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掩員
高中生活的后段,幾乎是被滿滿試卷填滿,沒有多馀空間填充肆意潑灑的青春瘋狂。 就連曾經(jīng)被到處宣傳的早餐女孩,都在一頁一頁的習題中,被各種公式覆蓋,沒人有多馀心思再去挖掘真相。 「盼盼,你那題會寫嗎?」 翻出本子,林綺臻把自己的頭發(fā)抓得一團亂,手指指甲還因為焦慮而咬得坑坑巴巴。 看來是因為前陣子的心不在焉,現(xiàn)在要趕進度讀回來。 說起來,這樣的課業(yè)交流,在顧念盼與林綺臻之間,曾經(jīng)消失過一段時間。 假如要仔細算,也就是從林綺臻可能被小混混纏上,心神不寧的時間點開始,一直到顧念盼從鬼屋平安回來,那般沉重的糾結(jié)情緒,才終于消失。 似乎也知道自己讓好友去做這件事不好,在顧念盼放完書回來的隔天,林綺臻帶了一大堆的禮物,塞到顧念盼手上的同時,還不忘詢問。 「昨天……還好嗎?」 好不好? 顧念盼很難回答。 只是她看到林綺臻都要哭出來的臉,就又把所有話吞進肚子里,乾巴巴地說:「很順利。」 「那就太好了。」順著她吐出的一口濁氣,林綺臻像是被抽走了支架,緊繃著的肩頭垮下,又回復那個有些懶散,總是微微駝背的少女。 好友前后的反差實在太大,讓顧念盼本來想說的話又再一次的卡在脣齒里,在猶豫之間,徹底沒了下文。 她真的沒辦法對這個提起神經(jīng)許久,終于能夠好好喘氣的少女說:「其實那些混混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你。」 放故事書只是開始,依照陳晨的話,放松之后的持續(xù)折磨,往往更讓人崩潰。而那些混混,就以這樣的場面為樂趣。 想著陳晨既然已經(jīng)說過他會處理這件事,顧念盼整理了無數(shù)種說法,終究一個都沒派上用場。 只是把這個陰霾壓在心底深處,用好友天真可愛的笑容層層封印,只要她還平安快樂就好。 也幸好,陳晨的話并不是虛假。幾天,幾個禮拜,甚至是一個月后,她們的日子里都沒再出現(xiàn)任何波折,平穩(wěn)地回到了正常的學生生活。 直到現(xiàn)在,學習再度成為她們最關(guān)注的事。 「哪題?」湊過身體,顧念盼看了眼,總覺得類似題目她有做過,就讓林綺臻等自己一下。 從新坐回位置上,顧念盼把抽屜的書一本本拉出來,開始在書山中挖掘自己想要的那本。 就怕被顧念盼放到桌面高高疊起的書會倒下,連忙伸手按住最上面一本,林綺臻探頭看著顧念盼皺起的眉頭,不由自主,也跟著繃起臉。 假如不看場合,單就她們的神情表現(xiàn),就好像她們要找的并不是一本普通講義,而是隱含國家機密的密函,那么慎重。 「找到了!」找出有類似題型的習題本,顧念盼一翻開,林綺臻就探過頭,然后臉色變得奇妙。 「盼盼。」指著上頭的字,林綺臻表情有著探究,「你的字好像更丑一點吧?」 就像是用尺仔細畫出來的,填在題目下空白框里的計算公式,數(shù)字都用極其規(guī)律的間距排列,甚至每一個勾,任何一撇,都有固定的上揚角度。 如同士兵列陣,講究的連半點凌亂都不予許。一點對一點,一橫對一橫,明明還帶著手工筆記的墨水痕跡,卻用影印機的規(guī)格嚴重控管,乾凈整齊的彷彿印製出來的解答本。 乍看是整齊,再看就成了不可思議。 這種強烈要求自我的字體,就算林綺臻不說,顧念盼也沒有臉假裝是自己寫的。 「這……的確不是我的字。」顧念盼微動嘴脣擠出話,注意力卻老早遠去,都落在腦中回憶起,關(guān)于那天陳晨把這本書交到自己手上的場景。 / 還是那個車頂,還是那個少年。 在顧念盼一次又一次,拿著食物出現(xiàn)在他身邊后,他終于開始主動關(guān)心她。即便是語氣仍舊帶著放不開的憋扭,還是讓顧念盼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對了,你的書包后來有找到嗎?」 手上是還帶著熱意的壽司捲,陳晨看天看地,就是沒看顧念盼一眼,大大眼睛映著夜空,黑濛濛一片,似乎想藉此隱藏自己的羞澀。 「沒有。」不敢明目張膽,顧念盼用眼角馀光偷偷勾勒陳晨的五官模樣,想要找尋對方和自己一樣害羞的證據(jù)。 只可惜單憑手機的微弱燈光,只夠讓她看清楚,少年因為不習慣這樣關(guān)心別人,而緊繃的嘴角弧度。 不敢當天就去找,隔天在和林綺臻碰面前,顧念盼特別拐到記憶里的那個地方,想要找回自己的東西。 但一看到清潔工出現(xiàn)在附近,她就知道事情不妙。 「我覺得……大概已經(jīng)被扔了。」她遺憾的說,也不知道是因為書包,還是為了始終看不清楚的少年。 「你里面放很多書?」 「嗯,就是那些考古題。」有些寫完,有些還是空白,正好是她在復習的進度。 陳晨沉默片刻,突然捏著自己的手機跳下車頂,對著一臉驚慌失措的顧念盼說:「在這里等我。」 「什么?我和你一起去呀。」就算知道這里不是真的鬼屋,但顧念盼還是不想一個人留在這。 只是少年的身影在她說這句話時,早就帶著手機燈光隱入黑暗,留下她在車頂一動也不敢動。 她很害怕這種氣氛,靜得像是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黑得像是再往前一步就會被恐懼吞沒。 很難想像陳晨從前自己待在這是什么場景,她之前看謠言,說鬼屋開始出現(xiàn)異狀,是在四年前……這也就是說,他從國中起就喜歡自己待在這,習慣到了夜晚,就褪去早上的燦爛模樣,只有他自己和微弱的手機燈光。 就這樣待著,直到他能心平靜和的回到那個家庭,一天又一天,都是這樣。 陳晨的等一下,并沒有真的只有數(shù)到一那么簡單快速,顧念盼特意看了眼手機,至少前進了十分鐘,他還是沒有出現(xiàn)。 僅有自己一人,顧念盼也沒事能做,就盯著眼前輪廓模糊的大樹發(fā)呆。過度的靜謐,讓她再度冒出的好奇心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停歇,沉到了心底深處,沒有繼續(xù)吵鬧。 但好比有些謎團,并不會隨著待在黑暗,就會被人忽略一樣。有些事,就算你試圖永遠把它放到心頭角落,也還是存在。 縮起身體,顧念盼突然有些能理解,陳晨喜歡待在這里的原因。 就算只是暫時讓你想不起來一些煩惱,但短暫的寧靜,還是能讓人找回正常呼吸的節(jié)奏,不會把今天的沉重,完全帶到下一個天明。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吸引人。 樹林處突然傳出細碎的腳步摩擦聲,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早就嚇得跳起來,但現(xiàn)在她卻異常名平靜,等著意料之內(nèi)的人影出現(xiàn)。 果然,在手機時間又前進一分鐘后,陳晨一手提著袋東西,一手拿手機燈光指路的身影,就在她眼中逐漸清晰。 少年還在發(fā)育,修長的身形有些消瘦,人影在黑暗里深深淺淺看不清楚,有一瞬間像是穿過重重關(guān)卡,狼狽趕來的勇士,就為了拯救被黑暗鎖住的公主。 顧念盼心跳有些凌亂,卻又覺得自己腦中的想像太夢幻,忍不住移開自己放在少年身上的視線,就怕太鼓躁的心跳聲會被聽見。 「久等了,很害怕?」走過來,陳晨就發(fā)現(xiàn)她又捲成一團的模樣,眼里一閃而逝的,是內(nèi)疚。 把東西放到車頂,自己才爬上去,想關(guān)心卻又不知道怎么說才好,于是他擠出來的聲音,就還是老樣子。 「嘖,真是膽小。」語氣硬梆梆,很容易磕得人疼痛受傷。 但已經(jīng)習慣的顧念盼,卻覺得這樣的話,格外讓人安心,「沒有,我很好,完全沒嚇到。」 聽到顧念盼的話,陳晨沒有像她預期中的那樣,松了一口氣,而是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最后嘆了口氣。 長長的,帶著顧念盼不懂的無可奈何。 臉色變得不耐煩起來,他把剛才跑去拿的東西推到她面前,說:「你不怕就算了,這給你,反正我已經(jīng)寫完了。」 「這是什么?」接過,她一撥開袋子封口,臉上的表情就變成驚訝。 是滿滿一疊的習題本。 拿出一本翻看,里頭居然已經(jīng)寫過答案,還是比詳解本還要仔細的縝密公式,鉅細靡遺的把各種解法都列了出來。在顧念盼看來,這被陳晨隨意送出的習題本,已經(jīng)是武林大俠人人搶奪的絕世秘笈。 她拿在手上,覺得有些燙手。 「陳晨你……」 「說給你就給你。」強勢把書壓進她的胸口,他很堅持,絕對不把東西收回來。 在很多時候,同儕之間都有種微妙的競爭關(guān)係。 像是:「我昨天都沒讀書,睡了一整天。」、「這些我都不會,要是有人教我就好了。」 明明爭的是成績單上的分數(shù)高低,但現(xiàn)實里,卻要比誰看起來更散漫。 久而久之,那些寫著真實答案的本子,就越來越少人拿出來分享,彷彿要是比別人多會一些,多認真一點,是件多不合群的事。 把習題本抱在胸口,顧念盼有些說不出話,只能睜著大眼看著他。 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放在考生眼中,這就代表我已經(jīng)把你當自己人,所以我愿意和你分享的意思。 傻氣的笑,顧念盼回到家,都還是無法收斂起嘴角弧度,即便被顧易辰圍著追問,也無法削減這份小確幸。 明天,帶什么去鬼屋才好呢? 到最后,她的腦子里只剩下這個問題一直打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