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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為聘 第72節

    當箭矢刺入皮rou時,裴衍蹙起眉,眼前浮現一幀幀昔日的煦媮畫面。

    衛岐和承牧并肩的身影、母親和meimei對視的笑靨、秦妧和雪霖依偎的場景......

    他忍著背后和腿部傳來的痛,費力走出城門,手里始終捏著杜首輔給他的紙條。

    當他趔趄地來到吊橋前時,最致命的一記冷箭射了出來,擦過左肩胛,刺穿胸膛。

    河對岸的御林軍慌了,紛紛下馬向吊橋跑去。

    站在城樓上的裴勁廣驀地轉頭看向執弓的次子,怒道:“混賬!!”

    裴灝卻獰笑了起來,笑得歇斯底里,扒著垛堞喊道:“裴衍,我說過會讓你付出代價!!!”

    左手按著不停留血的胸口,裴衍轉過身,望著城樓上被侍衛按住的弟弟,顫著眼看向樂熹伯府的方向。

    妧兒,為夫不能履行承諾,去接你們母子了......

    隨著他倒入護城河,手中的紙條隨風飄遠,上面清晰寫著八個字:金蟬脫殼,脫胎換骨。

    **

    一道驚雷炸開在墨黑天際,秦妧從噩夢中驚醒,額頭溢出細細的汗珠。

    她怔怔凝著被紫電映亮的門扉,耳邊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匆忙間,她赤腳下地,跑到小床前,抱起哇哇大哭的雪霖,放在臂彎輕晃,無意中撞到了妝臺一角,致使放在其上的梅花木簪滾落在地。

    被雷電擾得心里發慌,她抱著雪霖下蹲,撿起木簪,卻發現木簪裂開了一條縫。

    正在這時,朝廷派過來看守在門外的侍衛忽然驚呼:“下雹子了!”

    侍衛們躲進廊道中,于狂風中,看著豆大冰雹砸了下來,雖不至于傷人,卻將木牖的明瓦砸出小小的裂痕。

    秦妧又看向手中裂開的木簪,心里莫名生出擔憂。

    裴衍,你還好嗎?

    作者有話說:

    莫慌,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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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英雄救美(一更)◎

    深夜, 哄睡了雪霖后,秦妧在燭燈下,修復起裂紋的梅花簪, 卻是難以恢復如初。左右也被困在此地無所事事,她沒有放棄, 日復一日, 終在十日后, 將裂紋“撫平”, 可沒等她流露出欣喜, 一道健壯的身影來到門前,叩響了門扉......

    從湘玉城來到此地的御林軍副統領,將裴衍中箭墜入護城河的消息帶到了。

    樂熹伯夫婦愣了許久, 而秦妧直接暈了過去。

    徐夫人驚呼:“妧兒!”

    暮色四合,秦妧緩緩睜開眼,平靜的仿若遇不到風的銅鈴, 不言不語、不聲不響, 就那么平躺著, 只定時給雪霖喂些母乳。

    夜深人靜時,她會抱著雪霖看墨空的繁星, 沒有言笑, 只安靜地觀賞著,似仰頭就能讓淚水倒流。

    雪霖已長得又白又胖, 咿咿呀呀像個小話癆。

    看著乖萌討喜的孩子, 秦妧貼了貼他的臉, “雪霖要像爹爹啊。”

    像爹爹一樣獨當一面, 不懼荊棘, 好不好?

    她抱住雪霖, 悲傷得無以復加,這一刻,也真正意識到,自己有多在乎裴衍。

    燈火噼里啪啦地突突跳動,打亂了母子二人映在帳上的身影。

    緩釋完悲傷,秦妧將雪霖托付給徐夫人,想要同看管的侍衛頭目商量一下,看看能否容她去湘玉城的護城河畔尋人。

    那條護城河有多長,她寄予的希望就有多深,在沒有發現裴衍的尸首前,她不會接受任何假設和猜想。

    可就在侍衛頭目猶豫著要不要放行時,久不現身的魏野忽然趕到,遞給秦妧一封由承牧轉交給他的信,一封裴衍的親筆信。

    當讀完信函的最后一行字后,秦妧背過手,整理了許久的情緒,最后扶著廊柱坐下,又哭又笑。

    晶瑩的淚滴懸在鼻尖,“吧嗒”低落在鵝頸椅上。

    魏野遞上白帕,密聊了起來。

    除了秦妧和魏野,誰也不知信上言明了什么,但次日一早,客院沒了秦妧和魏野的身影,連同看守的侍衛......

    徐夫人站在府門前眺望遠去的一行人,心里默默祝福著,隨后回到客院,抱起眨巴著大眼睛的雪霖,憐愛道:“等咱們四個月大,就去找娘親,好不好?”

    府中請了乳娘,暫時不用擔心雪霖的“溫飽”。

    雪霖躺在徐夫人臂彎,咿咿呀呀地回應著,也不知是否聽懂了。

    **

    裴衍中箭身亡的消息不脛而走,朝野上下震驚不已,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就這樣早逝了,不禁令曾與之共事過的同僚們扼腕嘆息。

    當朝廷公布了這則訃告時,還處于牢獄中的裴氏宗親們悲痛萬分,裴悅芙哭倒在楊氏懷里,差點背過氣去。

    楊氏望著從牢窗中透入的一點點皎光,表情木木的,昔日施以精致妝容的臉龐顯露出疲態,梳理整齊的高髻也松散開,一綹綹垂落在額前、鬢角。

    等感受到衣衫被淚水打濕,她勉強撐起背脊,拍了拍女兒,“相信你大哥會逢兇化吉的。”

    裴悅芙哭著搖頭,“可訃告已經出了。”

    是啊,木已成舟,也只能在無奈中尋求一線希望,也只有擁有希望才能茍且下去啊。楊氏閉上眼,感受著射入牢窗的光縷,不忍目睹裴氏宗親被一撥撥押離牢房,送去清苦之地。

    一旁的聞氏紅腫著眼睛湊過來,抱著孩子使勁兒地磕起頭,“請母親代替裴池給兒媳一張和離書,請母親成全!”

    她不想為了一個到處沾花惹草、薄情寡義的男子遭受滅頂之災,她想要與裴氏脫離干系,不想被發配流放!

    楊氏沒有強留,也不想拖累任何無辜的人,幸好楊歆芷早已離開侯府,沒有受到牽連,“你能托人離開這里,就離開吧,為娘替老三向你說聲‘抱歉’。”

    聞氏的娘家早已著手上下疏通打點,接回聞氏不是問題,但......聞氏所誕下的子嗣,是沒辦法一并帶走的。

    窩在母親懷里的裴悅芙,纏著手接過聞氏懷里熟睡的嬰兒,擺了擺手。

    聞氏忍痛看眼自己的兒子,留下了絕望的淚。

    似有所感,正在小憩的裴池忽然驚醒,大喊著妻兒的名字,待反應過來時,懊惱地抱住腦袋。

    再蠢笨也能想象,現今的裴氏族人正在遭受怎樣的磋磨。

    子夜夢醒,了無睡意,他拍開隔壁裴灝的房門,也不管裴灝是否被擾醒,揪著對方的衣襟失控道:“父親此舉,天理不容,咱們要在這里助紂為虐嗎?!”

    下眼睫青黛的裴灝扯開弟弟的手,用腳勾上門,麻木地坐在桌前盯著快要熄滅的燭臺。

    自從偷襲了裴衍,他總是夜不能寐,即便入睡,也會夢見少時兄弟三人并肩走在田野中的場景。

    少時的他們,感情很好,是何時分道揚鑣了?

    見裴灝不講話,裴池稍稍拔高嗓門,“二哥!”

    “夜深了,別驚動父親的人。”裴灝將十指嵌入頭發,雙肘杵在桌沿,糾結而痛苦。

    “這些日子,我會派人去打聽,母親、悅芙、弟妹她們被押去哪里。”

    裴池意識到什么,使勁兒地點點頭,“好,咱們一起劫囚車。”

    流放的囚犯,不少會遭受押解兵的施虐,尤其是女囚,自此命運顛沛。兩兄弟達成一致,縱使有被抓的風險,也不能置至親于不顧,他們做不到父親那般冷血。

    可他們擔憂歸擔憂,卻一直沒有打聽到母親等人被押解的路線。

    **

    刑部大牢。

    在宗親們被一撥撥帶走后,牢中只剩下楊氏、裴悅芙和才幾個月大的男嬰阿沐。

    沒有生母的哺乳,阿沐嘬著姑姑的手指,委屈巴巴地時常擠出淚豆子。

    裴悅芙將他放在腿上,靠著最后一絲體力,想要逗他開心,可心里苦的人,又如何哄得了他人?

    這時,房門被獄卒打開,母女二人緊緊依偎,流露出極度驚恐。

    不知朝廷打算將她們發配到哪里......

    獄卒引著四名押解兵進來,“就剩她們了,安定侯府大主母和嫡小姐,現在就出發嗎?”

    “是啊,趕著秋日前,哥幾個還要回來吃蟹呢。”一名押解兵瞥了一眼被兩名女子夾在中間的奶娃娃,笑著摸摸眉毛,走過去伸手去奪,嚇得阿沐哇哇大哭。

    楊氏欲攔,被押解兵一腳踢翻,“瞧瞧,世家養出的奶娃子可真是粉雕玉琢。”

    裴悅芙緊緊抱住阿沐,張開就去咬押解兵的手,被押解兵扼住下巴,狠狠抬了起來。

    男人叫罵兩句,剛要摑巴掌,卻被女子那張俏麗嬌美的臉蛋吸引了視線,“乖乖,都說安定侯府的嫡系,無論男子女子,個個絕色,果然不假啊。”

    獄卒趕忙咳了兩聲,“不能打歪主意啊,朝廷有人保她們的安危,出了事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真能在發配途中安然無恙的囚犯,一是運氣好,二是夠機敏,三是暗中有人保護。裴氏宗親已全部被人保下,獄卒可不想鬧出額外的糟心事。

    押解兵自然不會在獄中動手,他們的“主場”是押解的途中,到時候就算把人折磨致死,也能借“囚犯生病”等理由搪塞過去。但就算囚犯活了下來,被送到目的地,也沒什么機會回皇城,只能吃下啞巴虧。

    將兩大一小押上車,幾名押解兵慢悠悠地出了城。等行了十來日徹底遠離皇城后,幾人對視一眼,打開關押裴悅芙的囚車,“去解手吧。”

    說著,就強推著裴悅芙走進路邊的樹林中。

    楊氏見勢頭不對,使勁兒地撞動囚車,卻如困獸,于事無補。

    裴悅芙雙手雙腳被縛,走起路來能聽見鎖鏈的碰撞聲,她繃直著背脊,慢吞吞向前,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囚車上焦急的母親。

    “別耽誤趕路,快點!”一名獄卒拿起刀柄,朝她的后腰狠杵一下,在聽見女子的痛吟后,大笑起來,也不再顧忌羞不羞恥,原地解起腰帶。

    其余幾個也不甘示弱,卑劣之態,刺痛了楊氏和裴悅芙的眼。

    “跑,悅芙跑!”楊氏扯著嗓子大喊,撕破的聲帶快要發不出聲音。

    裴悅芙跑動起來,可手腳被縛,又被一群“餓狼”追逐,哪里能脫得了身。

    在被幾人摁在地上時,她奮力掙扎,央求著他們別在自己母親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