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茶! 第67節
只是沈令在里面待得太久了,久到賀聞帆有再好的耐心都覺得焦急。 他擔心沈令的身體。 臉上的傷只要上藥就會好,但心臟不能掉以輕心。 沈令這次明顯被嚇壞了,賀聞帆擔心讓他一個人待著會出事。 他拿著藥來到帳篷前,輕輕蹲下,小聲地詢問:“沈令,有沒有不舒服?” 沈令只是含糊地“嗯”了兩下,沒有給出明確的應答。 賀聞帆壓下不安的心跳,輕聲說:“不怕,出來吃藥好不好?” 沈令依然不答,就像完全縮進了自己的烏龜殼子里。 賀聞帆焦急難耐。 帳篷周圍層層疊疊掛著繁復的小燈,全部點亮后散發出蓬勃而耀眼的光芒,映得房間恍如白晝。 而沈令的帳篷就是光芒中央的城堡,被漫天繁星閃爍地守護著。 賀聞帆顫抖著呼出一口氣。 他抬手撥了撥燈簾,像是撥開光幕阻隔的瀑布。 “那我可以進來嗎?” 第47章 賀聞帆耐心等待著。 他并不急于催促沈令做出這個重要的決定。 他微微屏著呼吸,世界萬籟俱寂,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帳篷里發出細微的響動。 賀聞帆看到沈令小小的影子一點點靠近,在燈影下映出模糊的輪廓。 然后,他輕輕把簾幕拉開了。 賀聞帆心臟震顫。 他第一次窺見帳篷里的景致,那個獨屬于沈令的奇妙世界。 賀聞帆曾無數次構想過其中樣貌,然而事實比想象中簡單很多。 潔白的床墊、蓬松的棉被、柔軟的枕頭,日記本散落在枕邊,深藍色的毛毯糾纏著沈令的腳腕,又被他揪著一角抱在懷里。 沈令沒有哭,只是因為皮膚太薄,眼尾的紅痕還沒有消散。 他微微弓著脊背,頭發亂糟糟的,低垂的睫毛不看賀聞帆,很像賀聞帆幼年在游樂園里見過的兔子玩偶。 只是要更無精打采一些。 “沈令。” 賀聞帆輕輕碰了碰他的下頜,將他的臉抬起來一些。 臉頰腫得更厲害了,那人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掌印清晰可見,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觸目驚心的指痕。 沈令半張臉都是紅腫的。 賀聞帆眉頭深深皺起。 他從來沒在沈令身上看到過哪怕一丁點類似的痕跡,沈令不應該也不允許受到這樣的傷害。 賀聞帆后悔沒將那個人教訓得更狠一點。 他用指尖輕觸沈令的臉頰,沈令都會顫抖著倒吸一口氣,睫毛戰栗般抖動著。 “很疼嗎?”他輕聲問。 沈令便委屈地點點頭。 賀聞帆眼中滿是疼惜:“我們涂一下藥好不好?上完藥就不疼了。” 上完藥就不疼了…… 這種哄小孩的話沈令上一次聽到還是在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他做完手術傷口很疼,mama就這么哄他。 第一次沈令信了,可是當發現上完藥后疼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因為藥物刺激皮膚而更加難受時,他哭得比一開始還要傷心。 后來mama就不說這種話了。 她只會輕輕抱著沈令,哄他快快入睡。 直至沈令長大,經歷過更多的疼痛和折磨后,他深知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一件事能幫他分擔這樣疼痛。 他們也沒有義務這樣做,一切都要自己鼓足勇氣去對抗。 但他也知道,眼睜睜看著別人飽受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本身也是一件極致痛苦的事。 他的mama就總是偷偷抹眼淚。 所以愿意哄他陪伴他,留在他身邊以感同身受的方式告訴他“很快就不疼了”的人,都是很珍貴的人。 沈令第二次相信了這句話。 他抬起頭,沖賀聞帆笑了笑,“好。” 只是笑容拉扯肌rou,他剛動了動嘴角,就痛得皺起眉,倒吸一口涼氣。 “慢點。”賀聞帆捧起他沒受傷的半邊臉頰,幾根手指貼在耳后的皮膚上,嚴肅又認真。 他按照拿藥時醫生的囑咐,一絲不茍地替沈令上藥。 清涼的藥膏敷上來,將火辣的脹痛緩解不少,沈令眉心松了松。 憑心而論,賀聞帆上藥的動作極度細致,幾乎沒把沈令弄疼。 但過于小心的后果就是,過程變得尤其漫長,到后面沈令甚至覺得脖子要抽筋了。 徹底涂好藥后賀聞帆收手,沈令撐著后頸擰了下脖子,聽到無比清脆地“咔嗒”一響,他自己都驚到了。 偌大的房間里就他們兩人,四周寂靜無聲,賀聞帆在收拾藥膏,被這聲極度突兀的響動驚得抬起頭,就撞上了沈令同樣驚異的視線。 沈令手還放在脖子上,以一種懶腰伸到一半的怪異姿勢靜止著。 兩人靜默對視片刻,空氣緩緩彌漫起一絲尷尬的旋渦。 沈令看到賀聞帆額角浮著密密的細汗,應該上藥時精神過于集中弄出來的。 他沒多想,扯了一張紙巾,面無表情按到賀聞帆臉上。 “啪。” 又是清脆的一聲響。 賀聞帆:“…………” 沈令:“…………” 沈令愣住了,他本意只是想幫賀聞帆擦擦汗,卻好像讓事情變得更奇怪了。 須臾,賀聞帆將紙巾揭了下來。 他看著沈令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自己動手擦了擦額角,并不忘跟沈令說一聲“謝謝”。 感謝他短暫地想過幫自己擦汗。 他抬頭,發現沈令正盯著自己。 帳篷外環繞著明暗交織的小燈,內部光線明亮充沛,賀聞帆能看到沈令長長的睫毛映在眼尾的陰影,他的眼瞳呈現著琉璃一般明凈的質感。 賀聞帆心神微動,指尖顫了顫:“怎么了。” 沈令眨眨眼,忽然前傾著向他靠近,濕潤的眼眸瞬間變得無比清晰,睫毛仿佛要撓到賀聞帆的鼻尖。 賀聞帆驀地屏住呼吸。 沈令伸手,從他額角拿下了一個什么東西。 賀聞帆定睛一看,是一小塊紙屑。 大概是他擦汗的動作太快留下的。 賀聞帆:“……” 如雷的心跳還沒平復,尷尬緊隨其后朝他涌來。 幸好賀聞帆心理素質過硬,面上沒顯露出一丁點。 他只是掩唇咳了聲,平靜道:“以后換成質量更好的面巾紙。” 沈令沒說話。 兩秒后,他低下頭笑了。 這是他從回家到現在,第一次因為開心而露出笑容。 賀聞帆恍惚聽到冰雪消融的聲音,是久久縈繞在沈令身上的委屈壓抑化開了。 賀聞帆一喟,沉墜的心也在這個笑容里得以恢復些許輕盈。 沈令笑了兩下就捂住嘴角,紅腫的臉頰不允許他發出這樣的大笑,他只能一邊努力控制表情,一邊壓抑著笑聲。 賀聞帆拉下沈令的手,“好了,別笑了。” 沈令就用水潤含笑的眼眸望向他,賀聞帆看到他的肩脊也不再緊繃,心里松懈不少。 “現在不難過了?”他問。 “其實……原本也沒有特別難過,”沈令緩緩抿了抿唇:“只是有點委屈,想自己消化一下。” “那現在消化好了嗎?”賀聞帆笑著問。 沈令歪歪頭:“消化了大概……百分之六十五吧。” 賀聞帆覺得他詳細量化自己情緒的樣子特別可愛,哄小孩似的順著他的話頭問:“那剩下35什么時候可以讀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