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跑了一段距離之后,是駱佳珣先停下腳步。她氣喘吁吁地靠在電話亭旁邊,心想著,自己體力怎么退化得那么快?難道要提早進入老人組報到了嗎? 「不是每個人進去電話亭再出來就能變成超人喔。」姜成瑄往回走,走到離駱佳珣還有五步距離的地方停下。這樣的距離是安全的,即使駱佳珣突然發(fā)難,以她的自豪的反射神經(jīng),還來得及拔腿跑開。 「我不玩了啦。你很煩耶。你這樣,跟賈斯柏她們有什么不一樣?」駱佳珣看到姜成瑄那防備的眼神,也知道這人正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和她們不一樣的地方可多了。首先,我成熟穩(wěn)重的氣質(zhì),是她們難以望及項背的。」姜成瑄從口袋里拿出面紙,輕拭著額頭上的薄汗。 「穩(wěn)重?在哪里?」駱佳珣伸手向姜成瑄要了張面紙來擦汗。 「你沒看到啊?那大概是我今天放家里,忘了帶出來了。」姜成瑄又遞了張面紙給駱佳珣,「你是水做的嗎?流這么多汗。」 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被姜成瑄這么一詮釋,頓時什么優(yōu)雅浪漫的,都煙消云散了。駱佳珣氣惱地瞪了她一眼。 「好好好。別生氣。請你吃飯算賠罪,好嗎?」姜成瑄看到駱佳珣亮晶晶的小虎牙,打了個寒顫。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姜成瑄坐在餐廳里的沙發(fā)上,懶懶地靠在手把上。 「不可以。」駱佳珣翻開菜單,直接從最后一頁翻起,從最貴的那樣餐點開始考慮。 「你跟路克進展到什么地步了?」壞笑著的姜成瑄,話里的揶揄毫不掩飾。 「什么都沒有的地步。」駱佳珣沒好氣地回答。 「那你跟夏子清呢?」存心要把駱佳珣往死里整的姜成瑄,依然不肯松口。 「保持距離的地步。」駱佳珣翻著菜單的手停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后才回答。 「所以你現(xiàn)在比較喜歡路克,不喜歡夏子清?」姜成瑄惡劣地推測。 「請不要隨意曲解別人的話。」駱佳珣忍無可忍地闔上菜單。 她瞪了姜成瑄一眼,也不管姜成瑄是否決定好了餐點,逕自叫來了服務(wù)生。點了一客最貴的牛排,還開了瓶紅酒。當服務(wù)生的目光投向另一個人時,沒想到姜成瑄一點窘迫也沒有,直接點了份沙拉。 「可是你的眼睛是這么說的。說到路克時,眼睛是柔和的,說到夏子清,則是目露兇光。」等服務(wù)生走了之后,姜成瑄又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彷彿一段剪輯良好的影片。 「我哪有?」駱佳珣開始后悔干嘛那么早點餐了,現(xiàn)在手上沒有東西可以遮掩。 「你自己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姜成瑄抬了抬下巴,指指洗手間的方向。 「無聊。」駱佳珣翻了個白眼,一付懶得理她的樣子。過了一秒,她彷彿又想到了什么,挺直了腰,身體往前傾,「那你跟清秋姐已經(jīng)在一起了吧?」 姜成瑄連忙舉手遮住眼睛,點了點頭,嘴里含糊地嗯了一聲。 「那品珍姐怎么辦?你們真的分手了嗎?」駱佳珣不屈不撓地問著。 姜成瑄整個人趴在桌沿上,「我們一直都是真的分手,從來都沒有假的分手過。」 「那為什么分了手的情侶,還能夠每天摟摟抱抱的,在人們面前從來不掩飾地曖昧著?」駱佳珣是真正地被挑起了興致。 「那是因為習慣。」姜成瑄終于抬起頭,似乎抱著正向面對的心態(tài),「從以前就聽說過,在一起久了的情侶,會變成像家人一樣的關(guān)係。可是,我沒有想過像家人一樣的關(guān)係是這樣的無趣。」 「這是你們分手的真正原因?」駱佳珣是第一次聽到姜成瑄這么坦白直率的言論。 「嗯。」姜成瑄拿起水杯啜飲了一口水,「可是,每次分手之后,我們又會回到像剛認識的時候,對彼此都有著強烈想靠在一起的吸引力。」 「你們真是變態(tài)的一對。」駱佳珣對姜成瑄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非常的不以為然。 「我也不愿意啊。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姜成瑄嘆了口氣,拿起一旁的紅酒杯,搖晃著杯子,側(cè)著頭,眼神迷離地看著杯中閃爍著迷幻光芒的葡萄酒。 「瑄姐,你說舊愛到底是不是最美的?」駱佳珣說出一直以來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自己也有舊愛。怎么不問問你自己呢?」姜成瑄反問著。 「看到你和品珍姐,我覺得舊愛一定是最美的,所以你們才會對于分手復(fù)合,這樣的樂此不疲。可是,夏子清之前對我的疏離,我實在找不出舊愛的美好在哪里。分了手的情侶,就像破碎的杯子,即使黏好了,裂痕是無法抹滅的。更何況是像夏子清那樣,不但不黏粘修復(fù),還像看到垃圾一樣地厭惡,甚至連碎片都不想保留。」駱佳珣一口氣地說出之前一直悶在胸口的苦悶。 在那段時間里,她一直把姜成瑄和傅品珍當成自己的一絲希望。如果她們能和好,就表示自己和夏子清的復(fù)合是有希望的。只是她們之間相處的模式,無時無刻地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幸好夏子清除非有需要,否則是不進公司的。要是還得與她朝夕相對,那絕對是折磨。 「夏子清的性格里,同時有著浪漫與絕對。所以,如果不能當她的情人,就只能當她的仇人。而當她的情人時,會很幸福。當她的仇人時,會很痛苦。」姜成瑄緩緩地說出自己對夏子清的觀察。 駱佳珣苦笑了一下。姜成瑄完全說中自己的心情。她試圖沖淡自己心中的那份苦澀,便轉(zhuǎn)換了話題,「和清秋姐在一起,應(yīng)該是件很舒服的事吧?」 「如果說品珍是湍涌的河水,那清秋就是潺潺的溪流。和她在一起,每天都很安穩(wěn)。」姜成瑄想起宋清秋,總是會想起那滿屋子的香氛,雖然多變,可不變的是那份安定感。 「那和品珍姐在一起的時候呢?」在駱佳珣的印象中,姜成瑄不應(yīng)該是甘于安穩(wěn)的人。 「每天就像打仗一樣。」姜成瑄仰著頭,像是在欣賞天花板上的吊燈,「在談戀愛的時候,會覺得熱烈刺激。到了只剩家人的感覺時,那就像在和父母鬧家庭革命一樣。」 回想起那段日子。姜成瑄會抱怨傅品珍不肯多花點時間陪伴自己,而傅品珍就像所有不回家吃飯的父親一樣,總是說那是因為工作。最后,姜成瑄覺得自己就像青春期的少年,只好叛逆地外出尋找樂子。然后,傅品珍就會以她的不安于室為理由甩了她。 「可是,和清秋姐在一起,不是更平淡無趣?」駱佳珣終于可以理解姜成瑄所說的家人的無趣。 「如果,只是想找個伴,清秋絕對是個很好的伴。」姜成瑄刻意地避開了自己的矛盾,像在說服自己一樣,說出宋清秋與愛情無關(guān)的最大優(yōu)點。 即使她現(xiàn)在和宋清秋每天出雙入對,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宋清秋總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這是當初她對傅品珍最大的要求,如今有人做到了,她卻不知足地還是覺得少了愛情的感覺。 姜成瑄頭一仰,飲盡了杯中的酒。她轉(zhuǎn)換了下心情,開口說,「其實,你還沒忘了夏子清吧?」 在駱佳珣的耳中,姜成瑄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連帶的自己回答的聲音也因為心虛而變得空洞,「從哪里看出來的?」 「如果你真的淡忘了,就不會還在意著她。也不會再對她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姜成瑄輕輕放下酒杯,再斟了一杯。 她看了一眼駱佳珣的表情,又再拿起酒瓶,倒進駱佳珣左手邊的空酒杯。她在心里苦笑著,要揭傷疤就一起揭吧。想挖人隱私,就得拿自己的隱私來交換。 駱佳珣回想著今天的情景。她是對夏子清的擅作主張感到不被尊重,于是才跟著路克下車。下車后,又因心情受到影響,便想藉著逛街買東西來發(fā)洩,正巧身邊有個像模特兒一樣的優(yōu)秀人材,便把全部心力都投注到路克身上。到了最后,路克那冷淡卻又溫柔的對待,竟讓她完全忘了夏子清。 直到剛才姜成瑄惡劣地挑起夏子清的話題,她便開始心虛了。雖然一直以來,并沒有說出會讓人誤會的話,可是在行為舉止上,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隱隱有了越線的趨勢。而要命的是,她也感覺到路克對待自己,與對待別人有著極大的不同。她這樣對待路克,算不算玩弄小朋友的感情呢? 儘管她很努力地想讓姜成瑄多說點她自己的事,可沒想到那隻老狐貍,最終還是把話題繞回自己身上。 她舉起酒杯,逆時針輕輕地搖晃著,又淺淺地沾了一口,深褐色的液體,帶著些許澀澀的味道。 看到駱佳珣緊鎖的眉頭,姜成瑄心底油然生起一股歉意。她雖然是有意挑起這令人難堪的話題,可也是帶著同病相憐的意味。 在某種層面上來說,駱佳珣比她幸福,因為前任情人主動要求復(fù)合,這對她來說卻是求之不得。但從另一方面來看,自己又比她幸運,因為她有宋清秋溫柔的包容,而路克畢竟年輕,對于感情的事終究是羞澀多過于坦率。 「別苦著臉啊。主菜都還沒上,帶著這表情,一頓飯還怎么吃得下去啊。」姜成瑄微笑著與駱佳珣輕輕碰了杯,「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可以選擇,可以嘗試。何必把自己往牛角里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