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之拾.復仇(上)
「放開我……」 刻意壓低了聲音,我瞪著那個抓住了我的手、剛剛明明在我眼前下了樓的礙事者--轉學生! 「唉……」她幽幽的嘆了口氣:「你真的很習慣,不把人家好心給你的警告放在心上……」 而原本背對著我的大隻佬,也在這時候轉過身,用帶著卑劣眼神的笑容直視著我。 到此,我的計畫可以說是全盤失敗了。 看著大隻佬和轉學生,我又驚又怒;原以為轉學生刻意把大隻佬他們騙來這里,也是為了要替卿卿報仇,卻沒想到……她竟然選擇站在大隻佬那邊! 雖然偷襲的計畫失敗,但我的手上還有刀子,只要擺脫了轉學生的手,我還是有機會可以殺了眼前的畜生…… 但我的奮力掙脫在轉學生的面前完全起不了作用;她用著不像人類的力道扣住了我的腕關節。 「我不是說過嗎?要你做任何事之前,先確定自己夠不夠那個資格……」面無表情,她冷冷的看著我。 「卿卿是我最愛的女人!誰會比我更有資格殺了那個--」即使,我可以清楚的聽到腕骨那已經在碎裂邊緣的哀號,但我并沒有認輸的打算:「--那個害死卿卿的畜生!」 「但你會比她自己更有資格嗎?」 這是什么意思? 莫忘的這句話問得我莫名其妙,而就連大隻佬的反應也同樣讓人不解: 「你換好了呀?小望。」他對著我喊出莫忘的名字。 就在我完全摸不清他們的意圖時,莫忘的聲音突然從我背后響起: 「吼……不是叫你轉過去的嗎?原來你剛剛一直在偷看!」 我吃驚的看著我身旁的莫忘:她剛才明明沒有開口…… 那她的聲音怎么會從我背后傳來? 莫忘放開了我的手,然后指著我的背后要我回頭。 一轉過頭,讓人完全無法解釋的畫面出現在我眼前:另外一個莫忘站在我面前。 我來回轉動著僵硬的脖子,想分辨這兩人──站在一旁、穿著黑色學生制服和窩在大隻老懷里、穿著運動服的這兩個莫忘──有什么不同,但完全找不出來。 不管是五官、臉形,甚至是聲音,完全一模一樣、找不出區別。 由于受到的驚嚇太過強烈,所以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另一個莫忘;就連她開始向我走來,眼看著就要撞上我了,我也做不出任何反應。 眼前一黑,一股冷風吹過,一轉眼,那個穿著籃球隊服的莫忘直接穿透了我的身體走到我身后,彷彿我只是空氣一樣。 一個想法瞬間閃過,我想起了在幻象中看到達偉記憶的那天; 這樣說來,現在的我,又是處在另一個幻境中囉? 「或許應該說,我們和他們是處在各自不同的空間里;所以他們聽不到、感覺不到我們,而我們也碰觸不到他們……」 就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樣,身旁的莫忘開口為我解釋。然后,指著大隻佬和另一個莫忘,示意我看下去。 「嗯……我最喜歡親你的小嘴巴了,又香又甜,而且吻技又好;你真是我親過最會接吻的女生了……」大隻佬一面貪婪的吻著另一個莫忘,一面評論似的發出讚嘆。 「呵……這是真的嗎?該不會你對所有的女生都這么說吧?」另一個莫忘咯咯的笑了起來。 「你說這什么話!這些話我真的只有對你一個人說過呀!」大隻佬佯裝生氣的說。 「是嗎?我怎么記得……」少女的話語又幽幽傳來,但這時,那聲音已是完全不同: 「你好像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呢?」 大隻佬的動作猛然停頓,臉上的驚訝維持了幾秒,立時扭曲成極端的驚駭! 「--啊啊啊--!」他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一把推開了原本抱著的的莫忘。 被推開的莫忘用力的撞在墻壁上,就在這個時候,下著大雨的窗外剛好亮起了一道閃電,也照亮了那個莫忘的臉。 我瞬間明白了那句「但你會比她自己更有資格嗎?」的意思。 穿著籃球隊制服的,根本不是莫忘,那隨風飄散的瀏海、睫毛輕顫的雙眼,還有微微彎著的唇,在我的記憶里拼組成一個名字: 那是帶著微笑的卿卿…… 身體開始猛烈顫抖的大隻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最愛的進,你怎么可以把對我說過的這些話給忘了呢?人家……好傷心呢……」 卿卿用著苦悶的語調低吟著,緩緩將手按向了飽滿的胸口,被按壓著的那一點瞬間透出了刺眼的紅,短短幾秒間,一襲鮮紅立時染遍了原本雪白的運動服。 「噗哧!」她的手插進了胸口,兩、三股鮮血被擠壓得噴濺了出來,隨即,一團還在微微鼓動著的血紅色rou塊被挖了出來。 「你看……我的心都碎了呢……」 卿卿笑著,將手伸向大隻佬面前。 血液尚在滴淌,沖鼻的血腥味狂野瀰漫;而她手中的rou塊,這時我才看清,那是裂成三瓣卻還在跳動的心臟! 大隻佬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大開著嘴卻說不出半句話,只由喉嚨發出了「咯咯」的怪聲。 我的震撼絕不下于大隻佬,腦中只覺轟然一響,彷若放大數萬倍的心跳聲清楚傳至耳畔──那是誰的心跳?自己的?還是卿卿手上的? 而且,戶外的風聲和雨聲呢?剛剛分明還有聽見的呀? 仍舊保持著笑容,卿卿一彈指,原本丟在角落的幾塊小木頭立刻飛到了他們眼前,就像積木般,在地上組合成兩個小人形。 其中一個較大一點的人形躺著,另一個小一點的人形則跨坐在躺著的人形身上。 跨坐著的小人形開始震動起來,然后發出了不堪入耳的yin蕩呻吟聲。 就算是白癡,看到這些動作、聽到這些聲音,也猜得出這兩個積木人正在做些什么? 動了一會兒,小人形倒在大人形身上,頭部對頭部的接觸著。 此時,傳來了濕潤的接吻聲,然后,就聽到大隻佬的聲音從大人形身上傳來: 「嗯……我最喜歡親你的小嘴巴了,又香又甜,而且吻技又好;你真是我親過最會接吻的女生了……」 說的就是剛剛稱讚轉學生吻技的那番話,一字不差。 「進……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小人形用著欣喜的語氣開口說出了這句話,我也終于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這讓我的心口被猛烈的一撞。 痛得讓我站不住、痛得讓我幾乎不能呼吸、痛得讓我雙眼有了淚光…… 「我們有孩子了……」卿卿的聲音傳進了我耳里,這個時候的我早就已經模糊了雙眼,看不清眼前,只能持續聽著兩個積木人的對話。 「什么!?」一聽到這句話,大隻佬突然拉高了聲音叫了起來,模糊中,我隱約看見大人形一把推開跨在它身上的小人形。 「是什么時候的事?」他的聲音里聽不到開心,只有滿滿的驚恐。 「上個月……我的mc就沒來了,所以我就自己去買了驗孕棒,結果……是陽性的……」卿卿用著驚訝的語氣回答,大隻佬的反應似乎不如她的預期。 「x!」大隻佬低低的罵了一句,然后急急的問:「你確定是我的?」 「……你是我的第一次,」卿卿的聲音里已經明顯有了怒氣:「除了你,我沒和其他人做過……」 「呿!」大隻佬停了好一段時間,然后用著強裝出來的輕松語氣說:「沒關係……我知道有一個不錯的醫生,技術很好,你一點都不會痛……」 「你是要我拿掉孩子?」總算聽出大隻佬話意的卿卿用著不敢置信的語氣開口。 「沒辦法呀!畢竟我們都還是學生……」大隻佬用著委屈的聲音說:「而且這件事如果讓學校知道了,我就沒辦法保送體育大學了……卿,你這么愛我,你一定不想毀掉我的前程吧?」 卿卿沒有回答。 「這樣對我們兩個都好……」大隻佬還想繼續說服卿卿,卻被卿卿打斷: 「我知道了……」卿卿輕聲的說:「醫生我會自己去找自己去看,你不用陪我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隻佬的語氣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剛剛小明傳簡訊給我,說有事找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麻煩你了……」 聽到卿卿的話,我猛然醒悟: 原來……原來就是那天……就是在那天…… (……對了!你知道陳同學已經懷孕的事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法抑制的哀慟讓我狂吼了出來,就像用盡全身力氣的嘶吼,就算啞了嗓子也好,我不斷的吼著,發洩心里那根本無法被發洩的悲傷。 直到我沒了氣、直到我沒了聲音、直到我被眼淚嗆到無法呼吸…… 有人輕輕的拍著我的肩,像在安慰我…… 努力的設法平復心情,我擦乾了眼淚;但就在睜眼后,看到卿卿的表情,又讓我再度失控的痛哭了起來。 卿卿的眼角滑過一滴晶瑩,唇輕啟,卻無聲,但我由脣形知道她正說著這幾個字: ……笨……真是笨女人…… 然后,含淚,凄然絕美的一笑…… 耳邊傳來了積木落了一地、又重新組合的聲響。 「不好了!不好了……」大隻佬慌張的聲音也在這時候傳來,積木大隻佬似乎正在和誰對話:「有刑警剛剛來找我,問我陳美卿的事……」 「你不會直接說不知道嗎?」這是何詩的聲音。 「你說得很簡單喔!又不是你被問話……你不是說會壓下這件事嗎?」大隻佬埋怨著。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呀!別那么沒用好不好?你不會隨便找個理由,讓刑警別注意到你和陳美卿的關係嗎……」 「人是你推下樓、害她摔死的,為什么要我找理由……」大隻佬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巴掌聲。 「黃文進!你是在怪我殺了你最愛的陳美卿嗎?還是你想替她向我報仇呀?你說呀……」 「沒有、沒有,我怎么會為了那種早就該死的女人去怪你呢,你才是我最愛的的公主呀……」 我心里一動,連忙抹掉了眼淚,果然看到兩個小積木人得不遠處,正有第三個急急忙忙跑走的積木人。 我也知道了那第三個跑走的積木人身分……這就是達偉偷聽到「秘密」的那一天…… 「碰!」猛然的一聲響,引開了我的注意力。 「對不起!」一旁的大隻佬本人雙膝一軟,下跪和磕頭的動作同時完成;對著卿卿連續磕了好幾個響頭,嘴里還不斷哭喊著: 「卿……我最愛的卿!是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該死!該死!」 他竟然……他竟然還有那個臉說他愛卿卿?還有那個臉求卿卿原諒他?呸!! 「卿卿!別聽他鬼扯!他說的根本就是屁話!」 激動之下,我完全忘了現在的卿卿和大隻佬是聽不見我的聲音的。 「……我不應該要你去拿掉孩子的!我也不應該放任何詩那個賤貨、那個婊子那樣的傷害你的,一切都是她的錯!為什么?為什么我不早點提起勇氣反抗她!這樣就不會讓我最愛的卿……和我們的孩子,被她給……」 把頭磕得滿臉是血的大隻佬,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泣訴著;我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的演技可以精湛到這種程度……現在的大隻佬,恐怕已經是世上最成功的演員了。 大隻佬的惺惺作態讓我作噁,尤其是一想到他對卿卿造成的傷害……那狂燃不止的怒火就不停的焚燒著我的靈魂! 但震驚的一幕,卻在此時發生在我眼前:卿卿走上前去,伸手扶起了大隻佬的頭。 「不要相信他!卿卿,不要被騙了,他是騙你的呀!」明知道卿卿聽不見,我還是忍不住放聲大喊。 「啊!我可憐的進……」卿卿呢喃著疼惜的語調,悲憫的看著大隻佬。 「卿……你是相信我的吧?」大隻佬如獲大赦:「你相信在這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吧?當然,我也愛我們的孩子……」 「你放屁!」我徒勞無功的喊著、罵著,對著大隻佬悲憤的揮著空拳。 「進,我當然相信你……」卿卿充滿感情的用手替大隻佬抹去臉上的血漬。 我絕望的看著這一幕、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看著卿卿又要再一次的被大隻佬的花言巧語所蒙騙…… 而我,卻還是無法保護她,只能像空氣一樣的站在一旁,什么事都做不到。 「我和我們的孩子都相信你……」這么一說完,卿卿優雅的站了起來,然后…… 卿卿向跪倒在地的大隻佬跨出一步──血淋淋的一步,濃稠的鮮紅由她的大腿垂流而下,踏成了一腳血紅足印。 ……咚…… 一聲輕微的細響,由卿卿的腳下傳來。 「嗚哇!走、走開!走開呀!」 原本跪著的大隻佬這個時候尖叫了起來,像在躲避什么似的,用跌坐著的姿勢急速的拉開與卿卿的距離。 距離一拉開,我馬上就發現了嚇得大隻佬魂飛魄散的原因: 一團小小的鮮紅rou球,從卿卿雙腿間跌落,在地板上落出一聲悶響。 咚、咚、咚! 緊接著,是第二響、三響、乃至無數響。 地上的小小rou球開始蠕動、變形,開始有了手腳、開始有了頭顱。 「……把……」「……拔……」「……把……」「……拔……」 在一陣努力的辨識后,我終于聽出這小嬰兒……是對著大隻佬在喊…… ……爸爸…… 聽著那稚嫩的嗓音,我不由得鼻酸了…… 就只因為某些人的不負責任,就這么扼殺了一個生命、斷絕了他體驗這個世界的希望…… 「……不要、不要過來呀!!」 大隻佬還在繼續尖叫著。 「我和……」……咚…… 「……我們的孩子……」……咚…… 「……都相信你……」……咚…… 每踏出一步,每一次緩慢的開口,就會看見一團團血rou由卿卿的雙腿間跌落。 轉眼,地板上已爬滿了數十、甚至數百個嬰靈。 全身血污的嬰孩身上多有殘缺:或無手、或斷腳……甚而手足俱失,用著小小的頭點在地上后,撐起身體來前行;而即便嬰孩身上殘缺各異,但此刻全作著相同的動作: 爬向大隻佬。 卿卿再度邁出了一步,由下體摔落的rou球也越來越多,姿態也越來越詭異畸形。 「我和我們的孩子都相信你呀……」 重復了最后一次,這時候的卿卿已經站在了大隻佬面前; 一個腦袋脹大如冬瓜、搖晃間還冒出泠泠水響的嬰尸抓著大隻佬的褲腳爬上了身。 「不、不要……不要呀!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隻佬吼著、哭著,一拳爆開那大頭嬰尸的頭腦,濃稠的血水和慘白的腦漿噴了他滿身,但無頭的小小身軀還是持續的抓著大隻佬的衣服往上爬。 「把拔!抱抱……」「把拔……親親!」「把拔……」 週遭,響起了無數牙牙學語般的嬰孩聲,每一道稚嫩可愛的嗓音全都在喊著同一個字匯。 「唔……嗚嗚?嗚嗚嗚嗚──!」全身上下爬滿了嬰孩的大隻佬再也說不出話:因為正有一具幼小身體扒開了他的嘴往他嘴里鑽。 牙齒被撞落,嘴更是被硬扯裂成一個巨大的血洞;祂們的身體大大的撐開了大隻佬的喉管、食道,讓他緊繃的皮膚再也承受不住不斷的膨脹而迸裂,露出了滲著血水和體液的肌rou…… 「啊……進,你看,孩子們也都好愛你呢……」卿卿的眼里閃動著母愛的光輝,心滿意足的看著眼前的情景: 「……祂們都迫不急待的想回到你身體里唷……」 卿卿的話,大隻佬應該聽不見了。 「啪嘰!」大隻佬的下顎被一把扯下,在噴泉般的鮮血中,嬰靈們前仆后繼的把自己塞進大隻佬的喉嚨。 大隻佬的肚子就像即將臨盆的孕婦,以夸張的幅度不斷脹大;四肢不斷的抽搐著,沒了下顎的臉上滿是鮮血,眼珠也已經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被擠出眼眶,只剩下兩個紅色大洞。 嬰靈們還在繼續…… 我閉上了眼睛,試圖強壓下那因嗆鼻血腥味而作嘔的反胃,還有心中那不應該存在的同情;因為我知道……那是大隻佬的罪有應得…… 「走吧……」莫忘的聲音響起,她適時的握住我的手,把我帶離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