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愛的騙子》 1-0 鬼屋
「又來了。」無聲的抱怨脫口而出,僅僅是脣形變動間擠出的氣音,真實感薄弱到,連說的人都不確定,到底那句話是否存在過。 聽到旁邊房間發出的動靜,陳晨眉頭皺起,臉色有些難看。 隔著一個門板,所傳來的跌跌撞撞腳步聲,讓他大概能猜出,恐怕隔壁的人,又是被小混混們給騙來這里放書的。 為了怕被人發現存在,陳晨沒開燈。 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他的腦中卻能清楚勾勒出那頭房間內部的擺設模樣,甚至是憶測出那里面的人靠近了什么,又碰了什么。 這間屋子的一切對陳晨來說,小到連檯燈邊上被撞開的淺淺裂痕,都能用刻骨銘心來形容。不過只是黑暗,又或者是一道墻,根本不能阻隔他腦中描繪出,這棟房子所發生的任何風吹草動。 『那里,該不會是鬼屋吧?』 預料之內,自從那天他說完這句回應,這棟房子就被掛上了鬼屋的稱號。 這個稱呼似乎是圓滿了所有人對這房子的猜想預期,在短短時間內,形象就深植人心,流傳開來。 不過被人冠上這稱號,難免會出現一些外來者,衝著鬼屋這點想來試膽……又或者是試別人的膽。 陳晨以前也跟著mama那邊的親戚混過,那些聽起來不怎么正當的事他懂,沒跟著做,卻不會阻止別人跳進混水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就像他選擇花大半時間在鬼屋里,發呆也好,念書也罷,總是希望屋子里能多一點屬于他的痕跡。 于陳晨而言,連這棟房子他都管不好,更別提還要試圖去影響別人的人生。 對小混混來這胡搞瞎搞的事,陳晨并不吝嗇于出借場地,甚至是隱隱期待著,那些混混在隔壁活動時,手下動作能不知輕重點。 最好是可以讓那間房間有所變化,他就能安慰自己,房間被改變是因為他無力對抗的外力,絕不是自己沒盡力保護好屬于mama的痕跡。 可惜的是,他準備好的藉口,始終沒有用上的機會。 沒有外力強行作用,自己更是動不了手,他便只能反覆沉淪在,看見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的房間時,心底不斷冒出,針刺般的細膩作痛中。 只不過,就算是痛久了,那些不適感早在不知不覺間融進呼吸,潛伏在陳晨的日常生活里。但終歸痛就是痛,某天恍然意識到它還存在時,仍是會突然讓他忍不住捏緊心口處的肌膚,試圖用另一種疼去強壓過那種痛。 日復一日,在期待與失落中搖擺,直到某天陳晨發現故事書里的求救紙條,他才驚覺自己這樣的刻意放縱,就算不是直接相關,還是會害到別人。 愧疚感讓他很快就忘記隱痛,轉而焦灼的思考該怎么彌補錯誤。 小心的把紙條夾回書里,陳晨隔天一早就在屋里埋伏,打算先把人救下來再說。 鬼屋里的空氣并不好聞,帶著霉味與潮氣,滾進鼻腔里有些嗆不說,更別提為了怕打草驚蛇,他完全不敢發出動靜,只能憋扭地縮起身體,提著每一根神經等待最佳出手時機。 視線所及,都像缺乏月光的深夜。 漆黑,且找不到破曉的預兆。 陳晨不知道自己處于這種狀態多久了。 就算是已經習慣鬼屋長期不見光的陰冷,強迫姿體捲起的扭曲姿勢,還是讓他手腳發冷,意識有些模糊。 時間在鬼屋的流逝是緩慢的。一如等待時,連一瞬間都像能再被掰開計算,時間極為瑣碎的前進,讓人焦躁不安。 現在的陳晨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睜眼,又維持了這樣的動作多久,只是豎起耳朵,仔細捕捉所有聲音。 終于,每天都會在鬼屋響起的聲音再度出現,他才直起彎曲的腿,在骨頭發出生銹一樣的掙扎聲中,邊小心隱藏自己,邊往噪音的位置前進。 一步、兩步,雖然陳晨動作不快,但對方卻是一路飛奔而來,沒過多久就讓他隱隱察覺不遠處,有光點搖晃。 對方的腳步聲由小到大,快速接近。他也不浪費時間,俐落地鑽出躲藏的位置,就貼著墻湊近對方。 但計畫總趕不上變化,他所有的戒備謹慎,直到腳步聲近在眼前,對方沒關上的手機燈光狠狠刺上他眼睛時,都瞬間變成煩躁。 「關掉手機。」不等視力恢復,陳晨就對著逐漸靠近的人說,希望她熄滅那對鬼屋來說,太過刺眼的光芒。 被強烈的明暗差別給弄得半瞎,陳晨忍住悶哼,涌上的不適感讓他沒有心力多解釋,僅能胡亂扯住對方手腕,艱難地用另一隻手,先封住對方的嘴巴再說。 也許是剛奔跑過,對方渾身冒汗,一接近就是股熱氣包圍上陳晨,讓已經習慣陰冷的他反射性打顫。 當彼此肌膚在無意間貼上時,對方guntang的溫度還立刻撫平了,他身上冷到冒出的雞皮疙瘩,害他差點因為不適應而把人甩出懷抱。 場面太過混亂,不管是他懷中的人,還是陳晨本人,都沒意識到剛才他維持同樣姿勢到發酸發疼,都沒有反應的手臂,現在卻因為虛抱著一個人,而在顫抖。 昏暗陰涼,一向屬于鬼屋。 對比起來,也許是劈開黑暗的燈光太過閃亮,撞進懷里的溫度太過guntang──這突然其來的變化,竟讓陳晨有種被陽光突擊照中,日出毫無預兆降臨在鬼屋的錯覺。 真是讓人不舒服。他心想。 光與黑,熱與冷,當兩種極端太過迅速的碰觸,帶來的第一感受,通常是疼痛。 就像是陳晨還在隱隱作痛的眼,并沒有常人久經黑暗后,忽然見到光線時的雀躍,只有馀悸猶存的燒灼感。 直到現在,他都還忘不了那一剎那,當強光打上他瞳眸時,那隨之而來,被強烈刺激后出現在他眼前的黑影,一塊一塊,不斷游移遮擋在他目光鎖定的闖入者身影上。 ──于是,不斷試圖衝破黑影真正進入他視線的人,便成了陳晨對顧念盼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