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之拾壹.復(fù)仇(下)
我們又往上走了一層樓,空曠的三樓并不像樓下,堆了這么多的廢木料和建材;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室內(nèi)因為光線不充足而顯得更加晦暗。 何詩背對著我們,不發(fā)一語的獨自站在窗前。 我想,她應(yīng)該完全不知道大隻佬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個時候,我們背后傳來了上樓的腳步聲,聽到聲響的何詩和我們同時回頭。 「哼!黃文進,你還知道要上來找我……」 話才說了一半,何詩就停了下來;因為來的人并不是她原本預(yù)想的那個人…… 「唉呀呀……不是文進,讓你很失望嗎?」手上拿著點著的打火機的另一個莫忘……也就是卿卿,帶著笑意的望著何詩。 「x!干你屁事!」何詩的厭惡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明顯。 卿卿也不生氣,平靜的把手中的打火機放到了地上。 微弱、而又搖曳的火光在屋內(nèi)渲染開來,把她和何詩那被拉長的影子也投射到一旁的斑駁灰墻上。 「學(xué)妹,我看……你還是趁早放棄文進吧?」 聽到對方說出這句話,何詩的臉上先是一陣驚訝,隨即就換上了陰狠的微笑。 「哦?為什么……」她一面笑問著,一面緩緩走上前。 「既然管不住自己的男朋友,就轉(zhuǎn)而傷害那些被他欺騙的無辜小女生,再這樣下去只是惡性循環(huán)而已;況且……」卿卿輕蔑的一笑:「……黃文進怕你多過于愛你,不是嗎?」 「我聽你在x夭!x……」正當(dāng)何詩一個箭步衝上前,準備賞人巴掌時,卻看到卿卿把手一抬,指向了映著兩人影子的磚墻。 我知道我和何詩的視線同時隨著卿卿手指的方向移到了磚墻;我也知道,何詩和我一樣,都在呆呆的看著墻上的影子。 卿卿的身子動也不動,但她映在墻上的影子卻詭異的自己動了起來。 『有人告訴我的呀!這可是個秘密基地呢……你喜歡嗎?』 影子開了口,嬌嗲的聲音立時由墻上傳來,而與它相對的另一道影子--何詩投射在墻上的影子--卻變成了魁梧壯碩的男性影子。 只看到人影伸出雙手,環(huán)住了與那壯碩影子的脖子,然后貼上了對方的胸膛。 而男人的影子則低頭捧起了卿卿影子的臉,然后用著大隻佬的聲音笑著回答: 『很喜歡……但我更喜歡你……』 接著,兩道影子的頭就接觸在一起,由動作很明顯的可以看出,兩人正在咸濕的舌吻。 我記起了昨天早上在至德教學(xué)樓頂?shù)那榫埃@兩個影子很明顯的重演了當(dāng)時的情景。 即使是第一次看到這畫面的何詩,在聽到了那熟悉的男人身影用著大隻佬的聲音開口后,應(yīng)該也猜出是什么狀況了。 果然,就算是在不夠充足的搖曳光源下,還是可以看出何詩的臉上早已是一陣青一陣白了。 兩道影子分開了,扮演大隻佬的何詩影子回復(fù)成它自己的外型,然后大聲的喊出: 『去三樓換衣服啦!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連行李里的衣服都濕了的話,你就別想活著回去了!』 一陣充滿怒氣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后,何詩的影子又變成了大隻佬。 『那……我也去二樓換衣服好了……可是……人家沒帶衣服耶?進……等下能不能麻煩你帶你的衣服上來二樓借我穿呢?』卿卿的影子這么說。 『咕嚕!好、好……我馬上拿去給你……』影子忠實的呈現(xiàn)了大隻佬的吞口水聲,它在低頭一陣摸索后直起身,手上就多了一件衣服的剪影。 只看到大隻佬的影子蹦蹦跳跳,接近了看得出正在脫衣服的卿卿身影,然后伸出了手開始在那曲線畢露的身影上游移。 『唉呀……很癢呢……』『嘻嘻……沒關(guān)係,等一下就幫你止癢……』 『何詩不是在樓上嗎?被她看到我們兩個都會沒命的……』 『她正在生氣,最少也用一個小時才會氣消下樓……而且她也不會讓我們兩個一起殉情的……親一個……』 「黃文進!」已經(jīng)被刺激到臨界點的何詩,完全忘了那只是影子,歇斯底里的衝上前,對著大隻佬的影子就是一拳。 于是,就在一聲慘叫之后,何詩抱著滿是鮮血的拳頭,在我們的面前打著滾。 何詩的影子又再度變回她自己,就在我以為接下來還會看到更多大隻佬的風(fēng)流情史時,何詩的影子卻不再變化了。 變化成大隻佬的,是卿卿的影子;而且,這次墻上還多了第三道影子:我的影子也被投到了墻上。 我的影子站在大隻佬前方不遠,似乎正在低頭看些什么;而在我后方的大隻佬則不停的墊著腳尖向前張望。 接下來,我的影子由地上撿起了一條長布的剪影,作了個蓋在什么東西上的動作。 這動作像銳利的尖刺,瞬間刺中了我記憶里那個還沒結(jié)痂的傷口: 六天前的清晨,我在夢中莫名的驚醒,總有個不祥的感覺壓在心上,于是我提早到了學(xué)校。 擠進了圍觀人潮的最前排,就看到救護人員正把卿卿的尸體抬上救護車,忽來的一陣風(fēng),吹落了擔(dān)架上,那蓋著卿卿尸體的白布…… 是我,親自幫卿卿撿了起來,蓋了回去…… 墻上,我的影子就如同我接下來的記憶,絲毫不差,一轉(zhuǎn)頭,悲憤的跑開。 只是,當(dāng)時的我并不知道我沿路上撞到了誰,直到現(xiàn)在,我才從墻上影子們的重播知道了當(dāng)天的情況: 第一個被我狠狠推開的壯碩肌rou男,就是靠在我身后的大隻佬,而第二個,則是在大隻佬身后的何詩…… (……殺人兇手,我說的……殺人兇手;小明……你千萬別忘了……) 三天前,在保健室的詭異夢境在這個時候竄到了我眼前;我這時才醒悟,那時候卿卿其實是想告訴我:兇手是在我身后的大隻佬和何詩…… 『那是……陳美卿!?不會吧……我、我的天呀……』大隻佬的影子這時候在墻上傳來充滿震驚的呻吟。 不等大隻佬悲嘆完,何詩的影子就把大隻佬拉走,這動作持續(xù)了數(shù)分鐘,等似乎到了安全的地方后,何詩才放開大隻佬。 『那是、那是……死掉的那是……』『那是和你同班的那個陳美卿,我知道……』何詩幫被嚇的連話都說不好的大隻佬把話接了下去,然后,它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 『她是昨晚,被我從至德教學(xué)大樓頂樓推下去的……』 親耳聽到殺人兇手坦承了罪行,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轉(zhuǎn)過頭,我看向何詩本人。 她的臉上一片死白,完全沒了血色,瞪大的雙眼充滿了驚慌和恐怖。 我的耳邊傳來來自大隻佬影子尖叫的一聲『什么!』,何詩的身影馬上摀住了他的嘴: 『你是希望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嗎?我警告你……你要是笨到敢說出來,我就會跟警察說這全都是你叫我做的!別忘了我老頭是誰!看到時候警察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你……』 大隻佬的影子瞬間安靜了下來,然后無言的點點頭,何詩才又繼續(xù)說下去: 『這是給你的一個教訓(xùn)!以后你要是再敢隨便碰其他女的,碰一個我就宰一個,看我敢不敢……』 大隻佬的影子開始一陣扭動,開始變回了卿卿。 場景似乎再度變換,墻上開始有了陣陣飄落的雨絲影子,卿卿轉(zhuǎn)過身背對何詩,何詩的身影則朝向背對著它的卿卿身影走去。 卿卿的身影轉(zhuǎn)身,看到了何詩的影子,彷彿嚇了一跳。 『怎么會是你?』卿卿的影子吃驚的說。 『怎么……不是文進,讓你很失望嗎?』何詩的影子發(fā)出讓人不舒服的冷笑:『我看……你還是趁早放棄文進吧?』 聽到這,我赫然一愣:好耳熟的對話,這不就是剛剛卿卿上樓時對何詩說過的話嗎? 墻上,卿卿的影子低頭沉默不語。看到對方不出聲的何詩,越說越得意: 『論長相、論背景、論有錢,你哪點比得上我,死心吧……文進對你只是玩玩而以,一時的新鮮過了后,他就沒了興趣了……』 『至少,我有一樣你絕對沒有的……』墻上的卿卿終于抬起頭來,堅定的開口:『我是他孩子的mama,你不是!』 卿卿一說完,何詩突然爆出了一陣大笑。 她的影子笑到抱住了肚子,而且一笑就是將近一分鐘,終于,卿卿忍不住高聲打斷她的笑: 『別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你真的……哈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耶……哈哈……』何詩笑的直不起身:『從我認識文進以來,每年都會有幾個女的跟我說她們有了文進的孩子,結(jié)果后來呢?我猜……文進這么愛你,他一定不會叫你拿掉的,對不對?哈哈……』 這番話說得卿卿再度默然,知道自己再度佔了上風(fēng)的何詩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果然很沒腦!如果文進真的愛你,那為什么在你跟他說了懷孕這件事后,他就不再接你電話、不再理你了?哈!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以為把孩子生下來他就會要你嗎?別白癡了!你對他根本就只是個不用花錢的妓……』 『……呵……』 突然,由卿卿的影子傳來了笑聲,而且越笑越高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輪到何詩厲聲打斷卿卿。 『呵呵……抱歉,只是想起文進對你的評語,越想越好笑,所以才……呵呵……』不等何詩詢問,卿卿就自己回答了: 『他常跟我說,和你在一起,根本就是種折磨;你不但個性糟到可以,長的丑又沒自覺……要不是因為要巴結(jié)你爸,他連和你說話覺得噁心……而且他還說……還說……哈哈……』 『他說什么!?』何詩已經(jīng)氣到拔高了聲音。 『他還說……你在床上,根本就只把他當(dāng)成電動按摩棒;你自己爽了,就不管按摩棒了,他自己打手槍都比和你上床爽……哈哈哈……也難怪你不用擔(dān)心會懷孕,你可能從來沒發(fā)現(xiàn)文進的高潮根本是假裝的吧……』 卿卿還沒說完,何詩就像發(fā)瘋般,尖叫著往卿卿衝了過去,一眨眼,兩道影子就扭打在一起。 何詩一把扯住了卿卿的頭發(fā),卿卿則猛力的揮出了一巴掌,把何詩打得連連后退。 然后,在何詩的身后,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柵欄的剪影,撞到柵欄的何詩像是失去了平衡,揮舞著雙手開始往后傾倒。 曾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這種狀況的我,馬上就意識到這場景就是至德教學(xué)大樓頂樓,也馬上聯(lián)想到,這是卿卿身亡的那一晚。 『啊啊啊!』就在何詩的刺耳尖叫聲中,卿卿的身影卻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何詩。 穩(wěn)住身體的何詩趴在地上不斷喘著氣,卿卿的影子站在她身前低頭看著她。 『你覺得你還要跟我搶文進嗎?』卿卿冷冷的說。 『……算了、算了……』何詩搖著手,由地上爬了起來:『你要就拿去吧!我要回去了,而且剛剛下面已經(jīng)有人有人看到我們打架了……』 聽到這句話的卿卿下意識的把頭探出護欄,我卻有了不祥的預(yù)感: 剛剛那一瞬間,面臨生死關(guān)頭的何詩不可能還有時間和精神去注意到一樓有沒有人。 『什么也沒……啊!』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何詩的黑影就突如其來的急轉(zhuǎn)身,用力的把卿卿往外推了出去。 『救我……』卿卿的影子立刻向前跌了出去,在墻上消失,只剩下一隻抓住欄桿的手,和倉皇的呼救聲。 不斷喘著氣的何詩低頭看著那隻手,冷笑了一聲,猛然一腳踹向了欄桿。 欄桿一陣劇烈的搖晃,緊抓著欄的那隻手也在這時候松開,徹底消失。 『……啊啊啊啊……!』 卿卿的慘叫聲讓我停止了呼吸,而在尖叫聲中,何詩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進了我的耳朵: 『哼!媽的,臭婊子……』 眼前忽然一黑,卿卿絕望的哀號在我耳邊化成了轟然巨響……讓我聽不見任何聲音。 翻涌、震盪、漩渦、絞碎 腎上腺素似乎在呼應(yīng)著狂亂的心跳,開始猛然向上飆升。 我無法思考,但我還能清楚的感覺到血液快速的往我的腦袋沖。 就在這一瞬間,熾烈的、兇猛的、名為『業(yè)火』的暗黑色火燄從我的心中猛然爆發(fā)。 「何詩!你這個畜牲!!!」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這個天殺的、該死的女人! 我發(fā)狂般的衝向何詩本人,一把抓向了她的脖子,我要折斷她的脖子、我要扭碎她全身的骨頭、我要活生生把的心臟挖出來! 但我的手卻只能穿透她的身體,什么也碰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狂吼、嘶喊,瘋狂的攻擊著我觸碰不到的目標。 但直到我完全榨乾了體內(nèi)所有的力氣,再也不剩一絲一毫,我還是沒能碰著何詩。 這一刻,我哭了;為了卿卿所受的委屈、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但我連哭出聲的力氣也沒了,只能躺在地上,像個廢物一樣的躺在地上。 「你到底……你到底是誰!?」 終于,一旁的何詩本人扯著遠超過八度的高音尖叫,她那破音的問句中透露出完全的恐懼。 我掙扎著爬起身,努力擦乾了眼淚,因為我要親眼見證卿卿對何詩的報仇! 「呵……你不認得我了嗎?你不認得被你親手殺死的人了嗎?」 淚眼一抹乾,正好就看見在不斷搖曳的光影中,卿卿褪下了莫忘的臉,露出了她蒼白的面孔。 「……我、我……你、你……」看清楚了眼前的那張臉,何詩的全身開始抖了起來。 卿卿開始緩步的走向何詩。 何詩瞪大了眼睛和嘴巴,伸手指著卿卿,面部表情扭曲著,脹紅著一張臉,喉嚨不斷發(fā)出咯咯聲。 終于,就在一陣努力之后,何詩終于可以順利說出話。 原本以為,她會像大隻佬一樣,向卿卿道歉,但沒想到結(jié)果卻完全相反: 「x!」她突然大罵了一聲,啞著嗓子指著卿卿:「我沒有錯!錯的是你這個專搶人老公的死小三!」 我不敢相信我耳朵聽見的、眼睛看到的……錯的人不是她,而是卿卿?這是她的想法? 對于她的指責(zé),卿卿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用著漠然的表情看著她。 「我只不過是在保護我的愛情,我錯了嗎?難道這樣的我錯了嗎?你還有那個臉來找我報仇?哈哈……!你媽到底有沒有生腦袋給你呀!x!你這個腦殘小三!哈哈哈哈!」 「唉……」 何詩越罵越高興,越笑越瘋狂。相反的,卿卿只是幽幽的嘆口氣,慢慢的走向窗邊。 「或許吧……錯的人真的是我,我也的確笨到像是沒腦袋……」她一臉感嘆的望著窗外,目光似乎放在很遙遠的地方: 「我錯在誤以為可以找到對的人共享愛情……我笨的分不清楚什么是甜言蜜語、什么是真心話……呵呵……你說的真對……呵呵……」 卿卿雖然在笑著,但她的眼里、聲音里,卻有著濃到讓人窒息的凄苦酸澀。 即使明知道卿卿沒辦法感覺到我,但我還是忍不住站起身,想走到她身邊安慰她。 完全想像不到的事就在我站起來的這一秒發(fā)生:何詩突然一面狂笑著,一面衝向了卿卿。 「去死!!」她高喊著,伸出了雙手推向了窗邊的卿卿…… 但卿卿并沒有被她推出窗外,因為就像我剛剛撲向何詩時,完全碰不到她一樣,她的身體直接穿越了卿卿,直接摔出了窗外。 就在我瞠目結(jié)舌,懷疑卿卿的復(fù)仇就這么簡單的結(jié)束時,卻聽到窗外傳來何詩微弱的求救聲: 「救、救我……」她的一雙手,正巧攀住了窗戶邊緣。 遙望遠方的卿卿終于收回了視線,她看著那雙手,蒼白的臉上勾起了冷冷的一彎笑。 「我忘了,我還做錯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用著修長的手指,捏住了何詩其中一隻手的食指,然后輕輕一撕…… 一條白色細長的條狀物就這么從何詩的那隻食指上被撕了下來。 何詩指上被撕開的地方,瞬間滲出了血珠,瞬間被鮮血染紅。 「啊啊啊啊啊!」隨著一聲尖厲慘叫,何詩同時松開了兩隻手,跌下了樓。 我這才驚覺,那捏在卿卿兩指間的白色物體,竟然是何詩的食指皮膚! 「那就是當(dāng)初選擇救你……」 此時的卿卿,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卿卿:她的眼神冷,冷得沒有任何情緒;她的聲音冷,冷得沒有任何起伏。 就連她臉上的笑容,也冷得那么……那么讓人渾身發(fā)麻。 就在我驚訝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卿卿時,我們身后的樓梯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我回過頭,吃驚的看著從樓下踏著樓梯……「走」上來的身影…… 說「走」似乎不全然正確,因為何詩的身體幾乎全支離破碎了:除了那不斷淌出白色腦漿的頭顱、由胸腔刺出體外的斷裂肋骨、還有彎成詭異角度的雙手外,她的右腳也完全扭曲到另外一個方向;左腳整個由膝關(guān)節(jié)的部位斷裂,只留下一小截皮膚連著斷裂的左小腿。 每踏上一級階梯,就可以看見她右小腿那隻銳利的斷骨由皮膚中刺出,再不然,就是用著左腳僅馀的那一截斷骨,「咕咚、咕咚」的、一級階梯一級階梯的蹬上來。 但最恐怖的,是在她那完全不成人形的軀體,在正式踏上這一層樓后,就像影片倒帶般,重新恢復(fù)成完整不缺。 「這、這……」?jié)M臉淚痕、狂顫身子的何詩吃驚的看著自己的身體,但只來得及看上一眼,她又在一聲尖叫中自己衝向了窗邊,再度用著那抓住窗沿的雙手,支撐自己懸空的身體不往下掉。 「唉呀呀……真不好意思,我剛剛忘了告訴你……」卿卿用著甜膩的嗓音,低頭笑望著窗外的何詩: 「你每摔下去一次,這樓層就會以等比級數(shù)增加高度;你剛剛第一次摔下去的高度,我?guī)湍阏{(diào)到了十二樓,如果這次再摔下去的話……」 卿卿屈指算了一下,然后用著夸張的語調(diào)嚷了起來:「十二的二次方……哇!那就是一百四十四層樓了耶!」 說完,她的手指又捏上了何詩的食指,然后刻意放慢了速度,緩緩的撕開她的手指皮膚。 何詩這次雖然還是殺豬般慘叫,但她并沒有立刻松開手。 「要撐住喔……松開了手,就是一百四十四層喔……」撕開了食指,卿卿意猶未盡的捏向了中指。 當(dāng)中指的皮膚也被撕下后,何詩再也支持不下去,放手讓自己墜下樓。 「哇……真佩服她的勇氣,那第三次會變成多高?可惜我數(shù)學(xué)不好,又沒有帶計算機;呵呵……真等不及想看到從一百四十四層樓掉到地上的身體,會變成怎么樣……哈哈哈……」 我啞然無語的旁觀著這一切,尤其是當(dāng)那一攤混著毛發(fā)和血水的rou泥由樓梯口滑上來,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時,聽著卿卿那充滿著惡意的笑聲,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持續(xù)撞擊著我的內(nèi)心。 「求求你……讓我死了吧?拜託你……」 何詩重新被組合完成后,她痛哭著對卿卿哀求。 卿卿沒有理會她。 就在何詩第三次摔下去后,我的頭一暈,再也壓不下的胃部翻騰讓我身體一軟,一張口就止不住的嘔吐了。 彷彿……要把我體內(nèi)所有的器官、所有的體液、所有的念頭一口氣吐光般,一大堆不明的固體、液體、濃稠的流體,沒有停歇的從我嘴巴里吐了出來。 (求求你……讓我死了吧?拜託你……) 何詩的痛哭哀求,持續(xù)繞在我耳邊,不斷的重復(fù)、不斷的重復(fù)…… 一直到再也吐不出東西后,那種感覺仍舊強烈的催眠著我,要我繼續(xù)吐、繼續(xù)吐,直到把我自己的靈魂也吐光之前,我還是要繼續(xù)吐……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柔軟的手貼到了我的胸口,另一股讓人無比舒暢的暖流開始從我的胸口,緩緩的流竄到我全身。 我聞到一種似曾相識的、甜甜的香味,這種似乎深藏在我記憶最深處、讓我一時間想不起來的香味,漸漸抵消了我的那種反胃感。 張開眼,貼在我胸口的,是莫忘那正發(fā)出淡淡光芒的手;為了攙扶我,她的臉就貼在我的臉頰旁,她的發(fā)絲輕輕的搔著我的鼻子。 「好點了嗎?」她眨著澄澈的眼,眼底透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奇異魔力:「我們下樓去吧?別待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