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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國好好學習生活 第427節

    兩個人分別快有旬日,劫后余生的感覺太特別。三哥跟珍卿略說了一會話,對她的到來不是高興而是憂心。仲禮倔頭倔腦太任性,若早離開德國根本沒有這些事,最后還是裴浚說動他離開,偏在離開的節骨眼上出事,也是上天安排得這一劫。這一天,三哥叫戴三去探監卻只見到仲禮,仲禮曉得三叔因他蒙難,心里也知道后悔自責,但是再三叫戴三轉達,若要救人請連裴浚一道救。

    珍卿當然會連裴浚一道救,裴浚身份特殊又是他們好友,仲禮不說他們自然也會救,可這就不是動動嘴使點錢那么容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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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5章 危難時刻誰相幫

    三哥說不了多久話就得歇著, 珍卿守在他身邊猶然后怕,未料三哥這次德國之行,竟是與死亡擦肩而過。她悻了半天才勉強定神, 記起要去答謝三哥的救命恩人。戴三說那家人也是華僑,姓苗, 住的離中國駐德公使館非常近, 因此三哥在去公使館路上被劫, 苗家人能恰巧搭救了他。

    珍卿跟戴三登了苗家的門, 一點不含糊就要給恩人磕頭, 被那家人不勝惶恐地攔下。坐下來敘一敘關系,發現也算拐彎抹角的有些聯系。這位苗先生認識裴樹炎先生,曾跟裴先生在中國做過職業教育。見苗先生人品貴重又是長者, 珍卿含糊談及營救仲禮跟裴浚的事,苗先生一家也是愛莫能助。現在德國大行對元首的個人崇拜,多少外國人聽著荒誕的政策, 他們的官員軍人卻奉為圭臬, 苗家人說不懷疑他們會越發瘋狂。

    珍卿之處去中國駐德使館也談了, 弱國外交對上瘋狂的戰車國家,能起的作用也微乎其微。不過, 使館有人知道跟珍卿買畫求字的費爾曼, 此人也不算什么顯貴人物,但他是管軍需的一個小頭目, 軍隊警察系統也能搭上關系。

    探訪過兩個重要地方, 珍卿欲把希望著落在費爾曼那, 便先把請學弟拜洛把她的困境透露一下, 試探那費爾曼先生對珍卿態度如何, 若跟其他瘋狂nc黨一樣蔑視外族, 還是先不要送上門去吧。

    拜洛學弟是本地人行走自由,代珍卿先去費爾曼家走一趟。他一個上午功夫就把事辦了,風塵仆仆趕道阿道夫家里,珍卿迎他進來看他神色驚惶,心里立刻涼了一大截。但拜洛沒有說費爾曼態度如何,他說剛聽到海德林的不幸消息,他剛回家圣誕節都沒過完,就被他兄長強制送入某軍事組織,進了這法紀森嚴之處,若想偷跑出來,搞不好會挨自己人的槍子。

    拜洛講完神經質地在房里繞圈,旋即拉著珍卿的手顫抖說道:“iris,我必須立刻逃出德國,不然,就是海德林一樣的命運,我父親跟海德林之兄一樣瘋狂,民族主義者加種族主義者,真是無所不至無所不為。”珍卿也驚疑不定地看他:“若真如此,你預備如何逃?需要我幫什么忙?要錢嗎?”

    拜洛這時才鎮定下來,滿臉歉意地跟珍卿說:“iris,我不能逃,我不能把你留在這,弗朗索瓦先生不會原諒我,達芒先生跟莫諾先生也不會。”珍卿不忙勸這個自相矛盾者,而詢問軍需官員費爾曼的態度。拜洛這才鎮定下來說詳情,他說蘇爾曼對她的到來很欣喜,打算下午晚些時候來拜訪她,并把她引薦給自己的親朋好友。他沒能力幫珍卿從監獄提人,但他的宴會上有些人能,但他說不會從中溝連什么事情,能結交到什么人靠珍卿自己。

    珍卿救不了已被管制的海德林,但是拜洛應該過他希望的人生,她力勸拜洛不必管她,現在能離開趕緊離開,若他也被送進軍事組織她真是無能為力。

    珍卿塞了一些錢讓拜洛走了,正在思量拜洛說的話,設想若實在救不出來人,她究竟該到哪里尋門路?她甚至在三哥跟仲禮之間權衡,她自然把三哥排在前面,可是,若束手無策就放棄仲禮嗎?不不不,放棄對人對己都無法交代,她連對裴浚都無法輕言放棄,這是不能跨越的底線。但是,她恐怕也會面臨道德抉擇,她能為仲禮和裴浚做到什么地步?

    珍卿想到腦袋發疼,決定放棄沒結果的自我詰問,忽然聽見外面開門的動靜,發現是主人阿道夫教授回來。阿道夫教授疲憊地脫下大衣手套,憂郁透徹的灰藍色眼睛,悲傷無奈地看著珍卿,然后邀她去書房說點私話。

    阿道夫教授頭一句就石破天驚,他說他有猶太血統,有四分之一還是八分之一,他作為孤兒也不大確定,他也沒有行過割禮,鼻子也沒有那么大,所以到現在還安然無恙。但他意識到他并不安全,預備收拾行裝回到美國去——他本身就是德裔美國人。

    珍卿聽到阿道夫教授的話,覺得柏林的冬天冷得徹骨,開著暖氣都覺得肺里涼颼颼,看著自言有猶太血統的人,下意識要盡量地少說話,片刻后她鎮定下來,找回她的聲音:“您打算何時動身呢?”阿道夫先生從窗外望向蕭條的街,軍人的靴子發出橐橐響聲,他深呼吸著跟珍卿喃喃道:“真像來自地獄的聲音。”

    珍卿猛然一個激靈,告訴阿道夫有位軍需官要來看她,對阿道夫先生會否不利。阿道夫先生說他馬上會離開,而且是若無其事地離開,就像往日出門上課一樣,之后會因一份緊急電報從學校離開。珍卿對這個回答毫無防備,完全驚了。

    阿道夫先生是教哲學的教授,其實給珍卿幫不上忙,他離開對營救計劃也沒什么影響,但阿道夫還是誠摯地道歉,說他的行李已提前運走,此刻再從家里走出去,不會叫外人認為他出遠門。阿道夫教授是看見他人慘事,覺得該早點離開是非之地,實際尚無人指控他有猶太血統。他一走人ss更是無從驗證。這種血統問題真的難說,后世還說西他拉也是猶太人,怕被發覺做了數次墊高鼻子的手術。還真別說,西他拉那鼻子是挺可疑的。

    阿道夫說他走后房子還由珍卿他們住,但日常事情也只能靠珍卿自己應付。

    主賓簡單的談話結束了,阿道夫先生拿著公文包,從容地出門走到大街上,就是平常去學校上課的樣子,而后會因親戚的葬禮從學校離開。過了不知多久,珍卿才意識到手足冰涼,她把指腹捏得沒血色了。她不敢現在就去見三哥,這副慘白驚疑的神態,一定會引起他懷疑的。

    珍卿找到阿道夫的聽差說話,請他把房里暖氣燒足一些,又給女傭錢叫她去買些菜。跟這兩人消磨一會時間,珍卿才能自然地笑出來。把女傭熬的牛rou湯盛一碗,端著進了三哥休息的房間。

    三哥醒來正靠坐床上發呆,見是珍卿,臉上是蒼白荏弱的微笑。珍卿看著三哥乖乖喝湯,問他剛才在想什么,莫名凝重似的,三哥咽下湯看向珍卿,頓了片刻淡淡說道:“我在想,千金難買早知道,事到臨頭亂陣腳。”

    珍卿囁嚅著也覺無言,他們最初就叫仲禮到美國,這孩子陽奉陰違跑到德國,強押著他去美國也不現實,他長著腳隨時還能跑。一拖沓就拖到他們出了事。可這并非是他們的失誤,經此一番仲禮若不省悟,就白長那么聰明的腦子了。

    可是此時扔下仲禮、裴浚不管,也不可能,這是珍卿跟三哥無言的共識。而后三哥問起蘇爾曼,珍卿說此人說下午會來訪。

    果然,蘇爾曼下午帶著妻女來訪,就像是尋常的親戚來往。尤其重要的一點,十歲的莉娜·蘇爾曼也愛美術,跟她父親一樣收藏了不少珍卿的畫冊,據說連珍卿的小說《欲界俗人廣記》,也是這個小女孩的床前讀物。期間三哥也出來陪坐一會,著實支撐不住,珍卿和客人都叫他歇著。蘇爾曼太太也義憤填膺,說應該懲治襲擊三哥的罪犯。

    主賓簡單問候一番,沒多久,蘇爾曼一家人就離開了,蘇爾曼先生說會派車接她。三哥說叫珍卿帶上兩個保鏢,珍卿也不放心他,還是主張把戴三留在家里,自己還是帶著龐勛出門。

    珍卿叫三哥千萬寬心,若蘇爾曼先生只身前來,她心里恐怕還要犯怵,但他把妻子女兒帶來,就表示當成近親好友來往,到蘇爾曼家參加圣誕宴會,若有事她全可向蘇家母女求救。三哥也覺得蘇爾曼沒惡意,但還是再三叫她小心行事,若形勢不對務必要趕緊脫身。

    傍晚,珍卿順利到達蘇爾曼家里,見他家到處是圣誕節的布置,珍卿緊張的心情緩一些。也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蘇爾曼家的客人也頗客氣,都知道iris dew且能談論她的作品。可這些人幾乎幫不上她的忙。

    直到晚一些時候,蘇爾曼的meimei、妹婿卡普里維夫婦到來,蘇爾曼家穿軍裝的藍眼睛就多了,但講真也不是所有人都帥,哪都有種族主義的歪瓜裂棗兒。珍卿看著穿軍裝的人也戒懼,心里又泛起絲絲縷縷的希望。

    蘇爾曼的meimei不如她哥嫂親切,她丈夫是卡普里維少校也頗傲慢,蘇爾曼跟他介紹珍卿的厲害,他不客氣地要求她當場作畫,看她是否名副其實。

    珍卿自從進入德國,看見藍眼睛的冷酷軍人,常常是嫌惡又犯怵,被卡普里維少校一激將,她反倒冷靜下來,不怒反笑地問他可要打賭,她二十分鐘內畫幅全景素描,可卡普里維少校也得出彩頭。這傲慢的家伙,拿了萬寶龍手表當彩頭。

    蘇爾曼太太拿來女兒莉娜的畫具,珍卿親自把三開素描紙固好,又自己一根根地削炭筆,貼心的莉娜·蘇爾曼看了她的削法,自己也幫她削剩下的,削完還問可否站得近些,她先近距離觀摩iris小姐作畫。

    珍卿稍微感到一點壓力,客人一直絡繹不絕地走來,很多人也沒有作為模特的自覺,走來走去真讓人眼花繚亂。可當珍卿專注地調動視覺記憶力,所有出現的人物在她腦海里被鎖定,他們的形貌肢體和神態動作,都無比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蘇爾曼一家三口屏住呼吸觀看,這位天才的畫家只觀察了兩分鐘,落筆構形簡直有如神助,似乎是不加思索地開始了,她用軟炭筆構建大體的環境輪廓,起筆之處似乎突兀之極,最后一筆勾畫出全景輪廓,卻令人拍案叫絕、難以捉摸,短短不到六分鐘的時間,整個房屋布局、器具陳設,無不完備地著落在素描紙上。之后不到四分鐘的時間,她又把房子內外或站或坐的遠近人物,一一惟妙惟肖地描繪出輪廓。

    而后,這位iris dew小姐利落地換筆,開始對粗粗畫就的內容作精細化處理,畫家精準的感官配合嫻熟的技術,已經讓觀看者連連嘩然贊嘆,當她開始左右夾攻、兩手并用,任何地方最多兩三下畫就,絕沒有反復涂抹的拖沓感。莉娜小姐驚訝地跟父親說:“爸爸,iris不像人類,她是不是神仙?”她爸爸說繆斯與她常在,莉娜小姐天真地問:“中國的繆斯比我們的繆斯厲害嗎?”連珍卿所戒懼的藍眼軍官,也不少人錯落站在四周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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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6章 何曾憶此舊時交

    蘇爾曼先生的圣誕宴會上, 若非親眼所見恐怕誰也不相信,有人能在短短二十分鐘內,將一張三開的素描填得如此充實, 房室的進深形態,器物的輪廓明暗, 主客的舉動姿態, 人物的神態情緒, 無不縱深奇妙、纖毫畢現地落于紙上, 那惟妙惟肖、呼之欲出的生動, 震撼到令觀賞者感動了,至少蘇爾曼太太跟小姐就哭了,很莫名其妙、難以言說的感覺。

    見畫家慢條斯理地收住筆勢, 蘇爾曼先生與有榮焉地舉起表,打了勝仗似的沖大家歡呼著:“正好二十分鐘,正好二十分鐘!”對妹夫卡普里維少校嚷得最大, 并催督他把彩頭快快獻上來。其他人湊上來跟珍卿說話。

    珍卿剛剛畫完還在意識流中, 有好一會不知道跟人交流, 不過也沒有任何人怪罪他。卡普里維少校拎著表過來,似笑非笑有點不懷好意:“杜小姐, 你有照相機一樣的記憶力, 你來德國若想窺探軍事機密,是不是易如反掌之事?”珍卿也皮笑rou不笑地說:“我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卡普里維少校還欲張口, 莉娜·蘇爾曼小姐不悅地說:“姑父, iris是我的貴客, 你為什么誣賴她做壞事?”

    蘇爾曼先生拿酒給妹夫喝, 蘇爾曼太太也笑著轉移話題, 卡普里維少校收住不善眼神, 盯了珍卿一下仰頭把杯中酒喝掉。

    珍卿沒有接卡普里維的手表,蘇爾曼小姐的姑姑搶過去,嘀嘀咕咕說了難聽的話,珍卿平平把這個賭約揭過。

    不少非軍方的男女貴客湊過來,新奇驚訝地贊美珍卿的絕技,問她怎么做到兩手并用而無錯,問她的視覺記憶力是否為天生,問珍卿的老師都是哪些人,她的超能力跟訓練方法有關嗎。

    珍卿簡潔精練地回答問題,年幼的莉娜·蘇爾曼是真愛畫,大家討論她驚艷四座的技藝時,一直仔細觀摩珍卿新畫的莉娜,忽然指著這幅大作說:“卡普里維姑父不止一個,姑姑也不止一個,這位先生,那位先生也不止一個,miss iris,這是你別出心裁的創意嗎?”看熱鬧的外行也覺得稀奇,細看一番果如蘇爾曼小姐所言,紛紛熱絡地轉頭詢問畫家的用意。珍卿說并沒什么特別用意,就是有些模特不停變換位置,她腦海里覺得他們無處不在,就不假思索地畫下來。

    卡普里維夫婦原本興趣缺缺,心里還不尷不尬、不陰不陽,聽侄女莉娜一說來爭相來看,看見自己不同位置的不同姿態,不管正面側影還是斜倚緩坐,都被畫家刻畫得惟妙惟肖,這種奇妙新鮮的審美感受,令口舌輕薄的卡普里維太太都震驚,開始正視珍卿并詢問靈感的淵源。

    珍卿借著出神入化的畫技,一步步體現出她的存在感,并從不動聲色的談話中,尋找可以為她所用的人。行政系統的客人發展起來事倍功半,這種急上房的忙怕難幫。

    珍卿著意留心軍方人士,注意到一個叫谷諾的年輕軍官,珍卿剛才跟贊美者談話時,他才開始來插不進來話,就站在旁邊聽珍卿跟人談話,之后逮著機會自我介紹,談吐態度給人文質彬彬的紳士印象,珍卿初始也疑忌他是腹里黑——畢竟這時的德國軍人不少人格分裂。之后,這谷諾少尉自言念大學有要好的中國同學,參軍后的頭位長官卡爾曼中校,七八年前就跟軍事顧問到中國,為中國陸軍軍校的學生授過課,現在已在軍警系統身居要職。

    正跟谷諾少尉說著,聽見門廳外小一陣嘩然,聽見人們問候一位中校先生,珍卿好奇地朝門廳那里望,谷諾少尉說失陪一下去迎接長官。

    珍卿心里揣摩谷諾的長官,想著如何借谷諾認識一下。正在動著念頭,聽壁爐旁邊的兩個藍眼睛軍官,其中一個不懷好意地沖著珍卿舉杯,戲謔地跟珍卿說道:“來自東亞的聰明藝術家,我知道一個人更多的地方,如果你愿意去發揮創造力,我保證他們一動不動給你做模特,不然就把,呃,iris小姐當他們的遺體畫像師不錯。艾伯特,你愿意讓iris小姐去你的地盤走走嗎?——iris小姐,我聽說很多畫家原本是遺體畫師,想必你也有同樣的興趣吧。”

    他身邊面容英俊的藍眼軍官,探照燈似的眼神在珍卿身上逡巡,打量完微微蔑然地扭回頭,戲謔地對邀請珍卿的同伴輕嗤:“鮑爾,若她不慎窺探軍事機密,這樣偉大的藝術家,就要留下來陪我的玩具,這對東亞人是難以想象的損失,啊,那樣多可惜?”

    旁邊倚墻聽這二人說話的,像聽到巧妙絕倫的笑話似的,多米諾骨牌似的一同笑起來。看來這個叫艾伯特的漂亮沙豬,是屬于執行民族主義政策的部分,也許是集中營的看守之類吧,但仲禮他們現在尚未轉去。

    珍卿倒不怕他們的調笑羞辱,暗暗思忖這些人的話語,猜想誰對她和她的天賦感興越,像蘇爾曼的藝術愛好者少得可憐,珍卿想送錢耍手段都不得其門。

    她若無其事地跟莉娜·蘇爾曼聊天,解答她在藝術世界中的問是。心里暗暗思量來去,還是覺得嘲笑者太難策動,也許時日有功可以撬動巨石,偏偏現下就是時不我待。從藍眼軍官們的傲睨眼神便知,他們不會輕易轉變態度,這些人經歷過戰爭和貧窮,多少人自幼接受種族主義教育,根深蒂固的觀念如何短時間粉碎?

    珍卿看滿場應酬的蘇爾曼夫婦,在代表國家機器的軍警面前,他們也得點頭哈腰笑臉迎人,而谷諾少尉正他高大挺拔的長官,珍卿正在想怎么主動出擊,剛才邀請她畫尸體的鮑爾上尉走過來,很有壓迫感的高大身板,堵在珍卿面前逗弄似的問:“杜小姐,你對我的提議作何感想嗎?”珍卿面上溫恭如小白花,心里慫慫地想著:想做你的遺體畫師怎么樣?

    幸好,那個同樣嘴賤的艾伯特拉走了鮑爾,退身時不慎撞到男傭托盤里的酒,珍卿前襟被灑了點紅酒,沙豬艾伯特很有腔調地道了歉,拉走鮑爾跟他不太愉快地說著什么,就算不是埋汰珍卿也不可是贊美她。

    珍卿不至于脆弱得這也在乎,問驚慌無措的男傭洗手間在哪,并對他無意的失誤表示了寬容。

    去完洗手間珍卿沒馬上回來,見走廊邊有個懸挑的陽臺,珍卿站過去整理一下思緒。在風口站了片刻,胳膊馬上起了雞皮疙瘩,她深呼吸的同時退后兩步,設想進去如何找到谷諾,探探他長官是否可以借助。

    珍卿一回身,不防被走廊的人影驚得輕呼還哆嗦,定睛一看,又一個面容冷峻的挺拔軍官,黑暗讓他的面目顯得像鬼魅,實際上他可能也真是魔鬼。珍卿屏住呼吸慢慢地走過去,此人也側身對客廳的方向,似乎是在給珍卿讓路的。

    燈光照亮此人經得起審視的美貌。英俊挺拔者本可令人賞心悅目,但珍卿被德國人糾正了看法。此人威嚴矗立如雪山寒脊的鼻梁,那藍汪汪的仿佛地獄之窗的眼睛,正是他們新法令捍衛的純種特征。想到阿道夫教授的倉促離開,珍卿對任何藍眼睛都愈發心存戒備。

    但此人莫名伸出他的臂彎,還客氣地輕聲提示一個她:“杜小姐?”珍卿對挽不挽胳膊猶豫了,這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對峙,但正面看此人陌生的面容,有似曾相識之感。這軍官收回臂彎輕輕地跺一下腳,保持標槍似的立正姿勢,用一種眼鏡蛇式的深邃凝視,不辯喜怒地跟珍卿說:“啊,杜小姐,很高興在這里遇見,啊,真是失禮,我忘了介紹我自己,可是,杜小姐出了名的好記性,我很好奇,你還能否記起我?”

    珍卿狐疑地審視著此人,從他自說自話看該是舊識,珍卿是擅長記憶人臉的,長成此人這般水準的,她若見過沒道理全無印象。但他思慮良久才腦中一閃,把眼前人跟記憶中的景象對上。有了記憶中的景象卻未對上人名。大約是七八年前的花山小西澗,三哥帶她去陶先生那淘寶,偶遇駐華公使秘書沃爾夫一家,沃爾夫太太請教過珍卿古琴,而眼前之人赫然是沃爾夫太太的弟弟,呃,珍卿一時記不起他姓什么。

    珍卿順著記憶的細微脈絡,終于準確地呼出此人姓氏:“卡爾曼中校!”但看看他臂上的萬字袖標,心里咯噔一聲,此人已是中校顯然功績不少啊?想到這里不由暗暗警惕,諱莫如深的卡爾曼垂眸看她,冷硬的劍眉柔和下來,冷沉的聲音顯出三分和氣:“杜小姐記性確鑿好。”

    既然是故舊,他們便同往前廳熱鬧處走,珍卿心念電轉,想到跟沃爾夫夫妻的交誼,這個已成中校的卡爾曼也許可借助。便順勢問候起老朋友沃爾夫夫妻,還有他們的兒子小沃爾夫先生。珍卿記得出國留學時,沃爾夫先生已是駐華公使參贊,后來并未特意打聽過他們,便不知消息了。卡爾曼中校說jiejie得了肺病,姐夫外甥都陪她在非洲養病,回國后多數時候不在德國。

    珍卿的心沉甸甸地下墜,不過片刻后卡爾曼又說:“杜小姐來得正巧,他們從非洲回來,途經巴黎本欲拜望,不想杜小姐反到柏林來,他們剛到倫敦,無須三天就能回柏林。”珍卿一顆心不免重新上浮,竟能笑盈盈地對著卡爾曼閑談。想著今日且先做好鋪墊,待見到沃爾夫夫婦二人,再如此這般由引入她的正題。

    三五日的時間算長了,但考慮到三哥頭上外傷,多待幾日正方便三哥把傷養好些。

    看珍卿跟卡爾曼中校談笑而出,那些大漂亮的矜傲軍官們,相互傳遞著奇異的眼色,想不出怎會有這種搭配。珍卿剛才認識的青年軍官谷諾,跑過來準備介紹兩人認識,珍卿一解釋這谷諾小哥也驚詫,說竟然有這樣巧的事。

    谷諾跑去給珍卿和長官拿食物,卡爾曼中校鬼魅的眼凝視珍卿,氣質比七年前暗黑很多的他,莫名深沉地重復一句話:“杜小姐,很榮幸能再次遇見你。”頓一下又意味深長地道:“大約七年前,在海寧西郊美麗的莊園,我有幸聆聽您的琴音,繆斯在您的琴聲加入了神力,令我至今難以忘懷。杜小姐,我有幸再聽您彈奏一次嗎?”

    珍卿被他生活化的態度感染,下意識說來德國沒有帶琴。但馬上又欣悅不已地說:“不過,可以看這里的華人有沒有?”這時谷諾小哥把食物拿來了,珍卿沒吃太多生人拿的東西,跟卡爾曼和谷諾不時聊幾句,一頓飯就混得差不多。

    九點鐘珍卿準備離開,蘇爾曼一家親自相送,莉娜·蘇爾曼尤其依依不舍,問珍卿還會在柏林停留幾時,可否偶爾會拜訪一下。珍卿熱情地親吻了莉娜,告訴她方便時隨時可以來。

    作者有話說:

    還沒改好,先發了再改。感謝在2023-02-25 22:31:03~2023-02-26 23:57: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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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7章 當機立斷的抽身

    這天的圣誕宴會峰回路轉, 珍卿原說借谷諾先生認識他長官,也免不了試探揣摩的麻煩,不想他鄉遇故交叫人喜出望外。珍卿回了阿道夫先生住處, 先致電給三哥的恩人苗先生,總之得先借到一把趁手的琴。

    回門廳脫掉厚重的裘皮大衣, 珍卿把衣裳鞋子都換一遍, 又特意又洗了手與臉, 才跑進起居室給三哥報消息。三哥頭上的傷不可小視, 別說珍卿生恐他再有勞損, 三哥自己也曉得不能逞強添亂,在家里也不敢劇烈運動,躺夠了就起來坐著, 坐煩了再起來走走,不看書無線電也聽得少,指望能快點好起來。

    珍卿依著三哥輕聲細語, 把在蘇爾曼家的交際經過, 原原本本地重述一遍, 欣喜于“柳暗花明又一村”,若能借這些老相識救出仲禮他們, 就能趕快離開。三哥還泛白的臉凝重著:“我記得, 你跟卡爾曼一面之緣,他竟記得你相貌名字?”珍卿抿一抿嘴唇, 會意地瞅了三哥一會, 說道:“正是恐怕他居心不良, 才不直接把事托付給他, 必得等沃爾夫太太回來, 大小沃爾夫先生也都和善。”

    珍卿半天不聞三哥回應, 抬頭見他凝重地擰著眉,又似惘然地低下頭凝視珍卿,珍卿撫平他的眉峰,勸慰道:“有沃爾夫一家人在,卡爾曼不敢放肆的。”三哥按住她紅紫的嘴唇,闔著眼苦笑著說:“小妹,你真不了解男人!你不曉得……算了,我不愿意聽你說了。事情至此,我也忍不住怨怪仲禮。”

    三哥的未盡之意,此刻盡在不言中了。他以讓妻子出頭露面為恥辱,也恐卡爾曼暗藏不軌之心。但他現在亂動還是頭暈,思慮過多會有欲嘔之感,這樣嚴重的癥狀該住院的,但他不敢叫小妹一人在外獨撐,他就算不能親力親為,至少應該通悉事件的整個進程。

    隨后三日珍卿就不再外出,除了親自照料三哥飲食起居,她也練練從苗先生那里借的琴,余外天天畫《我和我的祖父》。

    她現在眼明心利手速無敵,不必再勾什么線描稿子,拿著錫管顏料用起來也便利,一天能畫三四十張畫稿,畫畫極大地幫她轉移了壓力。

    本來暗暗焦躁煩悶的三哥,在旁觀摩她隨手勾就畫稿輪廓,每次上色一溜排開七八張畫稿,這些用的同色近色一次上完,一種上完立刻調弄另一種顏色,像一個不知疲倦的畫畫娃娃,眼隨心動、雙手并用,效率高得令人瞠視而發笑。明明她專注得全不旁騖,明明是一絲不茍的沉迷態度,三哥看著總覺得嬌憨可愛,就像她畫中大頭細身的化身,看到這樣的她,近日的壞心情都釋去不少。

    第三天上午又攢不少稿子,離開心流如注的靈感輸出狀態,珍卿像繞著尾巴跑半天的小狗,做完工作還覺得精力旺盛,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三哥撫著她泛黃的頭發,問:“畫連環畫不大費腦嗎?”

    珍卿趴他胸前嗯嗯兩聲:“當初畫《葫蘆七子》倒是難的,如今七八年過去,記憶、感知、技巧、思維打磨多年,不說已臻化境,也算爐火純青,畫連環畫就像大學生解中學的題。況且,連環畫的人物情節分幀確定,不像要求獨創性的審美品,要求每幅都提供令人耳目一新的審美。”

    三哥說珍卿畫連環畫很快樂,問她從前怎么沒再畫些。珍卿說沒有合適的題材。當然,有些話她沒法跟他明說,她腦子里裝著很多有趣的題材,譬如才子佳人、武俠玄幻、懸疑倫理、科幻未來,但這些題材往積極方向創作,不過是給人提供虛幻的泡沫,就像給人注入精神的麻藥,但作成批判揭露社會現實的,不過讓痛苦者更見痛苦,于救國安邦、淑世濟民何益呢?但她和祖父的過往卻不同,多少可以給人啟迪和希望吧。

    這天中午,莉娜·蘇爾曼打電話過來,問方不方便今天下午拜訪她,珍卿當然歡迎這個小天使來。下午,蘇爾曼太太帶著女兒來了,珍卿跟莉娜就聊美術和文學,傍晚,莉娜心滿意足地跟mama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