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理醒來的時候正對的就是嚴栩陰沉宛若暴風雨前寧靜般的恐怖臉色。

    這夜他睡得很安穩(wěn)，什么夢都沒有，只有一片寧靜的黑色，像大海一樣裹著他。

    他動了動身體，手跟頭同時傳來痛楚，痛得他瞇起了眼發(fā)出微弱的呻吟。

    「很不舒服對吧。」嚴栩冷凝如刺的聲音又拉回他，這回他學乖了，慢慢地轉(zhuǎn)頭對上嚴栩的視線。

    「對不起……」他想了老半天，就吐出這么一句話。

    嚴栩半挑了眉，「還知道要對不起？」

    「對不起……」鄭理又講了次，這回連目光都移開了，他感受到嚴栩的怒氣。

    「你是不想畫圖想把手廢了嗎？」

    嚴栩的聲音有點激動，鄭理不是很明白，但他只是心虛吶吶地說：「沒有，我只是很焦慮……」

    「你焦慮什么？」嚴栩的聲音冷得可怕，「你知道f國四年一次的比賽要開始徵稿了嗎？」

    「什么？」鄭理猛然抬頭，強烈來襲的暈眩感令他想吐，他忍著不適追問：「是那個比賽嗎？」

    「嗯。你告訴我，現(xiàn)在你要怎么畫圖？」他雙臂環(huán)胸，直挺著坐在那冷靜地看著他。

    「……可以的，一定可以。」鄭理舉起右手，整個手掌到指頭全部都被包起來，一點舒展指頭的空間都沒有。他錯愕的看著自己的手，不一會頹喪下來。

    「你這是活該。」見鄭理失望的表情，嚴栩吁了好長一口氣，「徵稿日有一個半月，現(xiàn)在你有兩個月的時間恢復。」

    鄭理的表情又恢復點生氣地看著他，沒受傷的那隻手開心的伸出來拉住他的臂膀。「謝謝你，嚴栩謝謝你。」

    嚴栩突然間又氣消了。

    接下來的日子鄭理的惡夢少了一半，歸功于比賽消息轉(zhuǎn)移走他大半的注意力，不過最新的惡夢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畫不出圖，手也沒有好，他突然間覺得這比夢到小藝強暴他、掐他還要恐怖。

    他開始訓練左手，用左手記錄下深怕遺忘的靈感，愕然發(fā)現(xiàn)左手畫圖竟不受心底的陰影影響，很快的又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一回事，而是左手畫圖實在太丑了。

    但對于用左手畫圖的要求并不高，鄭理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心理壓力稍微變小了。

    隨著他手上的傷逐漸痊癒，繃帶拆掉的時候嚴栩還嚴正警告他不準長時間畫圖，理由非常可笑，說是怕留疤……

    但他好像知道了什么，疤根本不是重點，而是壓力帶來的后遺癥。這時候開始他突然間有點不能正視嚴栩，同時嚴栩的工作也突然間爆忙了起來。

    算算時間，又要拍照了。

    嚴栩在拍照前被交付重大任務，小藝歷經(jīng)半個月的時間終于找到了接替鄭理和自己的新人。

    嚴栩正跟新人說明工作概要，本周開始他要跟ian一起帶新人，但又因ian是設計師，所以多數(shù)時間還是以嚴栩為主，除非是男女裝差異太大的部分才會去打擾。

    小藝這任新找來的助理調(diào)性不大一樣，若要說不太容易被擺佈，不如說資質(zhì)駑鈍，往往一件事得要一再叮嚀才能起到效用，對此嚴栩真的很懷念鄭理一點就通的聰慧。

    吃飯的時候蘇蘇和曼莉也會一起，不過人數(shù)比以往多一人。

    「嚴栩你半夜是不是跑去偷玩舒壓了？」蘇蘇吃掉綠花椰，打趣問道。

    自從小藝跟鄭理鬧得不愉快甚至爆發(fā)鄭理盜圖抄襲的事件后，設計部乃至整間公司就陷入一片低迷中，就連lulu那邊也鮮少有嬉鬧聲，氣氛顯得壓抑而沉重。

    「回家還要找工作投履歷，怎么玩？」嚴栩輕輕按壓眼下的陰影想減緩眼腫的不適。

    「唉，你為什么要走呢……」蘇蘇哀嘆著用筷子戳碗里的飯。

    「是啊，為什么？」曼莉藉機追問。

    嚴栩笑了笑，他從小就知道，不想說話只要笑了別人永遠猜不到真正的答案。「六月畢業(yè)生就要出來了，不能再晚。」這當然是其中的原因。

    下午復工后，嚴栩又開始老媽子式教學。過陣子又要拍型錄，他必須先讓新人儘快清楚知道自己所屬的品牌在本季有多少款式，并讓他們把衣服從廠商手上調(diào)回，免得到時候衣服東缺一件西漏一款。

    幾天后新人開始會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他討?zhàn)垺?/br>
    他挑了挑眉，也怕人跑了，教學稍稍放緩了點，講述的時候用更低沉和緩的語氣，成功達到他想要的效果，但新人的工作量也沒為此減少就是了。

    下了班，嚴栩會撥通電話給鄭理，聊一陣子后再趕去跟律師開會，準備訴狀跟他從各方蒐集來的證物，預計過陣子要去按鈴提告。

    想到這嚴栩不禁又頭疼，跟曼莉和蘇蘇共事這些年，是人總會有點感情，告下去影響有多大嚴栩?qū)嵲跊]有十足的把握，可判決權(quán)不在他，而他的用意只是想要討回公道，為誰就不言而喻了。

    這樣蠟燭兩頭燒的情況一直維持著好一陣子，嚴栩再次見到鄭理時已經(jīng)是設計部的型錄大戰(zhàn)后了。

    鄭理的情緒比之前穩(wěn)定多了，不過兩人眼下的陰影幾乎在比深邃，鄭理也為嚴栩的疲憊模樣給愣住了。

    「這次很忙？」鄭理的經(jīng)驗就那么兩次，原封不動地拿出來對比，也沒見嚴栩上次累成這樣。

    「不，我還有別的事。」嚴栩借了廁所洗把臉，出來后精神好上許多。他看著鄭理趴在工作桌邊用左手畫圖。

    「你的左手進步了。」嚴栩有感而發(fā)。

    不知道哪天嚴栩來吃飯，看見鄭理用左手畫圖線條歪七扭八的猶如三歲稚童，就很不賞臉的大笑出聲，還被鄭理踹了一腳。

    「天天畫還不進步？」鄭理頭也不抬的繼續(xù)畫。

    「我以為右手好你就換回去了。」嚴栩坐在沙發(fā)上轉(zhuǎn)電視，突然間手機響了，他避開鄭理走到小陽臺上才接起通話。

    鄭理的工作桌正對的是小陽臺的窗戶，他抬起頭看嚴栩講電話時嚴肅的表情，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那個感覺他不愿深究，又低頭繼續(xù)畫圖。

    f國的比賽徵稿已經(jīng)開跑，那是所有設計師嚮往的比賽，新起之秀能獲得豐富獎品跟資源，當然這比賽也不是年年都有更不是簡單能夠應付的。

    他必須經(jīng)歷三關(guān)，比賽歷程更是長達八個月之久。

    上一次鄭理錯過了，這次說什么都不行再錯失機會！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畫。」嚴栩講完電話進來三兩下就收好自己的包說要走人。

    鄭理瞄了眼桌上的圖，半晌沒回應，嚴栩疑惑的望過來。「沒事，晚安。」他陪嚴栩走到門邊，見他出去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才關(guān)上門走回桌邊，低頭又看著那堆散亂用左手畫出來的圖。

    剛剛有那么一剎那，他想讓嚴栩看看發(fā)表一些意見，后來又作罷。他現(xiàn)在又想了想，搖了搖頭，坐回位上繼續(xù)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