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凌晨四點
「失眠」這件事,并不是隨時隨地發生,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有。起碼郭衛二十一年的人生當中就沒遇到過,即使是在期末考前也一樣。 但今晚他在枕頭上翻來翻去,卻不覺得自己有睡著,每隔一段時間就睜開眼睛,望望沒有點燈的房間,然后再翻身試圖入睡,大半個晚上都在思考著自己到底捲進了什么樣的事件。 「所以司徒葦聲沒有說錯囉,夕并不是什么靈怪之類的東西……」 在可能是第二十四次的翻身之后,郭衛暫時放棄再睡的打算,半張臉埋在枕頭里面,眼睛卻睜得大大的,還喃喃自言自語以試圖整理思緒。 「他說他的爸爸在這間屋子里去世。也就是說,他本來應該跟他爸爸一起住在這里。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么明明白爺爺不住這里卻還是有兩間臥房,因為一間是他的,一間是他爸爸的。」郭衛在涼被底下念念有詞,邊講邊掰弄自己的手指:「他說他的爸爸是被人害死的……我想一定是白伯行跟白仲鶚。一定是他們兩個,夕講的那么確定,他搞不好也很清楚……」 ──你住的這間房子,是鬼屋喔。 白伯行陰森森的語氣又回到郭衛的腦海里。 「他這樣說是想把我嚇走吧。」郭衛調整了一下姿勢,側臥的時候壓著手臂令他不太舒服。「把我趕走,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收這間房子了……等等……」 本來低垂下去的眼皮突然又往上撐開:「……不對啊?照理說,夕跟他爸爸住在這里,那他爸爸死了之后,夕應該有繼承權才對,他沒成年也沒影響,頂多在滿二十歲前還需要監護人……那他的監護人是誰啊?白爺爺嗎?」 腦袋一開始轉動就沒法輕易停下來,郭衛第二十五次翻身,改成仰臥,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如果夕有繼承權,那為什么白爺爺會叫我照管屋子?直接留給夕不就好了嗎?」 ──房子就是要有人住才會有生氣。只有房子而沒有主人的話,就算夕在也沒有用。 短短幾天之前,郭衛就曾經問過這個問題,而且不只問過一次。 白爺爺沒有給他答案,后來他再問夕,夕的答覆則讓郭衛越想越覺得糊涂。 「難道夕真的不是人而是精怪之類的東西嗎?可是司徒葦聲又說不是……還是說,夕是人,只是出了什么狀況,才會變這么奇怪?話又說回來,那個『什么狀況』,又會是什么?哎,早知道我晚上就應該問清楚才對。」 他還躺在枕頭上自己跟自己說話,注意力被一個很輕微的聲音打斷。在手機螢幕顯示凌晨三點五十八分的凌晨,他的周圍原本一片寂靜,吸走他注意力的是隔著一道墻傳來的、很輕很輕的腳步聲。郭衛認得那個腳步聲,夕晚上打掃從他房間門外走過時,或是抱著洗好的衣服,經過郭衛的房門外走到陽臺去晾時,都是這個聲音。 「那傢伙凌晨四點了還不睡?」 郭衛暫時撇開自己也是凌晨四點還在自言自語的事實(失眠不算),掀開涼被跳下床,決定乾脆就把夕抓來聊到天亮。 「夕?」 沒有回音。 郭衛滿腹狐疑地又喊了一聲,音量稍微大些,卻仍然沒有反應。路燈的白光從走廊底端靠陽臺的落地窗透進來,照出空蕩蕩的走廊。 「耶?奇怪了,是我聽錯,還是他只是出來上廁所又回去睡覺了?」 郭衛搔著頭又退回房間里,躺回枕頭上。他原本還打算繼續思考原先的問題,卻覺得自己的腦袋正在打結,而且是一團亂糟糟的死結,顯然失眠對思考真的毫無益處。 「我看明天打個電話給司徒葦聲好了。」 下了這個把問題推給別人的結論后,郭衛第二十六次翻身,再度把臉埋進枕頭。 「還有……對了,我不知道夕的本名。既然司徒葦聲說他不是什么奇怪的東西,那他就一定有名有姓才對。蠢斃了,我前幾天竟然完全沒有想到要問……」 這最后一個疑問拖著尾巴,卻沒有繼續下去,郭衛下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早上十一點,因為失眠而嚴重睡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