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深夜造訪
初見時,她還以為是刺客,拿起藏在被褥底下的短刀朝他揮去,但她的花拳繡腿在他眼底非但不具任何殺傷力,還硬是被扣了個意圖謀害皇親國戚的罪名。 「謀殺皇族子弟,這罪,可是能株連九族的。」 那時候的他扣住她持刀的手腕,朗朗的宣讀罪狀。 「王、王爺!」 「多日不見,你的膽子還真是愈來愈大了。」 「王爺恕罪,小女不知您是王爺,還以為……」 「還以為是匪徒,想獨自與對方交手嗎?哼,不自量力。」他一個反手將她的短刀給取下,丟至一旁,「改天是該教你幾招防身的招式,以免他日真遇到劫匪,卻不懂得如何自保。」 宮雪初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他拉著手走到床沿,道「本王忙了一日,有些睏乏了,幫本王更衣就寢吧。」 「就……就寢?」她瞪圓了眼,訝道「在這里?」 「不然還有別處嗎?」他垂眸掃了一眼她的床榻,皺眉道「這床看來是小了些,不過尋常百姓家本就不比王爺府,本王也就不計較了。」 不計較……該計較的人應該是她吧…… 宮雪初努力壓下心頭的紊亂,回道「王爺,這里可是小女的閨房,以您這樣尊貴的身分實在不適合待在此處,若王爺真想在上官府住一晚,毋須委屈自己,小女馬上喚人幫王爺準備一間上好的廂房。」 龍玄夜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慌張的神色,勾唇道「也好,若你打算讓所有上官府的人都知道本王夜訪你的閨房,現在就去喚人來吧。」 經他這么一提醒,宮雪初才了解自己現下的處境,若她真驚動了府里的人,必定引來一陣混亂,后果可不是她能承擔的了的。 「怎么,是要服侍本王更衣還是喚人來,或者,你不懂得怎么服侍人,可需本王親自調教?」他刻意俯身在她耳邊低語,讓她的心口為之震顫。 「不……毋需王爺費心,小女這就幫王爺更衣。」她悄悄退了一步,接著小心的替他寬衣解帶,在兩人如此貼近的距離之下,她低垂的臉早已赤紅一片,幸好房內的油燈只留一盞,在此昏暗的室內瞧不清她的神色,因此,她也沒注意到他眼底那抹深邃的情感。 好不容易將他服侍到上了床榻,她正想著該如何悄然離房,突然聽見他的一聲嘆息,接著見他支著額際,神色有些痛苦。 「王爺,您怎么了?」 他靠坐在床上,揉著眉心,語氣沉沉的說道「這幾日政事繁忙,都沒能好好睡上一覺,這頭疼之癥就這么染上了,每到夜晚,總得痛個幾回。」 「怎么會呢?王爺可給太醫看過了?」 「看過幾回,也服了藥,但就是沒什么效用,有時疼到半夜還忽冷忽熱,難受的緊。」他又重吐了一口氣,闔眸低嘆「就怕得了什么不治之癥,否則怎會藥石罔效。」 「不會的,王爺身強體壯,不可能染上什么重病,幸許休養幾天就好了。」她擔憂的趨前細看,見他似乎真的痛得厲害,也管不了身分之隔坐上了床沿,憂心道「還是讓小女去請民間大夫來為王爺看看如何?也許能治的了王爺的病。」 「毋需費心,本王在此歇息一晚就好。」語畢,他突然撫著胸口咳了幾聲,人也順勢朝宮雪初倒下。 「王爺!」她連忙上床扶住他的身軀,但以她的力量根本撐不住一個男人,最后只能背靠著床欄,讓他的頭枕在她的肩上。 「王爺您還好嗎?小女還是為您去找大夫吧。」她焦急的說道。 「不用了,本王今夜來此,只想安然的歇息一晚。」他單手支在一側,沒讓她承受太大重量,但倒是沒忘記挪了個好位子,舒服的枕在她細軟的發絲上。 宮雪初憂心的伸手測了測他額頭的體溫,沒測到異常之處,反倒被他的大掌給握住,輕輕貼在他的頰面上,低語道「你的手怎么比本王的還冷,身子還沒調理好嗎?傷口可還會疼?」 「託王爺的福,小女的傷早已無大礙,倒是王爺日理萬機,才真該好好照顧自己。」鮮少見到他如此虛弱的模樣,宮雪初只覺心疼,根本不記得方才他奪刀時的力量之大。 「說到照顧,本王長年征戰沙場,風吹日曬,倒真的很久沒有嘗過被人悉心照料的滋味了。」 聞言,宮雪初又是一陣揪心,這些年來她不在他身邊,只怕也沒人敢近身照顧這個惡名昭彰的九王爺了。 「王爺,小女服侍您躺下吧,蓋著被子休息,也許身子會舒服一點。」 「不,現在這樣很好,頭好像沒那么疼了。」他又挪了挪,將臉埋進她細白的頸項間,溫熱的氣息輕吐在她的耳畔,讓她的頰面再度染紅,心底也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方才來的時候明明好好的,上了床榻就突然病了,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宮雪初皺了皺眉,側過頭想探個虛實,耳邊卻傳來他狀似呢喃的嗓音。 「有多久了呢……幾乎都要忘了,有人陪著,原來是這種滋味……」 他黯啞的低語輕慢,卻字字刺痛著她的心口,于是,她也就放下了防備,安靜的讓他倚靠著。 「蓉蓉,你害怕本王嗎?」 聽見他突兀的提問,宮雪初直覺答道「小女為什么要害怕王爺?」 「世人皆道,本王是個毫無人性的惡鬼,在與你初次見面之時,也害你受了刀傷之苦,今后若待在本王身邊,也許還有更多未能預料的劫難,你難道不怕嗎?」 「不怕。」無須思考,她柔聲述道「王爺雖地位尊貴,但也是血rou之軀,絕非毫無人性,只要王爺愿意改變行事作風,為百姓謀福,世人的看法也會改變的。」 耳邊傳來他的輕笑聲,她微側過臉望去,對上了他復雜的眸色。 「你知道嗎,本王一點也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可本王心底唯一在意的那人,眼底卻容著天下,所以本王為了她,可以斂起自己的本性,只做她喜歡的事情,怎知到了最后,本王終究留不住她的人……」隨著低啞的陳述,他眸底愈發灼熱,「自她走后,本王苦等了五年,嘗盡撕心裂肺的焚心之苦,若她還有點良心,就該回到本王身邊,將那欠下本王的情債悉數還清。」 在兩人如此貼近的距離之下,宮雪初毋能回避他鳳眸里的熾熱,幾乎要脫口坦承自己的身分,可一想起她僅有三年的壽命,卻仍是忍住了表白的想望,黯然的愁緒浸染胸臆。 「聽了本王的話,你沒什么想說的嗎?」注視著她沉凝的眸色,龍玄夜低聲問道。 她悄然移開視線,輕語道「王爺所指之人,應該是九王妃吧,王妃何其有幸能得王爺的寵愛,雖然芳齡早逝,但她當時也必然十分捨不得王爺……只可惜,既然已天人兩隔,今生怕是無緣了。」 「胡說!」他斥了一聲,驟然扣住她的手腕,怒道「她既然捨不下本王,那就一定會回來。」 他的舉動讓她嚇了一跳,垂眸道「對不起,是小女失言了,請王爺恕罪。」 龍玄夜注視著她低垂的臉蛋半晌,若有所思的勾唇道「在這世上,也只有你敢對本王直言了。」 「王爺……小女不擅言詞,再多說也只會惹您生氣,不如還是伺候您就寢吧。」 她才說完,就見那方才還怒氣騰騰的男人突然又支著眉心,神色痛楚的躺回她的肩上,「被這么一氣,本王的頭又更痛了,你就暫時待著吧,若本王有任何需要,還有一個人可以隨時差遣。」 「若王爺需要人差遣,那小女也可以守在床沿……」 「蓉蓉。」他打斷了她未竟的話,低語道「你同本王說說話吧,分散本王的注意力,也許這頭疼之癥會好一些。」 「說話?」她才說她不擅言詞呢,這回又要她說些什么? 「說什么都好,本王不挑,只是想要有人的聲音伴著本王入眠。」 見他緩緩闔上了眼,似乎是真的想歇息了,于是宮雪初想了想,便開始描述起她這陣子在布行里所學的點滴,說著說著,直到天色漸亮,她也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醒來之時不見他人,自己倒是躺在被褥里睡得安穩。 此后的許多個夜晚,他總是在深夜時分到訪,以頭疼為由要她伴著照顧,幾次后她也就明白那莫名的癥狀只是個藉口,便開始謹守禮分,不再輕易近他身,而他也未因此而刻意刁難,倒是睡前總要聽她說話的習慣卻延續了下來。 而后每當他夜訪時,她就替他更衣就寢,接著便在他堅持下陪坐在床沿,蓋著同條被子同他說些故事,有時是她讀過的書,有時是她過去看過的風景,也有大部份,是在描述民間百姓的疾苦,就盼著她的用心良苦能被他聽進心底。也有幾回她不小心睡著了,半夜醒來才發現自己躺在他懷中,掙脫不得也只能認命的和他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