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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暑突然間冒出來,消息也是忽然間傳開來。 「你是那間公司出來的啊?」坐在嚴栩對面的廠商頗為訝異,態(tài)度立即轉變,神秘兮兮地靠上前低聲追問。「那你還有沒有其他八卦?」 嚴栩切了塊起司蛋糕含在嘴里,笑著搖頭。 對方立刻又說:「真的沒有?」他挑高左眉,滿臉不信。 廠商業(yè)務見嚴栩動了動眉頭,他笑容猝然加深,小聲地說:「你可以問問你身后那位。」 在廠商還不明就里時嚴栩早就站起身,揚著笑容面對小藝。「小藝,好久不見。」 見到旁人小藝本來凝著的臉色立刻變了樣。「你好。這是你同事?」小藝問嚴栩。 廠商馬上殷切地遞上名片,完全職業(yè)病表現(xiàn)。 小藝似乎沒多少心力應付,三言兩語就終止話題,轉而找上嚴栩,兩人移動到餐廳一角。「新工作很得心應手?」 「托福,還不錯。」嚴栩細細打量小藝的神色,聽八卦很愉快,不過看見人真的憔悴了更愉快,笑容更加深邃,令小藝本就皺起的眉頭更緊。 「新助理還好吧?」嚴栩率先打破沉默,轉移話題。 「整間公司就我最不好。」小藝直白地說了。「上次開庭也沒看見鄭理,實在太可惜。對了,你得手了嗎?」最末一段話小藝特意加強語氣,桀傲不遜的眼神對著嚴栩。 「我的興趣是做人,不是當禽獸。」嚴栩收起的笑容又重展,「看見您還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我還要工作,先走了,再見。」 語畢嚴栩轉身就走,一眼也不多看。 他回到桌邊彎腰跟廠商說了兩句后,兩人相偕離開餐廳。 小藝惡狠狠地盯著嚴栩瀟灑離去的背影,回到包廂內繼續(xù)跟律師討論,最近衰事連連,跟鄭理的案子因為鐵證如山,而無法扭轉,律師勸他別想著旁門左道扭曲事實,表示悔意還能獲得減刑,但小藝偏不,他的人生就是靠著不低頭才爬到今天這地位,說什么也不會輕易就范,更為了一直在背后縱容他的愛人,越是逆境他越要狠。 不過最近他跟他妻子似乎多了許多爭執(zhí),面對在不如意在床上就粗暴表現(xiàn)的對象,小藝只覺得身心都要到極限。 他疲憊的抹了把臉,跟律師分手后接到來自愛人的電話,這一刻幾乎是小藝人生最黑暗的瞬間。 又過一陣子,嚴栩耳聞最新消息,之前托出去的資料總算發(fā)揮效果,品牌總監(jiān)接二連三的性丑聞對公司造成了一定影響,公司負面消息不絕,再過一陣子還會有后續(xù)效應,當全部串連起來時才是嚴栩的最終目的。 為避免影響鄭理,嚴栩沒有特意告訴他,只是默默陪著鄭理一起等待入圍名單出爐,一邊跟律師討論第二輪的攻防戰(zhàn)。 在嚴栩逐漸被曬黑的其中一天,入圍名單公佈了。鄭理又驚又喜的打電話給嚴栩,告訴他比賽入圍的消息,然后忘情的拎著酒要與嚴栩暢飲。 他真的、真的很開心,比賽那熱血沸騰的感覺又回來了,久違的令鄭理眼眶有些發(fā)熱。 「乾杯!」鄭理豪邁開罐,碰杯后咕嚕嚕地就喝掉一半。 嚴栩發(fā)現(xiàn)他微紅的眼眶有點亮度,拄著頭喝酒微微一笑。 「衣服進度如何?」自從開始獨力接單后,嚴栩的聲音就沒有完全好過,低啞的音調幾乎常駐在他身上,鄭理聽著很喜歡,有種悠間的慵懶感。 說到這鄭理搔了搔臉,難為地說:「絕對可以趕在時間內完成,只是太久沒車衣服,手感有些跑掉,細微處理很不滿意……」 布料被他拆了又縫,縫了又拆,最后乾脆不要又裁了一塊。這樣的地方還不數(shù),只要他覺得不滿意的地方就要拆,拆了又拆,幾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境界。 現(xiàn)在鄭理家的混亂程度跟時間成正比,四處放著一份份裁剪好的布版跟紙版,縫合好的裁片就用衣架吊掛在活動衣桿上,墻邊甚至放著打包好的乾燥廢棄物。 嚴栩剛進屋的時候根本不忍看,鄭理一個人製造的混亂等于一整個班級在縫紉教室拼命的程度。想到這嚴栩又笑了。 「那模特兒有想好要找誰嗎?」第二關需要拍照傳達理念,所以一定要找模特兒穿化表現(xiàn),模特兒的人選就格外重要了。 鄭理原本苦惱的表情變得更苦惱了。 「我有想到,有兩個已經(jīng)連絡好了,但〈矛盾〉這套有點困難,我想找以前同事……」他不搔臉了,改抓著頭發(fā)發(fā)愁。 「跟小魏共事時的同事嗎?」嚴栩平淡的說出令鄭理驚訝不已的話。 愣了一下。「你認識小魏?」 「他是我大學同學。」嚴栩緩緩道出他怎么知道這件事。 鄭理感嘆:「世界真小……」又喝掉一罐。 「需要幫忙嗎?」 嚴栩推了兩罐新酒過去,就像鄭理以前對付蘇蘇的方式。 「不,我會自己跟她連絡,有些話想說……」鄭理在想〈矛盾〉的設計時靈光一動想到了紹涵,她在鄭理的經(jīng)歷劃了一道深刻的痕跡,他是很討厭抄襲,可現(xiàn)實告訴他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并不是所有事都只能依循一套固定的標準…… 抄襲錯的是決策,是選擇執(zhí)行的人必須要承擔的罪責,就算紹涵、儀欣有錯,鄭理也沒有立場去指責,他可以說出來然后應該去糾舉、對上層抗議。 思及此,鄭理興奮減少了些,要是被紹涵一口回絕了該怎么辦才好……「唉。」 「見你這么猶豫還真不習慣。」嚴栩帶笑的聲音像吸收了他的嘆息。 他抬起頭邊把玩著空酒罐。「總要有點成長啊……」 「呵呵……」笑而不答的從桌下抽屜掏出一張光碟。「看電影放松一下?客戶介紹了我一部電影。」 「好啊。」鄭理起身收拾空罐,酒精醺的他有些陶然,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扶手旁,但電影一開播他便全心全意的投入劇情看得專注。 客廳靜的只剩下演員的對白,隨著劇情的發(fā)展流洩轉折的音樂和畫面深深吸引鄭理,人物造型的刻劃充斥著荒謬感,性格都有著寫實的瘋狂,底下藏著自卑、野心、怯懦與猶豫,明明是童話故事改編,卻強烈突顯了現(xiàn)實的殘酷。 鄭理看完僵在沙發(fā)里,嚴栩瞄了眼沒有說話,默默地進浴室盥洗讓他消化一下內容。 這電影他前陣子看過了,但他想推給鄭理看,不只是里頭的藝術設計部分,荒謬不受拘束,卻又奇異的受到些世俗目光的綑綁。他沒辦法肯定鄭理可以在里面看到某些人,嚴栩是看見了,看見自己、鄭理、小藝和更多的人。 今晚喝了酒又受電影衝擊的鄭理特別好拐,嚴栩出來后鄭理轉為沉思,抿著嘴不說話地喝酒,他要鄭理去沖個涼,然后上床睡覺,鄭理全部照辦。 兩人第一次清醒,好吧,可能只有一半醒,嚴栩睡床外讓鄭理靠著里邊,半夢半醒之際他聽到鄭理模糊的說:「瘋狂的不是現(xiàn)實,是人們造就了現(xiàn)實的瘋狂。」 嚴栩睜著雙眼在夜里睡不著了。他坐起身無法想像鄭理是用什么表情說這句話,可是他很清楚他的瘋狂讓他走到今天。他彎下腰湊近他的睡臉,已經(jīng)放松的什么也看不出來,掃開遮蓋在他額頭的發(fā),嚴栩決定犯規(guī)一下,在鄭理睡得半開的唇上輕吻一下。 果然醺人,酒味超重。嚴栩心底憋著笑,愉快的躺好睡覺,錯過了鄭理剎然睜開的眼睛,剛才看完的電影立即拋出九霄云外,充斥著「為什么這么做」的念頭。 鄭理輾轉翻身許久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