了新生,整個人落拓清朗了許多。 秦妧被笑得薄了臉兒,伸手去掐他的面頰,“不許笑。” 裴衍止住笑,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時辰不早了,別讓雪霖餓肚子,去做湯吧。” “熬糊了怎么辦?” “那你們娘倆只能吃干糧了。” “你呢?” “喝你的湯。” 那嗓音含著nongnong的寵溺和包容,那身影融入秋日晚霞,使秦妧即便在羈旅的路上,心也是安穩(wěn)無憂的。 她點點頭,“我廚藝還可以,你放心。” “嗯,好。”拍了拍妻子的腰,裴衍朝雪霖招招手,等小團(tuán)子一蹦一跳地靠近時,伸手一撈,帶著小團(tuán)子倒在了溪邊,欣賞夕暾之恢弘、聆聽遏云之美妙,徹底適應(yīng)了新的身份。 也許心懷愛意、知足常樂,處處都可隨遇而安。 雪霖躺在爹爹的手臂上,笑嘻嘻地蜷縮著小身板,眉眼與秦妧極像,帶著股慧黠。 當(dāng)聞到魚湯的香氣后,裴衍抱起兒子走到篝火前,淺嘗了一口湯汁,“鮮美。” 甭管是不是真話,秦妧欣慰于他的捧場,湊上去吻了吻他的側(cè)臉。 裴衍轉(zhuǎn)眸,淡笑問道:“當(dāng)著孩子的面,羞不羞?” 秦妧覺得臉臊,下意識看向蹲在一旁盯著他們的雪霖,不知該如何解釋適才情不自禁的一吻。 然而,沒等她斟酌好用詞,后腦勺忽然被一只大手撐住,緊接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前傾,與身側(cè)的男子吻在了一起。 “唔。” 輕輕推開男子,秦妧臉更紅了,再次看向雪霖,剛要胡謅個理由糊弄過去,卻聽身側(cè)的男子解釋道:“湯勺不夠用,只能這樣喂你娘喝湯。” 秦妧:“......” 他是怎么做到佻達(dá)儇狎卻面不改色的? 作者有話說: 紅包 感謝在2023-05-12 18:26:08~2023-05-13 21:13: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相府門生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jingjing、杰子、蘇幼楠 5瓶;回家咯 2瓶;桑桑、乖萌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3章 ◎都是老狐貍。◎ 夜里, 三人在馬車?yán)镆蕾硕撸恢^了多久,裴衍忽然摟住妻兒, 動了動耳尖,唇邊泛起淺淺的冷嘲。 同時意識到潛伏危機(jī)的秦妧睜開眼, 卻窩在裴衍的懷里沒有動彈。 蟄伏在樹叢中, 早已盯上這對小夫妻的山匪們對視幾眼, 剛想要一擁而上, 卻不知被何人從身后偷襲, 紛紛翻白眼栽倒在地。 聽見倒地聲,秦妧起身,挑簾看向窸窸窣窣的樹叢, 知是裴衍的隱衛(wèi)出了手。 身退隱居的秦先生,無論何時,都有一群重情重義的下屬跟隨, 這就是裴衍在用人上的厲害之處吧。 “沒動靜了。”放下簾子, 秦妧看向還在輕拍兒子的男子, 小聲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