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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萬俟莫旗在線閱讀 -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站在月臺邊,火車經過帶來的風掀起南宮北宮的瀏海,像保鮮盒的蓋子般打開——露出白白的額頭,關上——形容狼狽。

    萬俟莫旗離黃色警戒線遠遠的,靠在柱子邊。南宮北宮隨手拍拍瀏海,轉頭看了萬俟莫旗一眼,問:「干嘛離那么遠?」

    「安全啊。」

    「對喔。」南宮北宮也走到他身邊,看著跑馬燈發(fā)呆。紅色的字、綠色的字一顆顆溜走,永無止境似的。

    早上他們走的時候,萬俟莫旗的爸媽還沒起床,匆匆向jiejie道別,匆匆離開,兩人簡直像逃家的青少年。南宮北宮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面畫著一隻歪歪扭扭似貓似狗的生物,寫說:我們走啦,謝謝伯父伯母招待。

    萬俟莫旗看到那隻生物就一直笑。毫無惡意,但是很壞心的笑。

    他們的車來了。車廂內稀稀落落幾個人,但想必下一站就會涌入人潮,那就沒位子可坐了。這就是小站的好處,人少。

    今天初二,回娘家。南宮北宮說他是回爸爸的家,應該也差不多。萬俟莫旗沒接話,但心里想的是,哪里差不多了,可是好像不能這樣比較。

    萬俟莫旗看著窗外的景色一個個列隊往后走,有寬闊的農田,過年前剛插秧的細小稻苗整齊劃一地站在田地中;也有有陰暗的房子背面,看得到曬衣繩上掛的粉紅色內衣;廣告看板圍成的菜園雜亂無章中卻透出秩序,與旁邊的大型垃圾堆相輔相成。鐵路沿線景象大多類似。

    玻璃上的倒影回望著他,虛幻透明的臉與景物融為一體,灰濛濛的天替萬俟莫旗的臉撲上一層陰霾。從這里可以看到北宮后腦勺的倒影,下面剛剃過的地方只有短短刺刺的頭發(fā),頭皮有點青。

    原本想跟南宮北宮講話,可是他睡著了,嘴巴這次只開了一點點縫。

    萬俟莫旗轉而觀察身邊的人,男女老幼大部分低著頭看手機,但右邊的阿伯是低頭看書。萬俟莫旗想忍住不去偷看,但視線還是不小心飄過去,書名竟然是「相公莫欺娘子窮」,一副很古言的書名。

    阿伯突然抬頭看了萬俟莫旗一眼,在萬俟莫旗的理解中那個漠然的眼神完全就在說:「拎北就是愛看言情小說怎么樣啊。」

    萬俟莫旗趕緊轉頭,心慌慌,忽然莫名掛念起了放在老家中的腳踏車。

    火車停了幾站,人突然涌上來,一度擠到連座位處都不見天日,滿滿的行李箱、背包、大衣、雨傘和水果籃在坐著的乘客邊筑出半圓形的高墻。但是又停了幾站,等到接近要下車的地方,人竟然也散得差不多了,空蕩蕩的車廂又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個人。身旁的阿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車了。

    南宮北宮這時候才悠悠醒轉,一臉幸福地說:「這么快就到啦。」萬俟莫旗不想理他。

    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雨勢漸趨強烈。萬俟莫旗問有沒有帶傘,南宮北宮說沒有。萬俟莫旗嘆口氣,這雨淋定了,因為外面沒有計程車,而且聽說要用走路去他家。

    穿過剪票口就是大廳,說是大廳其實也不大,兩張長椅,一個里面有睡眼惺忪的阿姨的售票窗口,幾乎佔滿了全部空間。

    「你看到了嗎,那邊那個三合院。」南宮北宮站在走廊邊緣,指著雨幕中遠處的一抹紅。

    「你家啊。車站有傘可以借嗎?」萬俟莫旗問。

    「以前有,但自從被借光光以后就沒有再借了。」

    南宮北宮背起背包,倏地衝了出去。

    萬俟莫旗就好像被南宮北宮身上發(fā)出的引力拉過去一樣,來不及思考就跟著狂奔過去。

    「屁孩——」他吼道,但南宮北宮頭也不回地跑在前面。

    背包和身上衣服全溼了,在六度的氣溫下可不好受,衣服都變成了冷凍魚皮一樣的東西,溼答答的冰冷布料貼在身上讓人發(fā)起抖來。

    萬俟莫旗站在三合院的曬穀場中央,精疲力盡地提著背包,任雨從身上刷過,連一步都不想動。南宮北宮敲著門,回頭看到萬俟莫旗正在悲情淋雨望天打顫,叫了一聲沒回應,跑過去把他拉到屋簷下。

    「你剛剛干嘛不打電話叫你家人帶傘來接我們?」萬俟莫旗有種突破盲腸的感覺。

    「我沒想到嘛對不起。」

    「如果我們之中有個人是理智的大概也不會這樣吧。」

    「我很理智啊?」南宮北宮大惑不解。

    「你還是算了。」萬俟莫旗說完,剛好就有人開門了。

    開門的人是南宮哥。這次萬俟莫旗終于見到真人,長得和南宮北宮滿像,都是帥哥,只是南宮哥稍嫌糙老。南宮哥看了萬俟莫旗一下,疑惑地眨眨眼,朝萬俟莫旗揮手,然后就進屋了。

    新貼的春聯(lián)有點潮溼,但顏色仍然鮮紅,上面的毛筆字勁瘦挺拔,竟是手寫的。萬俟莫旗嘖嘖稱奇,南宮北宮甩著水說:「那是我爸寫的。」

    三合院有一些改建的痕跡,窗戶換成了鐵窗花,鐵捲門那種藍色,大概原本沒有門的正廳裝上了同樣漆成鐵捲門藍的木門。要維持這類建筑通常是非常耗時耗財的事情,大部分偶爾能在郊區(qū)不期而遇的三合院不是破敗得快要倒掉,就是兩側護龍被打掉,剩中間正身或者直接加蓋,可以在房屋側面看到一點屋簷的痕跡。

    總之因為維護不易,通常都只能見到結構殘敗的古厝。南宮家的情況算不錯了。很樸實的硬山頂,除了兩邊護龍外,還又有兩排外護。大概建造的人沒功名也不非常有錢,整個三合院就是很樸素簡潔的樣子,沒有燕尾脊、交趾陶、剪黏或者什么花里胡哨的裝飾。

    屋簷下突出的榫頭用電線掛著一個燈泡,下雨天色驟暗,宛如陰暗的清晨,燈泡就像團懸在空中的溫和火球,驅逐陰暗邪祟。

    -

    南宮媽拿來毛巾,看到萬俟莫旗,對著兒子嗔怪道:「你同學?啊?怎么讓人家跟著你淋雨?」說著,把毛巾遞給兩人,又忍不住說:「你不是有手機嗎?打電話叫你哥給你送傘啊?電話費不過幾毛錢,而且不是網內互打免費嗎?還是這么胡鬧,你這樣以后……」

    南宮北宮又出現那種低眉順目的小媳婦模樣,低著頭拿毛巾在頭上亂擦,聽見問句不是點頭就搖頭,而且嘴中還「是」、「下次會注意」、「不會再犯」地回應,南宮媽念了一會氣也是消了大半,嘆口氣說去煮薑湯,叫他們記得去她房間拿吹風機,小心感冒,還有趕緊換衣服。

    幸好背包只是表面溼了,里面除了摸起來有點冰冷溼氣重,換洗衣物大抵還是乾的。兩人去廁所迅速把身上的溼衣服換掉,儘管已經盡最大的努力減少和冷空氣接觸的時間,衣服一脫下來還是瞬間全身都繃直了。從剛才就一直抖到現在的兩人抖得更厲害,根本想要相擁取暖了,這是生存的本能。

    南宮北宮和萬俟莫旗坐在正廳門檻上擦頭發(fā)看雨,南宮北宮忽然說:「坐在門檻會被打,但我小時候很喜歡坐在這里發(fā)呆,看雨,看大人忙活。老人家都說門檻也有神明,就像灶有灶神一樣,我爺爺特別信這個。」

    萬俟莫旗想像著年幼的南宮北宮,捧著臉,坐在他現在這個位置,望著同一片天空。

    「可是我爸不喜歡搞這些。他很叛逆。以前我爺爺還在的時候,我們真的是照著傳統(tǒng)的長幼尊卑在住的,長輩和客人住正身,兒子住護龍這樣的,排得清清楚楚。護龍就是左右那兩排房子。聽說以前有一代祖先人丁興旺,才蓋了那外側那兩排外護。」南宮北宮停頓了,像是忘記自己要說什么。

    「我覺得你家很美。」

    「我也這么覺得,待會我?guī)憧纯窗桑锩婧芴貏e。」

    他們停止交談,默默擦著頭,看灰色的雨,灰色的水流從屋簷落下。

    「雨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