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第28節
第19章 真可愛 螃蟹和葡萄 他指腹在鐘彌臉上那紅痕處停著, 瞧著她,拇指從她眼下一劃。 “臉紅了。” 鐘彌偏頭躲開:“睡覺睡的。” 他彎起唇,什么也不揭穿。那種近距離看人的模樣, 仿佛將人架到火上烤,叫人無法坐以待斃, 又叫人在這種無法坐以待斃中,稍有舉措, 便錯漏百出。 鐘彌將目光迎上去:“你對人都這么好嗎?請人吃飯, 讓人住你的房間。” 他露出一種苦惱神情問:“我之前是不是那兒做得不好,惹著你了?” “沒啊,干嘛這么問?” 鐘彌也困惑。 只是他的不解,可能更偏向于獵人的無害偽裝,而鐘彌的困惑卻如栽進陷阱的小鹿, 實打實是突如其來, 一頭霧水。 他握住鐘彌一只手,說:“我在想,我是不是得罪我們彌彌了?怎么總把我往很壞的地方想?” 原來是以退為進的控訴。 鐘彌也裝單純無知問他:“那你是很好的嗎?” 這種幼稚的小女生問題, 一旦想繞彎子回答, 搪塞起來有千百種方式。 再難聽的話, 花前月下都有不難聽的講法,水袖似的, 舞得繾綣, 一攤開,不過是張換了說辭的免責聲明。 她都知道的。 可沈弗崢捏了捏她手心說:“對別人, 不好講, 對你, 總不會太壞。” 明明能把話說得順耳悅心, 他偏不,一時不曉得該怨他吝嗇,還是贊他坦誠。 “總不會太壞是什么意思啊?你不能對我好嗎?” “能啊。” 他笑起來,不散漫,眼神反而更聚焦。 有種冷淡卻灼人的意味。 “可彌彌,我對你也不夠了解,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種好,我也不知道那種好我能不能給得了,就像你之前說的,我并不能回答你所有的問題一樣。” 這話是鐘彌說的,由他之口再復述,像驗證,一種說不上好的驗證。男女之情里,越是決絕的否定,往往越期待推翻,就像爭吵中拋出“你根本不愛我”的人,沒有一個是希望對方回答“對,我不愛”的。 鐘彌的戀愛經驗不多,她曾以為自己反感這些口不由心的試探和猜測。 可真的遇上半點糖衣炮彈也不給的回答,居然也會惦記甜言蜜語的好。 “不會太壞的意思是——” “彌彌,我可以給你,我能拿出來的最大的誠意。” 因為不知道界限在哪里,氣球被吹大后,每添一口氣,易爆的風險都會高一分。 越想越煩。 此時此刻,她不太清醒的腦子,反感再添負荷,鐘彌也不愿去細想這個“最大的誠意”是什么。 這個由黃昏睡入的夜晚,太像玻璃杯里晃動的一道酒液,流光溢彩,暈暈眩眩,及時行樂教人微醺時不要思考。 太浪費。 人嘛,該醉的時候醉一醉,沒什么大不了的。 鐘彌沒說話,成全了幾分鐘前自己的心底渴望,將自己當一塊錯位的拼圖,嵌入沈弗崢懷里。 她雙臂環過他肩膀,側臉一半貼他稍硬的襯衣領,領一半貼著他脖頸皮膚,交換私密至極的體溫,也聞到比想象中更深刻溫暖的荷爾蒙氣息,淺淡煙味混著清冷木香。 之前在州市酒店露臺“狐假虎威”被他攬進懷里那次,鐘彌聞過,但人是情緒動物,此一時彼一時,心境不一樣了,就什么都不一樣了。 鐘彌閉上眼睛,放空思緒,完完全全享受這如愿一刻。 她非常喜歡這樣的自己,肯放下瞻前顧后,想做什么就去做。 此刻沈弗崢的想法或許也與她一致。 ——喜歡這樣的鐘彌。 手臂環過她后背,她比他所以為的還要單薄一些,像只收攏尖刺又露出軟軟肚皮的小刺猬,此刻安安靜靜,又鮮活有溫度。 感受到她小幅度的蹭動,下頜耳根被她頭發蹭得有些癢,沈弗崢在她后頸撫拍了兩下。 “很累?” 鐘彌睜開眼,嗯了一聲,拖著疲音說:“但你不要問我為什么。” 他天真發言:“為什么呢?” 沒想到這種八風不動的人,故意使壞居然有一股少年氣的頑劣。 鐘彌直起腰,不禁笑著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這個人真的很沒意思唉!” 沈弗崢手掌扣在她那只打人的小拳頭上,輕輕掀一下嘴角:“原來我沒意思你才肯笑。” 鐘彌聞聲一怔,忽然腦子回顧,好像從今天那頓中飯開始,她就把憂心忡忡擺在臉上。 他不可能沒瞧見。 可他一句不提,現在還變著法兒來哄她。 她臉上那點笑弧收起來,那種愁云散開的開心卻像印進了心里一樣,手還搭在他肩上,鐘彌喊他一聲。 “沈弗崢。” “嗯?” 她抿抿嘴說:“沒什么,突然想喊你。我餓了。” 他先起身,繼而拉她從沙發上起來:“帶你去吃飯,你要先洗下臉嗎?” 聽到后一句,鐘彌立馬警鈴大作捧住自己兩側臉頰,偶像包袱頗重:“我現在看著很亂嗎?” 她已經開始摸眼皮,擔心自己是不是睡腫眼睛。 沈弗崢招手,要她靠近來幫她看。 兩步邁到他跟前,鐘彌才反應過來,并不需要他這份體貼,只會叫自己尷尬。 沈弗崢并沒有體貼,低首湊近看。 過近的距離,叫心跳體會到無形壓迫,鐘彌梗著修長脖頸,口舌一陣陣發干:“你近視嗎?要湊這么近看?” 他又被她直率的話逗笑,沒忍住捧著她的臉揉了揉,鐘彌佯裝不樂意地扭著說:“干嘛呀,過分了吧。” “我們彌彌是真的可愛。” 那種高興幾乎從眉眼神情里溢出來,鐘彌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沈弗崢,就像天上的月映到水里,雖仍是虛的,但忽然離她很近了。 雖然撈不著,但好像可以伸手去碰一碰了。 他的高興由她而生。 這月為她而來。 鐘彌說:“真的嗎?很少有人夸我可愛。” “很少?” 沈弗崢半是疑惑,鐘彌的眉梢卻悄然舒展開,明媚無畏,有慧黠的靈氣。 “對啊,很少,因為我太漂亮了。” 能在她身上落地生根的溢美之詞太多太多,泛泛而守中的可愛形容,排不上號。 “嗯。”沈弗崢看著她,頷首認同,“是太漂亮了。” - 坐電梯上行,直達酒店頂樓的餐廳。 高層臨窗位置,市中心的夜景如霾藍調里撒一把星火,霓虹燒金粉,燈海勾車河。 浮華處,連燈光都顯得爭奇斗艷。 九十月正是吃蟹的好時候,季節菜單隨手一翻,兩頁都是rou肥膏黃的螃蟹,一道清蒸,一道避風塘。 “沒有海鮮過敏吧?” 鐘彌搖搖頭。 吃螃蟹適合配清爽的白葡萄酒,點酒的時候,沈弗崢叫人把下午存在這兒那瓶酒拿出來。 通常白葡萄酒不需要醒,稍稍冰鎮即可飲用。 服務生很快將冰桶和酒送過來。 那瓶子鐘彌還隱隱有印象 心弦一鳴,鐘彌腦海自動浮現彭東新從女經理手里接過一瓶酒,放桌上獻殷勤的樣子。當時遠遠看,也聽不到聲音,她不能確定是給誰的。 鐘彌托著腮,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自然地好奇:“你不是說下午要見幾個朋友談事嗎?怎么還存了酒啊,旁先生送給你的嗎?” 沈弗崢轉回視線說:“別人送旁巍的,說是很多女孩子喜歡喝這種起泡的白葡萄酒,我說巧了,我這兒有個女孩子,旁巍就送我了。” 那就是彭東新和沈弗崢不熟,最多是認識,畢竟圈子就這么點大。 可能彭東新和旁巍關系不一般。 鐘彌繼續問:“你們這個年紀的人來往,關系好的話,很喜歡送酒嗎?” 她這時的好奇心超出了沈弗崢對她的認知范圍,但夜色氣氛都這樣好,她兩手托腮睜著漂亮眼睛的樣子,又不施粉黛,滿是小女生的天真爛漫。 沈弗崢沒往其他地方想,手貼瓶身上感受,怕太涼,隨即就拿出來,傾身給鐘彌倒:“喝一點點?” 鐘彌點頭,說好,心卻悄悄懸著一部分,如果他略過她剛剛的問題,她再問,會顯得太刻意吧? 她正這么想著,對面的人放下酒瓶,坐下來好整以暇朝她看來:“剛剛你說什么?” 鐘彌唇剛動,還沒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