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那天看到柳川旭與譚夢的長椅邊，獨自坐下來，盯著芥末棒的視線也有些迷濛。刺眼的陽光曬在臉上，她畏光的閉上眼睛，輕靠在椅背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或許睡著了，又或者沒有睡著，但是她感受到一股涼意輕輕拂在臉上，她緩緩地張開眼。

    柳川旭就站在她面前，替她擋住刺目的陽光，將她壟罩在陰影下。

    他苦笑。「抓到兇手了。」

    「啊？」

    他視線朝下，聚集在她懷中的東西。「我的芥末棒啊，我才想說是哪個王八蛋把我的芥末棒給買光了，原來是你啊，小王八蛋。」

    莫淺淺呆呆地看著他，看見他眼里的笑容，她無意識的開口，說了一句不是她腦海里想的話：「因為小王八蛋要買給大王八蛋吃的啊，謝禮啊謝禮。」

    柳川旭不可置信的張嘴，然后笑出聲來，一屁股坐在她的身邊，自顧自地拆開她的芥末棒。

    「哇靠，你不可以再跟筱玫走太近了，她肯定教你怎么頂嘴。」

    莫淺淺側身，望著他，心中sao動。

    sao動中又帶著一份安定。

    最后，她低下頭，細語呢喃：「……我很抱歉。」

    他停止咀嚼，「你說什么？」

    「我說，」她吸了一口氣，轉頭看著逆光的他。「你去死啦，把我的芥末棒吐出來！」

    她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任何改變，還能如此直白的打鬧。

    但是她錯了。

    在他說出這句話一后。

    他們辛苦建立了十年的小世界，就這么崩毀。

    柳川旭放下芥末棒，濃眉緊鎖了片刻，忽然放松，然后轉向她。

    原本在地上啄食的麻雀扭頭看了他們一眼，振翅而飛。

    午休的學生在他們面前打打鬧鬧的經過他們身邊。

    一陣風掃來，吹亂了她的劉海，柳川旭的臉被幾條黑線所遮掩。

    莫淺淺聽不到任何外面的噪音。

    因為都被他這句話給吸收了。

    「小淺，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

    莫淺淺張開嘴，喉嚨像是卡了一顆酸梅，既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

    「為什么？我們可是青梅竹馬耶。」一出聲她就嚇到了，這不是她的聲音，她的聲音應是充滿活力的，而不是現在這個沙啞乾澀的陌生聲音。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莫淺淺的心里越來越煩躁，感覺一股火氣在胸腔竄來，他的沉默讓她就快爆炸。

    她終于忍受不住，一起身懷中的芥末棒紛紛掉在地上。她面向低頭不語的他，語氣不自覺咄咄逼人起來。「你說話啊，你怎么不說話？」

    柳川旭默默抬起頭，一雙澄凈的雙眸沒有一絲灰，連語氣都是輕快的。

    「你喜歡學長不是嗎？」

    莫淺淺呆愣，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的思緒亂成一團。

    他的笑容越發燦爛，語氣飛揚。「你不覺得我們太親密了嗎？」

    她被他疏離的口氣給逼急了，「可是，我們是青梅竹馬。」

    他的嘴角僵硬一秒，一點一點收合，最終抿直成一直線。

    「你應該多尊重我一點的。」

    然后他起身離開了。

    「不會吧，你說什么？」汪筱玫驚呼，梅子棒棒糖從她大張的嘴掉落，扎實地插在她剛買的小說上頭，就這么剛好正中紅心，她心疼的撫摸封面。「啊！我的學長……算了，下課再買一本，你說什么？你是認真的嗎？」

    莫淺淺苦笑，聳了聳肩。「對啊，不然呢？」額頭感受到一陣冰涼，眼前是放大版的汪筱玫，她笑著拉下她的手。「千真萬確。」

    「我才想說你們不是都一起上下課的，最近怎么都你孤單一人。」

    「什么孤單一人，傻眼。」

    「但是太夸張了啦，一兩天就算了，一個月欸，你怎么撐得下去？一個月可是足足有三十天欸。」

    莫淺淺的微笑僵在臉上，垂下眼睫。「我也習慣這種模式了，挺好的。」

    「那美術社呢？學長怎么辦？」

    她搔了搔頰，發現原本豐滿的臉頰有些凹陷，她輕易就摸到了顴骨。「最近在擴大整修，你應該不知道吧，原本我們的社團教室小到只能擠十個人……」

    汪筱玫打斷她的話。「哦，說到這個，我還記得。你可知道當時我正在參觀小說社，大家一聽到譚夢出現在你們的破爛社團，我無意冒犯，那是他們說的，真的破舊到不行，就像瘋人院的人一窩蜂的衝出去欸，我還以為在逃難，嚇死寶寶了。」

    她忽然安靜下來，似乎發現她低落的情緒，汪筱玫很快地從激動中冷卻，輕輕蓋上她微微顫抖的手背，輕聲地問：「你說你們已經一個月不見面了，這是真的嗎？」

    「嗯。」

    「但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莫淺淺空洞的眼睛從桌面轉向她，心微微一痛。不知為何，這無心的一句話沉重地壓在她的心上。

    青梅竹馬這四個字忽然變得很重很重。

    重到她承受不了。

    眼眶逐漸濕潤，隨時都有可能落下。

    「會不會是那個譚夢蓄意破壞你們的關係？」這句話突然冒出，止住了她接下來可能會擦臉的動作。莫淺淺眨掉眼角晶瑩，疑惑的轉向她。

    「什么意思？」

    「你想看看喔，那個校花那么喜歡川旭，但他甩都不甩她，偏偏又跟你這個丑小鴨膩在一起，你看她會有什么樣的想法？」

    「你說我是丑小鴨？！」

    「噓，閉嘴，這不是重點。」她用兩根手指輕松夾住她的嘴唇，要她靜聲。見她沒有其他動作后才放心的放下手。

    她謹慎的四處張望，見四周的同學依然吵吵鬧鬧沒有絲毫的心思在她們這，才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她當然會竭盡所能的拆散你們。」

    「如果真是這樣……」莫淺淺吸了吸鼻子，「那我該怎么做？」

    汪筱玫瞇起眼，狹長的眼縫露出兇狠的光芒，漂亮的唇瓣一開一闔，提供了一個驚人的方法給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拆散他們！」

    要怎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呢？真是太深奧了。

    莫淺淺趴在桌上，手握著素描鉛筆在紙上寫出這幾個字，還順便畫上陰影。她的素描已經精進不少，在柳川旭的教導之后對素描產生了nongnong的興趣，間暇時總會在紙上東畫西畫，不然就是在文字下方加上陰影，替死板的東西加上立體感。

    耳邊竄入汪筱玫冰寒的語調。

    『第一步，觀察。觀察他們都在做什么，然后趁隙而入。如果一次說太多你這個傻蛋肯定記不住，等你先把觀察做到了，再來找我跪求第二步吧。』

    「唔，觀察……」她咬著乾燥的嘴唇，不小心咬破了皮，鮮血汨汨流出，染紅了紙張，舔了舔唇瓣，感受到腥甜味。

    「小淺，該吃飯了。快下樓！」莫媽不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似乎喊了好幾聲，她現在才聽到似的。莫淺淺這才回神，赫然發現紙張血腥斑斑，趕緊拿衛生紙壓住雙唇，咚咚咚的跑下樓。

    「小淺，為什么小川現在都不來我們家吃飯了？」莫媽邊添飯邊開口，語氣有些擔憂，比起看見自己女兒下唇受傷，柳川旭不來吃飯反而更讓她心疼。

    「該不會你們吵架了吧？」莫爸幽幽地補上這句，莫媽添飯的手停頓，眼神轉為犀利之劍，插在莫淺淺身上。

    「一個月都沒來，肯定吵架了，你欺負人家是不是？」本身就大嗓門的她大叫起來不得了，他們都感受到一陣天搖地動，都快超越周星馳電影里的包租婆獅吼功了。

    「媽！你差別待遇！我才是你的女兒耶。」

    莫媽氣急敗壞地摔碗，打翻了一盤飯菜，眼神像女羅剎一般兇惡，青筋暴出，只差沒露出獠牙。「你這個公主病，給我想辦法去跟他和好！不然你就滾出去！」

    莫淺淺被她兇猛的氣勢嚇得跌坐在地。

    「媽，你這個孝欸……」她吶吶的回嘴。

    「你才孝欸！沒有小川，我看你以后該怎么辦！我限你三天的時間跟他和好，把他帶來我們家吃飯，不然你就死定了！你媽的。」她竟然氣到對自己女兒爆粗口，連莫爸都抬高眉毛看著老婆，似乎在確認她是不是自己結縭的人，或者是厲鬼附身。

    一把搶走莫淺淺的碗，她委屈的扁嘴。「媽，我肚子餓了。」

    「去吃空氣果腹！」

    看來她勢必要做點什么，就算想不到方法也得擠出來去找柳川旭攀談，不然她會先餓死。

    但是，她卻步了。

    當她站在他緊閉的門前，那隻按在門鈴上的手挫敗的放下來。明明之前把他家當成自己廚房在走，但此時此刻，她不知道在躊躇什么。

    「你在怕什么？莫淺淺。」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