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墜落 第22節
她想去的只有中國科考站,對參觀別?國科考站,沒什么興趣。 工作人員微微笑著,回:“是顧先生幫您報的名,長城站的特許參觀,他親自申請的,本船只有您和顧先生兩人參與。” 陳暮一瞬間?看到煙花在眼前炸開的場景,她遺憾了一整天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被圓滿了? 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第21章 有一個道理, 陳暮很早就明白,那就是人生中總是不可避免的會有遺憾,孩童時代可能沒有太?大?感覺,因為有父母會千方百計的滿足你所有心愿。 但關于接受遺憾這事, 陳暮小小年紀便已釋然。 到?江家后的第二個月, 轉去的學校舉辦親子活動, 陳暮得知?消息后, 連著幾天晚上放學回家守在客廳,也連著幾天無功而返。 無奈,她只得拜托保姆阿姨幫她轉告這事,隔天保姆阿姨給她回話, 說她mama最近在忙別的事,不得空陪她參加活動。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付女士每天在忙什么, 但奶奶離開前,告訴過她, mama有了新?家庭, 也許不會像以前一樣把所有關注都放在她身上。 她告訴自己,沒關系的,學校里的活動還有很多, 這次mama不得空,以后總有機會來的。 可等到?活動當天, 她卻意外聽到?別人在談論?她那個不好惹的哥哥和她的mama。 那人說,付女士這個后媽, 做的真是沒話說,婚禮當天江家小少?爺公然把他mama結婚時的婚紗擺在辦酒席酒店的大?廳, 每個賓客的必經之路,就這樣, 付女士還能笑臉相迎的如期走?完婚禮全程。 另一人說,要不怎么就人家能小三上位呢,這點心理素質算是基本素養了吧。 幾個女人笑作一團,笑聲后,又一人說,你們沒聽說嗎,今天這活動那女人也來了,全程做小伏低的跟在小少?爺屁股后面,江家小少?爺一天沒給她好臉色,就這樣她還見誰都笑嘻嘻的,到?處聲稱自己是小少?爺的后媽。 她旁邊的另一人補充,不是說那女人還把她前夫的女兒也接到?這學校了嗎,今天的活動只管小少?爺不管自己親生?女兒,也是夠心狠的,她是不是嫁進來之前沒打聽好,不知?道在江家,小少?爺的面子比她嫁的男人管用,現在木已?成舟,只能換人巴結了。 幾個女人又是一團笑。 其?實那時的陳暮,并不太?能聽懂她們言論?中?更深層的意思,但她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什么好話。 班里的同學們都在和家長參加親子活動的游戲,她沒有家長,老師讓她自由活動,她一個人在場地?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江逾白所在的班級。 烈日高?懸在天上,陳暮滿頭是汗的站在樹身后面,看著付女士如那群女人所言,亦步亦趨的守在江逾白身后。 這和她記憶中?的mama完全是兩個人,在她們家,付女士十指不沾陽春水,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計都是爸爸負責的,為此奶奶沒少?罵爸爸,說他娶了個祖宗。 每當這個時候,爸爸總會笑笑,說他承諾過付女士,只要嫁給他,就不會讓她吃一點苦。 她當時站在樹干后面,想,要是爸爸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心疼mama吧,所以在江逾白第三次把mama遞過去的水瓶扔在地?上的時候,她把額頭上的汗抹掉,沒一秒猶疑的走?上前,撿起江逾白扔在地?上的水瓶,擰開,喝了一大?口,而后拿起另一瓶水遞過去,她說:“哥哥,這水能喝的。” 她舉著水瓶,站了好久好久,久到?胳膊快要沒知?覺,江逾白才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水瓶,之后不耐煩的命令付女士,“讓她走?開,別站在我面前煩我。” 付女士瞧見他喝了水,笑盈盈的又遞過去一盒水果,江逾白皺著眉接過,隨手?便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再次重復:“趕緊讓她走?開。” 她被mama拉著離開,走?到?江逾白視線之外,付女士和她說:“今天就算了,以后最好少?出現在他面前,不然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證你能繼續在這個家呆下去。” 她點點頭,問付女士,“mama,你說今天沒辦法陪我參加活動,就是為了照顧哥哥嗎,是的話,你可以提前告訴我的,我等了你好幾個晚上,也沒有見到?你。” 付女士耐著性子聽她說了這么一長串話,扭頭看了眼江逾白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知?要去哪,她頭也沒回的說了句:“快回你們班的活動區去吧,mama還有事要忙。” 之后的很多年,她明明和付女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卻又仿佛是一個人,付女士慢慢在江家站穩了腳跟,她的精力,轉而又放在了在太?太?圈們之間交際,仿佛可以由此證明,她的的確確嫁進了豪門。 她的整個學生?時代,因為父母的缺失,有過太?多太?多遺憾,她也早早習慣去接受每一次的遺憾。 所以盡管船司最后沒能申請到?長城站的參觀申請,她也只是告訴自己,沒關系的,人生?本來就處處充滿遺憾,傷心不可避免,但她心底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是以在跟著工作人員一路往準備室走?的路上,她心里面都是恍惚的,她幾次三番地?問工作人員,“請問你確定我稍后是可以去長城站參觀嗎?” 工作人員不厭其?煩的回答她:“是的。” 她又問:“船司的申請不是因為科考站工作繁忙沒能成行,現在怎么就又能去了呢?” 工作人員回頭朝她笑笑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是顧先生?通過私人渠道申請的,我只是負責去通知?您。” 見工作人員一問三不知?,陳暮便也放棄了繼續追問。 工作人員一路把她送到?了準備室門口,示意她一個人進去,陳暮彎彎唇,向工作人員表達感謝,而后邁步走?了進去。 顧時屹正站在準備室中?間位置和副船長不知?道在聊什么,瞧見她進來,他笑著和她示意讓她坐在旁邊等他一會兒,片刻后,交談結束,副船長走?到?準備室的門口和工作人員簡單交待后,那位工作人員喊著一旁的幾人一起離開。 離開準備室前,陳暮和副船長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一秒,兩人相互微笑表示問好,之后副船長再次向顧時屹點頭示意后,轉身出了房間。 偌大?的準備室立時便只剩她和顧時屹兩人。 她站在原地?,看著顧時屹步調悠閑的邁步朝她走?過來,她看著他熟悉卻又不熟悉的這張臉,心里面更加好奇了,明明這一天兩夜兩人一直在一起,他到?底是什么時候申請的長城站的參觀許可,連船司都沒拿下的申請,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抱著這樣的好奇,陳暮問:“我們真的能去長城站參觀嗎?” 他笑:“等工作人員把東西搬來,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他們去搬什么東西?” “一些新?鮮的水果和蔬菜,人家同意了我們的申請,我們總不好空著手?去不是。” 她繼續問:“為什么長城站會同意你的申請?” 連國際頂奢郵輪公司的參觀申請都能拒絕,為何?會同意個人的申請,這很費解。 他說:“昨晚不是同你說了,我和你們院長認識,現任站長恰巧是他的學生?,某人不是心心念念去拍照打卡,沒辦法,只能拜托你們院長給個面子,幫忙聯系一下他的學生?了。” 陳暮聽著,覺得能讓她們院長輕易幫這個忙,兩人哪會是簡單認識的關系,他現在知?道她是哪個學校的學生?,學什么專業,可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他這趟行程的原因之外,對他這個人一無所知?,他太?神秘,這好像不太?公平。 “只是認識就可以讓我們院長賣給你一個這么大?的面子嗎,那我還算是我們院長的粉絲呢,他的課和講座我一節不落,多少?也算在院長面前露過臉,研究生?面試的時候他還夸我呢,就算是這樣,我去找他,跟他說我想參觀長城站,也不見得他會幫這個忙。” 顧時屹淡淡笑著,道:“大?概是因為你是個臉皮薄的小姑娘,而我在生?意場多年,每年都要和你們院長打交道,他從我這得過不少?好處,所以我開這個口,他總是不好拒絕的。” 陳暮知?道,學院的教授、老師除了在學院內任課外,大?多還在外面的公司有兼職。 這么解釋,她大?概也就明白了。 但那一刻陳暮只是想,如果這一次的遺憾輕易被圓滿,她好不容易練就的,輕易接受遺憾的能力就此消失可怎么辦呀。 好一會兒,她說:“顧時屹,其?實我已?經接受不能去長城站的事實了,你一聲不吭的又圓滿了這個心愿,我以后可能會變得越來越貪心的。”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不想讓自己失去這個能力。 “會有很多心愿嗎?” 顧時屹眉眼深情,慢條斯理地?問道。 陳暮想,誰會沒有很多心愿呢,若是在從前,她大?概率會默默接受這事實,自我消化?心愿無法達成這事,不會有一個人知?曉她的遺憾。 但那天清晨許是腦袋不夠清醒,她竟然當著他的面直接講了出來,隨口說的一句話,更沒想到?他會如此上心,大?費周折的幫她達成。 她笑:“會啊,誰會萬事順心如意。” 顧時屹眼神定定看著她:“那就像這次一樣,講出來。” 他的聲音平穩沉緩,沒有絲毫的起伏,仿佛是在借這句話告訴她,只要講出來,心愿就會被達成。 陳暮鼻尖后知?后覺的有點發澀:“講出來的心愿就會被滿足嗎?” 她試過很多次的,告訴付女士自己的需求,可換來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無視。 顧時屹平平笑著,說:“會盡我所能。” ***** 沖鋒艇登陸長城站的時候,已?有工作人員等在岸邊,他身側停著一輛雪地?車,瞧見她們上岸 ,他說:“顧先生?您好,我是今天負責接待你們的。” 顧時屹伸手?和他握了握,而后說,從船上帶了些新?鮮水果,蔬菜,還有一些酒水,咱們搭把手?一起搬到?車上吧。 工作人員側臉往沖鋒艇上瞥了眼,瞧見足足幾大?箱東西,開懷的笑起來:“酒在這兒可是稀罕東西,我代表大?家,謝謝顧先生?了,休息的時候,就想喝一口,奈何?存貨早就沒了。” 卸完貨,探險隊員告訴她們兩個小時之后來接她們,便駕著沖鋒艇返程了。 三人乘車前往長城站,路上,工作人員邊開車邊和倆人介紹了一下站上哪里是開放的可參觀區域,介紹完,他補充說:“手?機應該很多天沒信號了吧,再過幾分鐘,進入長城站的信號區域,不用開漫游,也能收到?中?國的信號。” 陳暮的手?機的確已?經許多天沒連過網了,船上流量費用太?貴,中?間cassie因為海上行程太?無聊,嘗試買了兩百美元的流量,結果發現游輪航行中?信號時有時無,就算僥幸連上,打開網頁也需要十多分鐘,自此之后,就再也沒想著上網的事了。 她不知?道科考站的信號還能免費向參觀人員開放,算是意外之喜。 下了車,顧時屹沒讓工作人員再繼續陪同,難得的休息日,他覺得不該叫人把時間浪費在這,工作人員也沒同他們假客氣,向顧時屹留了電話,道是參觀結束給他電話,送倆人回去,便回宿舍去了。 待工作人員離開,陳暮伸手?遙遙指向不遠處的指示牌,興奮道:“我看到?那個牌子了。” 她幾步小跑到?指示牌前,喊顧時屹,“幫我拍張照吧。” 顧時屹緊隨其?后走?過來,問她:“為什么就想在這打卡。” 陳暮把手?背到?身后,仰頭望向寫有各個城市距離此地?距離的指示牌,說:“有次院長在講座上說,八四年以前,因為中?國在南極沒有自己的科考站,每次在南極條約會議表決的時候,中?方?代表都會被請去會議室喝咖啡,為了能有決策權,他帶著第一支南極科考隊從臨城出發,所有人在上船前都寫了遺書,抵達南極之后,他們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最后僅用二十七天便在南極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紅旗,我覺得我們院長特?別有風骨,和平年代的臨危受命,很不容易,我很敬仰他。” 收回視線,她看向顧時屹,繼續說:“這上面的每一個城市指示牌,包含了一代又一代科考人的家鄉,多有意義啊。” 說這話時,顧時屹瞧著陳暮眼中?閃爍的光,他想,這還是個有志向的小姑娘,假以時日,她也會在她的領域閃閃發光。 那一天,陳暮站在指示牌前,比著剪刀手?,拍下了一張打卡照,發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條朋友圈。 【16559km,這大?概是此生?我所能到?達的最遠地?方?。】 結束打卡,倆人又在長城站上其?他的開放區域逛了逛,參觀了極地?種植大?棚,在南極郵局里領了蓋有紀念郵戳的證書。 在颶風來臨前,她們牽手?離開。 上沖鋒艇前,陳暮回頭又望了眼風雪中?的長城站,忽的,沖鋒艇因為風浪不受控的晃了下,晃動中?,陳暮手?心驀地?被握住,她感受著來自顧時屹的溫度。 對著莊嚴的科考站,她想,由手?心彌漫至心底的這股潮熱,會令她永久銘記這一天。 第22章 最后一次登陸活動結束, 本次南極行也進入尾聲?,那天?清晨的廣播,船長通知在返程前,將會舉辦一次慈善拍賣會, 拍賣會上籌得的所有善款, 會用于極地動物保護和極地科考事業。 拍賣會當天?有最后一組的登陸行程, 倆人用過中飯, 顧時屹道是有事要忙,陳暮理所當然的覺得他是要去找老太太繼續談兩家的合作。 那天?之后,陳暮自然而然的在顧時屹的房間住下?,她們在很?多方面都很?合拍, 相處的每一分鐘都令人愉快。 但兩人除去船上組織的活動外,白天?大多時間并不在一起, 盡管是在遠離城市的旅途中,他也有很?多事要忙。 從餐廳出來, 顧時屹送陳暮回房間, “下?午在房間自己玩或是補補覺,晚上拍賣會開始前,我回來找你。” 陳暮先是應了聲?好, 往前走了沒?兩步,她扯扯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說:“我下?午想回自己的房間,有一些東西需要收拾。” 顧時屹抬手自然的把?陳暮額前的碎發別在耳后, 問她:“是不是一個人在房間呆著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