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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 第78節

    她捋起裙擺,在鐵皮花筒前挑了各色玫瑰,店員打包時,鐘彌討來一截絲帶,將自己披散的長發低低束起,用紙巾擦汗。

    店員一邊快速打包,一邊跟鐘彌說天太熱,到六月更熱。

    鐘彌應著聲,隔著玻璃門,瞧門口樹下男人的背影。

    他在接電話。

    好像是他小姨打來的。

    不知道家里有沒有花瓶,鐘彌順手在花店貨架上又挑了兩個西洋風的花瓶一起結賬。

    沈弗崢接完電話進來,抱起一大束潦草打包的鮮花,鐘彌提著的紙袋里放著兩只花瓶,彼此空余的手還要牽在一處,將最后一截回家的路走完。

    回家休整了一會兒,鐘彌把花運到門口的垃圾桶邊,解開包裝袋,準備修枝醒花。

    沈弗崢拿一杯沖兌好的蜂蜜柚子茶出來時,鐘彌手上的剪子正“哐當”一聲掉地,另一只手上,食指指尖冒出一個小紅點。

    又被花刺扎了。

    沈弗崢走近,在她伸手前,先撈起來剪子:“竊玉偷香風流事,色字當頭一把刀,這事兒我現在常干,我來吧,你到旁邊坐著。”

    話說得一本正經,聲調平平。

    鐘彌捧著玻璃杯,臀部挨到小凳子上才反應過來,這話耳熟,是她很久以前,在州市說過的。

    那也是一個夜風撩撥的夜晚。

    她說的是花。

    沈弗崢說的,不一定。

    雖然他自己說這事兒他常干,竊玉偷香或有,但真cao刀剪花的經驗是零,學習能力倒是好,鐘彌說怎么修,他很快就悟了。

    原來不止運籌帷幄,做苦力活,沈老板也是一把好手。

    鐘彌吸著涼涼一杯飲料。

    舒爽的夜風吹拂,玫瑰香,檸檬味,柚子水,還有眼前的沈弗崢,都叫她覺得愜意。

    忽而,有車開過,車燈漸遠。

    又叫她想起某個夜晚的記憶,她也是和沈弗崢一起待在路邊,那會兒她連他名字具體是哪三個字都不確定,她在路邊等車被胡葭荔那個渣男前任sao擾。

    沈弗崢開一輛跟此時門口停著的一模一樣的寶駒,給她解圍,送她回家。

    臨別跟她說,以后找對象眼光好一點。

    那時候,他的好心提醒里到底有沒有私心呢?

    鐘彌從水桶里取一支除刺的粉玫瑰,在手里轉著。

    “沈先生。”

    他抬頭看過來。

    路燈在鐘彌身后,柔光散落,映在他眼睛里特別好看,他這樣沒什么表情,疏疏淡淡時最似完美情人,因眼瞳似鏡,任天地遼闊,也只小小地映著自己。

    鐘彌不自禁露出一點笑,“那回在州市,你叫我下次找對象眼光好一點,你覺得我這次選得怎么樣?”

    沈弗崢一時忍俊不禁,停了兩秒,配合著點頭評價:“還不錯。”

    鐘彌笑容綻開,拿著花嗅,皺皺鼻子說:“沈先生好謙虛啊。”

    第55章 老照片 頹唐如積灰典籍,豁然似破曉天光

    在京市待了四年。

    關于京市的夏, 鐘彌記憶里總是炎熱漫長又難捱。

    六月底,舞蹈班的本期課程結束,鐘彌遞了辭職信, 請幾個相處半年關系還不錯的同事吃了頓火鍋。

    今朝一別,有緣再會。

    上周她去舞劇團試了角色, 之后一整個七月都是忙碌有序的排練。

    偶爾練到脫力,不顧形象躺地板上, 放空的腦子里, 插空會蹦出些許憂慮,怎么到現在都沒有人來找她?

    隨之又會被自己腦補的扔支票場面逗到發笑。

    “你看,彌彌都笑了!京舞女宿7棟的空調真的就是老到不能用。”

    另一個小組領舞的jiejie是鐘彌同校師姐,休息間隙,說著手機上刷來的消息, 終于有人給京舞捐新禮堂了。

    她便吐槽起在京舞讀書那幾年受的苦。

    京舞有一部分女宿上了年頭, 連空調都是老設備,制冷能力感人,每次訓練回去, 拖凳子坐空調出風口都感覺不到冷氣, 衣服浸汗像層皮黏在身上, 難脫得要命。

    鐘彌被拍了拍,回過神, 說自己還算幸運, 入校分到的是新女宿。

    旁邊有人外放視頻。

    今天是京舞新禮堂項目啟動,有一個挺隆重的開工儀式, 應該是京舞學生拍了視頻發上網。

    視頻點贊已經過萬, 評論區留言熱火朝天, 在校生著急什么時候竣工, 自己還能不能趕上新禮堂投入使用,畢業生則各種玩梗罵罵咧咧,怎么自己一畢業,母校就偷偷發展起來了。

    有人刷著相關視頻說:“哇,這個資方老板好年輕啊。”

    “還挺帥的,不覺得嗎?西裝革履還挺有味道。”

    聽到旁邊人這么說,鐘彌眉梢一凜,還以為沈弗崢出席被拍到了。

    挺新奇,她還從沒見過這人出現在什么媒體報道或者娛樂視頻里。

    搜他名字,倒是有一條百度百科,沒圖就算了,內容還短到毫無看頭。

    于是鐘彌自己搜來視頻一看。

    露天環境,看旁邊的建筑,應該是在校圖書館前的小廣場,隔著屏幕都能看到現場陽光烈到刺目,鼓起的風都燥熱到令人表情猙獰。

    鮮花紅綢圍擁的禮臺后,西裝革履的身影只短短現身兩三秒,蹙眉鼓掌,是他助理。

    果然,沈老板嫌累。

    這種西裝扣子一扣就把人勒得特別筆挺的正裝,很少見他穿。

    也難怪鐘彌之前說自己的刻板印象,說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應付不完的正式場合,他失笑說,想到他助理。

    這兩個月,鐘彌跟在他身邊,見過不少人。發現那些私銀vp也跟他助理一個路子,個個衣品似男模,才曉得打扮起來的不一定就是繡花枕頭,有些人,站在那些位置上,就是需要光鮮亮麗的盔甲。

    當天晚上,鐘彌回家一個人吃飯,用餐結束后,她和住家阿姨在客廳看電視。

    聽到門口有行車響動,第一時間趴在沙發背上,準備欣賞開門一剎那,沈老板的今日著裝。

    軟料的白襯衫,襟前開兩粒扣,袖口隨性折起,露一截修長有力的手臂線條,淺灰西褲中規中矩。

    他一年四季幾乎都是這種無記憶點的色系穿搭。

    低調,不出挑。

    偏偏身材底子好,又有一張俊臉,很難低調得起來。

    可能身高腿長是他家的基因,見過他堂妹和表弟,也都是這一型的。

    鐘彌垂著手臂,懶懶趴在沙發背上看他。

    “舞團好玩嗎?排練累不累?”

    沈弗崢換了拖鞋,走過來摸鐘彌的臉,距離一近,鐘彌聞到淡淡的煙酒氣,猜想他今晚的應酬大概是那種不好推掉又不太重要的,所以喝了點酒,但回來得又算很早。

    鐘彌還沒來得及回答。

    阿姨倒了綠豆湯來,遞給沈弗崢說:“彌彌小姐今天累壞了,下午回來,我煮個綠豆湯的功夫,她就在沙發睡著了,一覺睡到天黑才起來吃飯,說是跳舞,比干體力活還累呢。”

    本來她不想把實情說的這么細,她怕沈弗崢對她的狀態有意見,但阿姨先說了,她便無聲。

    沈弗崢的反應倒是出人意料:“看來你挺喜歡現在的工作。”

    鐘彌很驚喜,問他:“你怎么知道?”

    喝兩口綠豆湯,照鐘彌口味做的,他嫌太甜,也不說,只把瓷碗遞給阿姨,對鐘彌說:“你不喜歡的東西沒辦法叫你受苦,你比那金籠子里的鳥還嬌貴,栓不得,困不得,一不舒服,立馬就跑了。”

    “當頭一把刀。”

    “只有一個‘色’字,沒有忍的道理。”

    他手指剛剛拿過冰鎮的碗,此時如筆畫游走,觸在她光潔額頭,清涼如冷玉。

    好似,刻進人心里。

    上個月從京郊運回來的玻璃魚缸就在他身后,偌大一面,自成了一扇生動屏風,鐘彌叫人在邊角配了冷光燈帶,光線透水盈來,那些紅藍小魚歡快游動,看得一清二楚。

    沈弗崢上樓洗澡。

    看完電視劇,鐘彌跟阿姨說早點休息,自己也上了樓。

    沈弗崢不在房間,浴室的浴后水汽散得差不多,置物臺上放著他解下來的手表。

    鐘彌找去書房,跟他說今天舞團排練休息時的趣事。

    從開工儀式自然講到他那位出席現場的能干助理,這種高溫天氣保持精英打扮也真是難為他了。

    鐘彌見過他不少次,每一次出場都是無可挑剔的正裝,時刻都是戰備狀態,衣品相當好。

    書房也是新布置出來的,鐘彌還沒細看過,這會兒才有空欣賞墻上的掛畫,是她以前畫的,特意叫淑敏姨從州市給她寄過來。

    當然沒說是掛男友書房,只說要送人。

    鐘彌問:“他的年薪應該很高吧?但人一直緊繃著,會不會也很累呢?”

    沈弗崢告訴她:“培養品味,即培養偏見,那么迎合品味,就容易在偏見中得到共鳴。長期跟人打交道,需要輸出觀點的人,如果能讓人相信他是獨到的,那他工作起來會輕松很多,也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質疑聲。”

    鐘彌細一想,覺得好有道理。

    就像有些服務行業會規定著裝,甚至發工作服,目的就是為了讓顧客認可其專業度。

    去金融街逛一圈,到處都是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家不發工作服,但行業內也會有默認的大致著裝,沒人會穿籃球褲夾腳拖去見客戶。

    鐘彌橫坐在他腿上,他電腦屏幕里所謂的機密文件吸引不到她半分視線,大概只好男色,視線都落在那張被屏幕冷光照拂輪廓的臉上。

    纖細的手指尖撫他眼下皮膚,那道被金屬鏡框映下的淺淺灰線。

    因她非要橫在他與電腦之間,力爭出一片可供晃腿的空余,皮椅推遠,他不好看屏幕上的財報數據,只得彎身從抽屜里取出一副很久不用的眼鏡,端正架在高挺鼻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