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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平記在線閱讀 - 第一章

第一章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記住,吃餃子也是有講究的,初一吃素餃子,素素靜靜,初二吃葷餃子,紅紅火火,初三才能吃面,不然的話,一年都會糾糾纏纏…”

    “可是,我就是喜歡吃面…而且,姐你說這樣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

    “啊,是嗎?”

    只能苦笑,因為,雖然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但小音自己在每年的初一,的確一定會為自己做一碗手搟面吃,有著這樣奇怪習慣而要說教他人,真得似乎很沒立場。

    “嗯,老師一直教導我說…桃園一脈,首重‘人術’,不信‘天數’,面對任何民間禁忌,都首先要追索出其背后的源頭和真實…并以此來做出謀劃,所以,姐總是盡量不讓自己在乎這些東西…有時候,甚至故意反著來…可是…”

    猶豫一會,小音慢慢道:“習慣總是習慣,到底是為了什么形成的,姐也真說不清楚…弟你又不是謀士,不用刻意…反正只是一碗面,就等到初三再吃,也沒關系…又何必,非要搶這兩天呢?”

    聲音很柔和,也很認真,品味著話中的意思,流赤雷慢慢低下頭,不再反對。

    “反正,我會聽姐你的就是了…”

    “這才是好孩子。”

    展顏微笑,小音退后幾步,端詳一下流赤雷,又走近來為他整整肩頭,和攏一下額前頭發,再退后幾步看看,方笑道:“行啦。”

    “趕快走吧,天快黑了。”

    神色猶豫一下,流赤雷卻道:“但是,姐…”

    “唔?”

    微微一怔,小音旋笑道:“你放心好了。”

    “雖然羅漢寺這事弄的亂七八糟,但到最后,結果還是和想要的基本一樣…”

    “姐!”

    不算強烈的一聲,卻有著明顯的抗議,甚至是…怒氣,這終于讓小音停止說話,默默的看向流赤雷。

    面對小音的目光,流赤雷似乎有些瑟縮,但只是輕輕抖了一下,他還是站的很直,眼光也完全沒有回避,到最后,反而是小音開始苦笑,并微微的搖著頭。

    “好吧,姐的確不該這樣應付你…弟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已經是能夠保護jiejie的堂堂男子漢了。”

    笑容中,有滿足,卻也有一些落寞,夕陽透入,照在小音的臉上,那微微泛黃的光芒,為她若透明般的白晰又染上別一種奇異的顏色,使那笑容更加的難以索解。

    “總之你放心…那小子,很笨、很可愛、很善良、也很認真,他絕不壞,更不懂得對人用心眼。”

    “我們兩人當中,就算最后有人受傷,那也絕不會是姐…其實,和姐這樣的壞女人在一起,那小子,才是更該讓人擔心的一個呢!”

    “姐…”

    突然走上前,緊緊抱著小音,流赤雷的動作令小音一驚,而之后的說話,更令小音完全無言。

    “姐,你不是壞女人,絕不是。”

    簡單的說話,口氣則是完全不容置疑,直到流赤雷松開手,走出去很久,小音仍然愣愣的站著,到最后,是一聲低低的嘆息,在這室內盤旋,消逝。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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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

    “總之,你這樣做是非常不對的!”

    “是,是是。”

    一方在毫不留情的嚴厲指責,另一方則是低三下四的點頭哈腰,到最后,旁觀者終于有些不忍,開口相勸。

    “唔,我看就算了吧,花兄,反正最后一切也都很好啊,再說了,認真算起來,要不是花大叔的死纏亂賴,我也沒辦法用那種辦法過關…”

    “就是就是,其實啊,大叔那時去談條件時就已經為你想好了這條路的哇,只是沒來及告訴你…”

    “你閉嘴!”

    很兇狠的瞪著眼,使花勝榮再一次的乖乖閉嘴,云沖波同時也向蘇晉元道謙,但蘇晉元只是很爽朗的笑著,滿不在乎的揮著手。

    “反正,一切到最后都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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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前,最后用把“羅漢寺”重新登記為“玉佛寺”的辦法,取得了文字層面上的勝利,但對蘇北固來說,這已足夠,苦笑著,他告訴蘇晉元,已可以去放心追逐自己的夢想。

    “有這樣的執著,兒你便有資格去追求…爹,確實已經老了。”

    在取得自己夢想的同時,蘇晉元亦保留了他人的理想,告訴馬云祿,她可以修行其的武道,將婚期繼續后押。

    “我有我的夢想,你有你的夢想,我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卻并不想因此就破壞你的夢想…而且…”

    執著馬云祿的手,蘇晉元淡淡道:“表妹你在武道上的成就,我大概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所以,我更要先建立起自己的事業,亦只有當我相信自己已足夠有資格時,才會來娶你過門。”

    “我…我決不會讓你受委屈。”

    破落不堪的寺院中,陽光斜斜的照著,蘇晉元的說話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馬云祿突然緊緊抱住他,毫不羞澀的重重親了一口。

    “好人,表哥你真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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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細想來,一切的確都是很好的結束,可一看到花勝榮,云沖波還是惱火的很。

    “虧蘇兄還那么信任你,那么指望你,你竟然兩頭吃…太…太沒有道義了!”

    “唔,賢侄,你這樣罵我就不對了,相信騙子會講道義,就象相信戲子會很傻很天真一樣…會那樣想,只能說明你自己很傻很天真啊!”

    “你…你還敢還口!”

    很想飛起一腳,但想到蘇晉元就在邊上,云沖波還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是吩咐他趕快收拾東西,準備跑路。

    “總之…我是不能在這里成什么親的!”

    之前已對蘇晉元含含糊糊的作出些解釋,對云沖波“心有所屬”的情況,他非常同情,也非常佩服。

    “不棄糟糠,花兄你真是太有原則了。”

    被夸的臉有點發紅,云沖波卻也有些擔心,替小音,新郎落跑…想一想,那真是很悲慘的事情。

    (可是,不管怎樣,我都不能對不起聞霜!)

    決心已下,云沖波一邊收拾自己東西,一邊和蘇晉元閑說,卻突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從剛才說要盡快走之后,花勝榮說是收拾行李,卻完全沒有動靜,跑到隔壁一看,屋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動。

    (大叔…跑那里去了?)

    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云沖波迅速跑下樓,果見花勝榮正在鬼鬼祟祟的向門口跑。

    “大叔,你去那里?”

    聽到云沖波的詢問,花勝榮象是被扎了一下般,速度猛的快了幾分,還邊跑邊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快點!你們快點,這小子要逃跑了!”

    隨著花勝榮的嗥叫,寧靜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十數道黑影嗖嗖出現,奔向客棧。

    “快,快去保護姑爺!”

    看著這,云沖波的嘴巴張到完全沒法合上,旁邊,蘇晉元也變了塑像一樣,呆呆的,幾乎失去知覺。

    (大叔…你到底同時賣了多少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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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山路。

    “唉唉,竟然連太史哥也學壞了。”

    “…”

    “明明是偶然碰上我的嗎,非騙說是爹讓你來的…跑到半路我才想起來,你明明是和爹打架后跑掉的,又怎么會聽爹的話來找我呢?”

    “…”

    “總之呢,聽軍師說,有很可怕的人,要來青州這邊對付人…很可怕啊,連軍師也怕的人啊!那我又怎么能不來看熱鬧呢?”

    “…”

    “而且,聽說錦官這邊的小吃非常棒…我早就想吃了…唔,既然太史哥來了,錢當然是你出的,對吧?”

    “…”

    “當然,要是再有人想抓我…別管是回山還是去那里,太史哥你也當然會管的,對吧?”

    “…”

    “很好,既然你都同意,那就這樣定了,我就知道,太史哥最可靠了!”

    很滿意的拍著手,少女做出決定,而始終只是默默跟在身后,一直都只是淡淡微笑著的藍發男子,卻在這種時候突然眉頭緊皺,快速將孫雨弓拉到身后,同時擺出一個戰斗的架勢。

    “誰!?”

    并沒有清楚的察覺到對方的方位,只感覺到對方已接近自己到至少三丈以內,這令太史霸更加警惕,半立胸前的掌緣上,已開始出現幽幽熒光。

    “哼,過去沒有這么膽小啊…”

    說著可算是挑畔的話,赤發朱瞳的男子出現在高處,瞪著眼,但看到他,太史霸反而有了略略的放松。

    “你居然也在青州…是要走嗎?”

    “對。”

    沒有擎出任何法寶,抱著胳膊,流赤雷的臉色依然很難看。

    “但我現在心情不好…所以想把遇上的第一隊行人打一頓后再走…可以嗎?”

    聽到流赤雷的話,孫雨弓的反應很大,但態度依舊冷靜,用一只手擋住他,太史霸仍在為和平結束而作出努力。

    “不打的話,可以嗎?”

    “可以…”

    聲音拖得長長的,卻突然變作銳利,流赤雷更振臂作拉弓狀,在虛空中拉出熊熊燃燒的弓矢。

    “那我就打你的女人!”

    聲未畢,矢已發,一弓三矢,其中兩發更用迂回路線攻至,但只射到一半,便被森藍色的寒光迎上,射滅。

    “哈,果然是這樣!”

    出手已經很快,但卻還是半道而沮,和太史霸實力其實相若,也不是第一次交手,會攻到一半便被遏止,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對方,同樣有意偷襲!

    的確,不止是阻截火矢的寒光,太史霸自己也已快速掩上,雙手皆被冰氣覆蓋,結成大劍形狀,招勢狠辣,徑取要害,那有半點想要和平結束的意思?

    “心口不一的家伙…但,這種事只能做一次啊!”

    幾乎和太史霸的撲近同時,流赤雷右手連彈,在空中畫出深黑色的罡形,六點結環,圍繞在自己的前方。

    “靈寶會元術,連天鐵障罡!”

    六點閉合,散發出鐵色光芒,與冰劍撞擊產生耀眼的火花,卻完全沒有動搖。

    “嘿…”

    一擊無功,太史霸立刻將力量提升,將冰劍凝到更巨更強,和用著更加兇悍的劍勢斬下,而同時,流赤雷則是默默的閉著眼,喃喃念誦。

    “天一北祚,太一紫元,北魁玄范,神虎玄冥,斗中大圣,玉女追魂…”

    轉眼間連斬九劍,太史霸已在鐵障上制造出明顯的破壞,卻也似乎一氣已竭,但只略一呼吸,他便再度出擊,將冰劍催運起拳套形狀,以更高的頻率連環擊出。

    “…十方精光,隨我呼靈,一呼一吸,入我身中,隨氣而出,隨氣而行,變化億千,元亨利貞…”

    眼看已可將鐵障完全破壞,太史霸卻驀地收手,用比攻進時更快的速度后退,和張開雙臂,深深呼吸。

    一呼吸間,溫度驟降,周圍草木皆蒙白霜,而同時,流赤雷身前的鐵障更自行開裂,片片消碎。

    “…急急如中斗大魁破!”

    錚然開目,赤瞳中若有火光流動,將手只一放,立聞虎嘯經天,跟著便見紫云碧霞之氣急涌,神將符吏簇擁中,身高近丈、虎首人身的怪物出現,牙齒如鋸,目若銅鈴,口角更有涎水滴落。

    靈寶會元術,召役神虎嘯命靈罡!

    以“連天鐵障罡”拖住對手,流赤雷終能完成這繁復程度超過鐵障罡一倍有余的神虎罡術,但時間的付出卻有其價值,只一撲,這兇狠虎將已將地面擊破,使太史霸要向后急退。

    “好家伙,是才練成的罡法罷?!”

    以左手冰劍硬擋虎將追擊,雖然冰劍立刻碎卻,太史霸卻能夠趁機躍到其側面位置。

    “呔!”

    雙手重重對擊,立刻有連續的碎裂聲響起,周圍已被白霜所蒙的草木同時崩碎,化作點點寒光,飛舞不定,更隨著太史霸的下一個動作,結連成無數細線,盤旋而進,縛住虎將。

    “給我倒吧!”

    一聲吼,太史霸抽緊冰線,把虎將生生勒爆,但,此時,流赤雷卻已如鬼魅一般移近,五指成鉤,直取頸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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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坤空落落,歲月去堂堂。末路驚風雨,窮邊飽冰霜。命隨年欲盡,身與世俱忘。無復屠蘇夢,挑燈夜未央…”

    面對自己剛剛寫下的淋漓墨跡,玉清,一時間竟也為之恍然。

    歲未年初,會以近于“扶乩”的方式,讓自己完全放松下來,隨意的寫出一首年詩,這是玉清二十多年來一直堅持的習慣,道中老人,無不知道,有時候,太清他們還會專門相詢,看看詩意的吉兇。

    幾十年來,玉清并不是沒有寫出過寓意不祥的文字,便“千家笑語漏遲遲,憂患潛從物外知”也都見過,甚么未路窮邊,又算什么?但,對他而言,今次的文字,卻有著特殊的意義。

    (末路驚風雨,窮邊飽冰霜…難道說,那一天…真得已經近了?)

    沉吟再三,玉清吹干墨跡,卷起收了,方道:“九天,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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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謠言太多…雖然都是細小瑣碎,但累積在一起,就讓我有些擔心。”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南方太平道雖然大面子上一片太平,但底下實有暗流無數,而其中,又以“謠言”令玉清最為憂心。

    劉家正在精心謀劃,預備再作天海之變!

    “當然,這是絕不可能的…沒有道理,也根本不符合劉家…或是南方任何一姓世家的利益。”

    天海之變時,汪家只是地方世家,百多年沒沒無聞,因此奇功,一躍而至“六部”高位,但對四世三公的劉家來說,早已是一人之下,又何苦要甘作矢的,為皇前驅?

    “不僅是劉家,李家、孫家…都沒有理由來在這種時候做這樣的事…而同樣,我們也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全面起事。”

    在目前而言,最希望太平道起事的,大概就是云臺山,而同樣的,最渴望云臺大軍盡快入關的,也非太平道莫屬。

    “總之,誰也不想先把手往火里伸,可到最后,也總還是要有人先出手…總要有人無奈,只希望那不是我們。”

    發著感慨,玉清更要求何聆冰將各世家的動向匯報,認真聽著,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果然…那邊也有謠言出來…”

    和這邊是正好相反,流傳于官場上的謠言,皆指太平道因當今大勢而躍躍欲試,只看來春天時,若果春荒,又或時疫,便要以糧藥為說,挾民,起事!

    “同樣是禁不起認真推敲,只要作些精心的分析,便會知道這些理由都是妄言,但,星星之火…”

    相比于玉清的擔憂,何聆冰倒是不怎么在乎,在她看來,權力始終也只被“少數人”掌握,“多數人”的迷惑,并沒甚么打緊。

    “從目前來看,真正有權做決策的人并沒有相信,那也就等于說,不會出現實質性的變動。”

    慢慢點頭,似乎是認可了何聆冰的分析,但玉清的神色仍然凝重,慢慢揉著自己右邊的太陽xue。

    “希望如此吧…”

    結束這個話題,玉清問起蕭聞霜的近況。

    “武藝又有精進…很好。”

    猶豫一下,何聆冰卻道:“但…貪狼卻始終固執于‘不死者’的正朔,有很多次,她原可以做到更多,卻堅持放棄…要等待‘真正’的不死者回來…”

    “那…也沒辦法了。”

    苦笑一下,玉清道:“貪狼是上清一手調教出來的,對不死者自然奉若神靈,現在能夠同意冒用不死者的身份,便很不容易了…”一邊說,一邊已又在案前坐下,何聆冰見此,便躬身道:“弟子告退。”

    自靜室中辭中,何聆冰的臉上,卻出現了很奇怪的神情,皺著眉,抿著嘴,竟還有幾分煩惱。

    玉清之于九天,正如上清之于貪狼,但今次,何聆冰卻覺得,玉清的身份和閱歷,可能都使他把一些事情忽視。

    (聞霜…對你來說,那個人,他真的僅僅只是“不死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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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高、野闊。

    開闊的平原上,軍隊正在無聲無息的前進著。

    總數是六到七千的樣子,清一色的馬隊,極有秩序,移動中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簡直…讓人感到心悸。

    “果然,‘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啊…”

    沉寂突然被打破,閃爍著的綠色光球出現,擋在了整支隊伍的前方。

    “袁當親領大軍叩問鎮南關,將我軍主力吸引,卻同時分軍作出數千里路程的迂回,意圖破壞我軍糧所…好大氣魄,好大手筆。當然,赤兔軍的機動能力,也的確令人嘆為觀止。”

    綠光當中,正是小天國東王,已杖東山。他的出現顯然在對面的軍隊中造成不安,輕微的sao動后,三名武將排眾而出,更用一個手勢令軍隊重新安靜。

    “我們,是陷陣營。不是赤兔軍。”

    低沉的聲音,卻是如此驕傲,當中,更流露出很多東西,令蹈海也好,云沖波也好,都要一愣,去想一想的東西,而同時,那武將更迅速用手勢和呼喊,將部下安撫和動員。

    “此地開闊,絕無伏兵!神域強者…他也只是一人!”

    “陷陣之志,有進無退!”

    “陷陣之志,有進無退!”

    同聲吼叫,數千人的馬隊,反應竟是如此迅速,相互間更極顯默契,兩翼微微展開的同時,前列數百騎兵摘槍踏鐙,分作三路,高速前沖。身后,更有數百人搭箭扯弦,寒光閃閃,皆朝著東山方向。

    (好家伙…陷陣營,還真是了不得的一支軍隊啊!)

    可以感覺到蹈海正在因這敵人的“優秀”而贊嘆,更能感受到他那躍躍欲試的戰意,但,顯然被某個目的束縛著,蹈海只是觀看,并未發動。

    (不過,他們真得沒有帶兵來啊!)

    暫還不知道北王為何沒有參戰,卻已知道此刻太平軍除東北雙王外確沒有第三人在,一時間,云沖波著實有點擔心,也許神域強者真得是強到難以想象,但,只憑一人之力,要在完全開闊的平原地帶抵敵數千精銳騎兵…真可以嗎?

    面對洶洶沖近的騎兵,東山的反應,是將手中已杖拋起,雙掌似緩還疾,劃出極為奇妙的弧線,而隨著這動作,他身后更浮現出巍峨山岳的形象,威嚴森然,莫可正視。

    “都令天下鬼幽魂物,東天太一圣山府君…”

    聲音似乎拖的很慢,卻又似乎說的很快,聽著讓人很不舒服,傳入耳中時,更讓云沖波難以自禁的起了一背雞皮疙瘩,因為,那聲音中,實在…有太多的冷笑,有太多的嘲笑!!

    “…九幽明真法,幽冥路無窮!”

    雙掌砰然擊實,卻似乎沒有什么異樣,但跟著,前方奔馳的騎兵們似乎撞上什么東西,突然做出幾乎是急停的減速,轉彎之突然,饒是陷陣營個個馬術精強,也有數十人要被從馬背上拋出,而當收勢不及的后隊又撞進來時,混亂就更加驚人。

    “地面有問題…立刻棄馬!鋪路!”

    沖在最前面,陷陣營的主將反應也很快,得他提示,云沖波發現,在東山前方,闊達數百步的地面,全部繚繞著奇異的黑色,將地面腐蝕,成為爛泥一樣的形狀,在嚴重的地方,戰馬甚至會一直陷到腿彎。而在主將及時作出指示后,這些騎士更迅速作出反應,自已經成為累贅的戰馬上躍下,并將鞍韉扯落,向前拋出,而數十匹扭傷較為嚴重的戰馬更被立刻砍殺,以供踏足。

    失去掉戰馬,也就失去掉速度,但這卻完全影響不了陷陣營的士氣,踏著用馬尸和鞍韉臨時形成的道路,他們繼續向著東山,猛烈的推進著。

    “好家伙…”

    蹈海的贊嘆,也是云沖波的心語,縱使是敵人也好,看見這樣優秀的軍隊,也不能不生出贊嘆之心。

    “沒有馬,陷陣營也還是陷陣營啊!”

    大吼著,將士氣鼓舞至更高,而同時,部分臂力較強的士兵更引弦連發,試圖至少是對東山造成干擾。

    (竟有五分之一的士兵能射至二百步以上么?可怕的袁當…)

    從專業角度出發去做出分析,蹈海的戰意之沸,云沖波能夠清楚感知,但同時,他卻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一下子削掉對方的速度,的確很干凈漂亮,但問題是,這并不能直接殺傷敵人啊?)

    幾乎和云沖波的疑問同時,已將已杖接回手中的東山,發出著那種仍然是讓人極不舒服的冷笑,并劃出一個新的圖像,象是虎頭,又象是哭泣的人臉。

    “九幽明真法,幽治悵無邊!”

    霹靂一聲,東山身后的黑暗似驟然濃冽十倍,更有幽綠色的熒光盤旋飛舞,結連成骨門形狀。

    (這難道是…)

    屏住呼吸…云沖波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又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猜對。而同時感受著蹈海的心情,他更能感到那種雖然隱約,卻又難以抑制的厭惡感。

    “這…這是什么!”

    驚呼出聲,陷陣營的主將雖然沉著,卻也終于沒法掩飾自己的驚訝。因為,當骨門洞開時,蜂涌而出的,竟然是無數目光呆滯,身著帝軍服色的士兵!

    (悵無邊…是悵鬼!)

    人死為鬼,鬼生尋報,但鬼中卻有一類異數,雖遭橫死,卻不思報應,而是奉敵為主,為敵前驅,是為“悵鬼”,所謂“為虎作悵”,指得便是這種情況。

    (是前次在金州戰線死掉的帝軍,東王…竟能把這些人的魂魄收煉為用?)

    透過蹈海,云沖波便能知道幽治悵無邊的真相,更知道了這些悵鬼并沒法反復為戰,只要被從骨門中放出,便不會回還。

    (還好…這才公平,不然讓他反復收反復收,越收越多…那到后來誰也不夠他打了。)

    明明東山才是已軍,但奇怪的,云沖波卻覺得自己對他有些些戒意甚至是敵意,仔細想來,可能是自己第一次親眼目睹魂法師戰斗的緣故。

    (總之,玩鬼的人…總是很難讓人信得過哪。)

    一時分心,當注意力再回到戰場上時,兩軍已戰在一處:成為了悵鬼,幾乎沒有實體,它們并不能造成太多的傷害,但卻能夠阻止掉對方的前進,盡管陷陣營已不惜采取了“寧可犧牲前軍”的戰法,將全軍展開突入沼澤,但被同樣有數千之多的悵鬼所牽扯,他們推進的速度近乎為零,被迫陷入泥沼戰。

    (對…當初青羊砭一戰,東王就是這樣,利用自己的強大法術,加上事先埋伏的弓箭隊,將數萬大軍困住后,生生射殺…但今次地形開闊,東王也只是一個人…他要怎樣?)

    “看著吧,這就是超越了人智的天意!”

    發出刺耳的笑聲,東山越飛越高,更將已杖舉起,指向天空,隨著他的動作,天空中黑云翻滾,更有青白光芒閃爍。

    “幽獄,劫無盡!”

    長笑聲中,異像紛呈,多達數十的雷柱自云層中劈落,無情鞭笞著正被泥濘和悵鬼雙重困鎖,進退不能的士兵,使泥濘當中燃起數人高的巨大火頭,并迅速擴展,吞噬著逃過雷擊的幸存者。

    第一波雷擊之后,陷陣營已被擊殺了約四分之一,一千六七百具尸體錯亂的分布著,散發出嗆人的焦臭味,更有很多暫時失去掉移動能力的士兵,眼看著火頭燒到身上,卻走避不能。

    (這…這太強了啊,每一道的威力,都比九天的狂雷破五獄更大…如果用來對付單個敵人的話…)

    張口結舌,云沖波更覺得蹈海背上也是汗水涔涔,似乎也在對東山的強大感到恐懼。

    “抓住這個機會,不要讓他再發第二擊!”

    落雷雖猛,卻仍未能讓陷陣營的指揮系統癱瘓,武將們迅速發出指令,將余下的士兵集中起來,利用著悵鬼也被一起擊殺的機會,向前突進。

    組織、戰略、斗志,每樣也是強到驚人,雖無馬匹,雖蒙重創,陷陣營仍能閃電般復活,和惡狠狠的反攻回來,但,只是剛剛集中起來,東山已又在冷笑當中,將已杖旋動。

    “想利用施術后的這段時間嗎…好,來吧!”

    “快散開,再集中會被全滅!”

    反應極快,但卻快不過煌煌天威,在已杖的牽動下,幽獄劫無盡的驚人威力再次展現,被誘惑著集中起來的士兵,正是落雷的最佳對象,一波雷火洗禮后,剛剛重組的秩序被完全摧毀,陷陣余眾死傷過半,還能站立著的不過兩千來人,更無不帶傷,狼狽不堪。

    堪稱一邊倒的戰局,陷陣營雖然強悍,士卒們也要開始出現懼色,但,幾名武將的臉上卻仍無懼意,更…還似乎有著隱隱的期待。

    (他們這是…慢著,不對!)

    云沖波警意方生,異變已至,自信的長笑聲橫空而至,壓過了烈烈火嘯,也遮住了天空中猶在悶悶回響著的雷音。

    “一鼓作氣,再而衰…下面,難道東王您還有余力嗎?!”

    僵臥地面的士兵尸體突然飛起,披發、持戟,高大的身影沖天而起,徑取東山。

    袁當!

    (糟!)

    一瞬間已明白,太平道的謀劃再度落入袁當算中,丟出一只注定要被吃掉的餌,把東王誘來,制造出一個可以單挑的戰場,而只要能將東王殺在這里或者那怕只是重創,便足以讓整個小天國為之震動。

    (這明明就是對付渾天時用過的招數啊,可東山還是上當了…慢著,不對?!)

    突然省起,驚、疑、懼,都只是自己的反應,而身為小天國北王的蹈海,卻一直靜若無波,甚么異常反應都沒有。

    (…難道?)

    來勢好快,袁當轉眼已迫近東山。似乎真得因剛才消耗太多,東山什么也沒有作。

    “戰神之強,真是絕世無雙…但,我太平軍中,也有戰神啊!”

    “嗯!?”

    東山一語出口,強大氣勢驟然涌現,翻翻滾滾的刀氣,如萬山連綿,層層涌至,在未作接觸之前,已將袁當影響。

    “好家伙…”

    帶著怪異的笑容,袁當似乎想要反手作出防御,但比他更快,似可斬開一切,更因潛藏半夜而更增殺勢的大刀,已經斜斜砍在他的肩上。

    “袁當,你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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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開眼睛之前,云沖波已經想起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在錦官城上游的群山中,兼具“火井”和“鹽”,同時周圍也有“鐵礦”和“銅山”的寶貴地方。

    那一夜,因為花勝榮的陣前倒戈,云沖波的逃跑大計終告失敗。之后,以“姑爺”這身份,他得到甚高級別的對待,更在數名司馬家子弟的帶領下,逐一參觀、了解司馬家的各種產業,機要所在,無不相告,那真是把他當成了“自己人”,才會如此。

    唯其如此,云沖波卻更感頭大:對這所謂“親事”絕對是強烈抗拒,但小音殷殷切切,全然一幅“絲蘿已托喬木”的安心樣子,在云沖波而言,卻也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來告訴她自己的想法。

    (小音…很可憐了…好容易才過上好日子,快活一點…)

    雀屏迎賓,鳳臺揖客,到頭來卻只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這種事情發生時,女方會遭到怎樣的嘲笑,將受到怎樣的打擊…就算是云沖波,也能想象出來。

    (可是…我也不能呆在這里啊…這個…絕對不行啊!)

    張開眼睛,云沖波覺得仍然很倦,活動一下肩部,他慢慢站起來。

    (在這樣的地方也能睡著,我倒也不是一般人呢…)

    站在一處向前突出的平臺上,云沖波的下方,是由群山合圍形成的谷地,幾十口徑寬五尺有余的大井,錯亂的分布著,在剛才,云沖波親眼看到工人們是怎樣把燃燒的木柴投入,和立刻引發出如雷鳴的震動和上沖數丈的耀眼火光,并為大地之下所潛藏的巨大力量而驚訝。

    每口井邊,都分散著數十甚至上百的灶頭,在確認了火焰的強度之后,工人們便用一種專門形狀,上邊帶有很多孔洞的蓋子把井口逐一封住,使火焰熄滅,再以用漆布封住間隙的竹筒從各個孔洞插入,另一頭則是連入各個灶頭,同時,不斷有人以獨輪車運來一種粘稠難聞的液體,傾倒在灶頭上的鐵鍋里。

    灶頭下,明明沒有柴禾,但只要用燃著的布頭向里一丟,便會在“碰”一聲巨響的同時,出現近乎透明的淡藍色火焰,很快把鹵水燒干,凝固出半透明的鹽晶。

    “一斛水得五斗鹽,如果用柴火煮,就幾乎煮不出來呢。”

    據說,這是因為火力的不同,火井所生的溫度,是爐灶的四倍以上,這樣的威力,就能用更快的速度得到更多的鹽晶。

    按照司馬家子弟的介紹,青州群山中有味道苦咸的鹽井存在,是很早就知道的事情,但因為青中的日照不足,而導致始終難以利用,直到火井被發現,和找到了應用的辦法,才使這些深藏多年的資源走向人間,亦立刻使西部諸州的鹽價開始下跌。

    (最早發現辦法使用火井的人,還真是了不起啊…)

    剛才來到這里的時候,有七八個司馬家的人在,但現在,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更顯得此地空落,不過本來就不想和他們多作什么接觸,云沖波倒是舒心的很。

    (唔,不知道能不能這樣跑掉呢?)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被用馬車帶進山中,根本不認識路,就算跑掉,難道要自己用走在這無邊山海中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試出路來嗎?

    (但是,好象有點奇怪…)

    瞇著眼,云沖波覺得,下面的工地和自己入睡時好象有些不同:工人似乎多了些,但井頭卻好象變少了,再仔細看看時,云沖波更覺得有點眼睛發花,似乎很多地方都不對勁。

    (呼,白天睡覺果然會頭昏啊…不好,這樣不好。)

    用力的伸著懶腰,云沖波聽到后面有腳步聲響起,正要回頭的他,卻在聽到對方招呼的同時,瞬間僵硬。

    “你醒了啊…蹈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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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汜水關頭,點點雪花正打著轉兒,輕輕飄下。

    “竟然下雪了呢,真是難得…”

    將雪花接在手心,旋一合掌,靜靜感受著那輕微的刺寒,石作蜀長長吁氣,再分開時,雪花已完全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