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國好好學習生活 第358節
書迷正在閱讀:再生歡、熾夏不落、重生后手撕婚書,嫁給前任他親叔、笨蛋美人成為太子妃后、虐文女主手持瘋筆、《哥哥們太愛我了怎么辦》1vN(骨科)、攻略竹馬他爸【年齡差】、月色肆虐( NPH 虐男)、非人集(人外,NPH)、善鳶鹿鳴(偽骨、甜寵、高H)
可是此時說這些無益,珍卿繼續剖白她的心志:“滕將軍,不管我們什么淵源,總之,生恩不如養恩大。我是托賴父祖的蔭蔽,還有親戚的關照,才平安健康長到如今;你未試過對我成長教育出力,沒道理從我這里希冀什么。就像一個農夫撿到一顆果樹種,辛辛苦苦地育苗移栽、施肥培土、捉蟲治病、剪枝嫁接,等了一個又一個三年,終于等到它開花結果。那個丟種子的人看見,說農夫撿的是他丟的種子,現在結出的果子他也有份。您說這個合適嗎?” 珍卿聽謝董事長說起過,滕將軍在老家有原配老婆,也給他生過一兒一女,女兒因戰亂疾病夭折,但他有個病秧秧的兒子在世。 滕將軍聽得愁容上面,搓動的手也慢了節奏,好像也體會到主人的愁惻似的。珍卿見狀再接再厲: “滕將軍,若你覺得子息單薄,也不是大問題。我們街坊有個七十老漢,討個黃花大閨女當老婆,三年都抱倆了。你也不過五十出頭,年富力強正當壯年,何必糾纏一個斷不清血統、又無感情的女兒?我看您這體格氣色,在這方面下下功夫,別說一個,三五七個都能生得出——” 守在外面的彭副官忍俊不禁,想滕將軍戰場上何等殺伐果斷,遇到這女兒像被拿住命脈,一點叱咤疆場的將軍氣度都沒有,由著閨女跟他議論生孩子的事。 滕將軍紅著眼看珍卿,那雙手搓得越來越慢,悲傷神情讓他顯得不那么猥瑣了:“珍卿啊,你爹我……不是……我也不能說是個女人都行,得像看著你媽一樣,心跳得就像擂鼓一樣。” 珍卿先在心里罵臟話,心想您莫非還是個情種?但她不愿想生母跟此人的糾葛,別開臉有一陣不看她。重新回過頭時,冷漠的神情中有點厭惡,一會霍然站起身拍桌子,守在外面的彭副官跑進來,看這氣氛也不算劍拔弩張,滕將軍卻頹然地揮退他。 珍卿的神情銳利卻平靜,看著不知所措的滕將軍:“我長到十八歲成年,從未想過非父母親生,固然是我心思淺,亦是你從未對我盡過責。十八年間音訊全無,現在上桿子認閨女?你到鎖匠那配鑰匙,配一把一塊錢,配兩把三塊錢,滕將軍,你配嗎?你說你配嗎?!” 彭副官見長官神情黯然,那脖子像再支棱不起來,張嘴想替滕將軍辯解一番,比如“以身許國,不能顧家”,比如“戎馬倥傯,須臾難離”。 卻見滕將軍滿臉的哀憾,頹唐之極又滿臉誠懇:“閨女,你說得都對,我不過想偷偷瞅你……好吧——不管怎么說,以后,我再不來煩你了。” 珍卿有時很是硬心腸,對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她生不出多少同情心,扯扯嘴角再次強調:“滕將軍,請你勿再四周潛伏窺探于我,我自家麻煩自家料理,往后也不勞將軍暗中相助。” 說著珍卿不管對方反應,大步鏗鏘地揚長而去。滕將軍讓珍卿沒有心理準備,就意圖侵入她的生活。她因為種種顧慮后怕,對此人下意識忌憚厭惡。當她走到飯店的外面,感到臉上一冰,發現陰晦的天空落著綿綿細雨。很突然的,她又記起姓滕的不遺余力地幫過三哥,心里生出空茫茫的不適,多少令她無所適從。 可是冷臉已作,狠話已甩,由不得她三心兩意的。她便在微雨中甩甩腦袋,打算不再思考這些煩心事。 飯店包廂里的滕將軍,獨自對著一大席的飲食,揪著腦袋嗚嗚咽咽地哭,彭副官在旁小意相勸:“將軍勿憂。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小姐不愿意見將軍,是沒有感情積淀,不妨依著小姐先不見她。杜工部詩云‘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將軍感化小姐不妨也依此理。想那謝公館是她繼母的家,也是她將來的婆家,都說謝公館是海寧第一名門,多少人賊上這個下金蛋的雞。將軍試想,就這一樣他們遇上多少麻煩?他們往后的麻煩少得了嗎?您悄默聲幫他們鏟鏟事,這天長日久的,小姐家人態度軟化,小姐能全然無動于衷嗎?” 滕將軍陡然止住啼哭,跟彭副官稱兄道弟起來,還叫他以后多教教他。 …… —————————————————————————— 見過滕將軍的翌日,珍卿放學后忙活起她的畫。三哥回來默默觀賞她作畫。暫時告一段落之時,三哥自然牽起她的手,牽一會見她眉心一皺,但抬起她的手看她手心,便見她手心偏向虎口那一邊,有個通紅的小硬塊,摸著明顯比周圍的rou硬。 陸三哥關切詢問:“怎么回事?手心長包塊?這是何時的事?”珍卿自己沒怎么注意,回憶一下,不大確定地說道:“就是這兩天的事?”三哥撫撫她眼下青痕,問道:“昨天睡得好嗎?” 一個長在手心的小小包塊,叫三哥和杜太爺都如臨大敵,杜太爺嚷著珍卿太勞累,長火癤子就是心火太大。三哥打電話到眾仁醫院叫醫生出診。醫生檢查過說是細菌感染,開了內服外敷的藥先用用看。 三哥看著來人給小妹敷藥,他忽然間痛恨起自己,也痛恨擾亂小妹心神的滕某。明明小妹什么都沒做錯,她滿懷善意對待這個世界,還有世界里的各色人。偏偏她要經歷和承受些。 醫生告訴珍卿和三哥,那火癤子還是初起,每日可通過熱敷控制擴散,消毒后再敷一點藥膏,癤子不能叫它長到太大。醫生沒有明說,火癤子長太大免不了排膿,小姐受罪不說,說不好還會留下疤。 三哥感覺小妹心事還是重,以至身體出現了癥狀。心情不快還是影響到她的抵抗力。 是夜,陸浩云坐在閣樓的床前,看著小妹漸漸深睡過去,她的嘴唇微微張著,唇上有不明顯的細小干皮。她的雙頰也微顯焦紅,拿溫度計給她測一下,體溫是有點偏高,幸好還沒有發燒。他用消毒過的脫脂棉簽,沾了溫水給她濕潤嘴唇。聽著她節律的呼吸聲,三哥心里勉強平靜下來。 第二天珍卿的手沒惡化,三哥又找了個中醫圣手,仔細給珍卿把過脈,又問她以往病史,還有平常的飲食習慣。這老中醫說火癤子不要緊,但是珍卿體質偏寒,所以她往年從未生過火癤子,現在是因腎虛、脾濕、肝火旺,可服幾劑中醫湯劑調一調。 …… 第343章 兜兜轉轉的因果 數日后的禮拜天, 珍卿手心的火癤子成熟化膿,正巧吳二姐到眾仁醫院例行巡視,叫珍卿到醫院給她看看手。 珍卿從吳二姐公事房出來, 在樓下遇見《新女性報》的人,才曉得同辦《新女性報》俞婉學姐, 在一次街頭話劇表演中摔傷腿, 現正在眾仁醫院住著養傷。珍卿既遇見就趕緊去探病送溫暖。 誰知在住院樓探完俞學姐, 下樓卻遇到鬼手青兄弟中的哥哥阿青。不期然地四目相對, 兩人下意識地震驚悚然, 頗有點狹路相逢的氣氛。 陡然出現的阿青既沒有易容,也沒有潛藏在陰暗的角落,看到珍卿后就直勾勾地盯住她。習慣由下向上看人的阿青, 以一種奇妙瘆人的神情看珍卿,珍卿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珍卿經歷三哥在應天的禍事,覺得跟邊緣人打交道是自找麻煩。但她對鬼手青兄弟感官微妙:作為聶梅先打入調查處的暗樁, 他們既是構陷三哥的主力軍, 也為解救三哥出了大氣力。認真算起來, 大約是幫助多于破壞。可是陰差陽錯的,珍卿讓阿禾在古水鎮陷入絕境。 她現在想知道阿禾的生死, 可是面對阿青提出此問, 未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鬼手青兄弟慣于潛伏黑暗,當他們撇開顧忌亮相人前, 還是給人強烈的違和感。珍卿覺得阿青看她的樣子, 讓她一陣陣毛骨悚然的感覺。 既便是狹路相逢, 珍卿還是鬼使神差地駐足, 心里疑慮思忖過后, 才發現阿青臉上有正結痂的傷口, 胳肢窩里夾著拐杖,左腿打著石膏輕輕落在地上。阿青看起來傷得不輕,她也不曉得說些什么。本該在海寧被正法的死囚,堂而皇之現身他們家的醫院,她該問他如何金蟬脫殼?還是問他做么事受這么重的傷? 正在這個時候,有個護士從樓上沖阿青嚷:“青云,你不在房里躺著,到處亂跑什么?”青云低下頭囁嚅一下,又抬起頭看著珍卿說:“我出來透氣,遇到……遇到一個故人。”那護士哼一聲走離了。 琢珍卿磨半天,提了個無聊問題:“你改名字了嗎?” 阿青有點瘆人的眼神,稍稍從珍卿臉上移開,隨著視線下垂被掩去,他沒回答珍卿的問題,沒什么鋪敘地直接說:“我有兩句話。” 珍卿心里對他警戒很深,但她有強烈的直覺,今天似乎非得聽阿青說他想說的“兩句話”才行。 在珍卿保鏢的幫助下,阿青一道走到醫院前面的院子,那里有些人供休憩的長椅。——珍卿選擇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聽阿青能說出什么話。 阿青無聲無息地坐在珍卿身邊,卻幾乎不怎么看她。他似乎不習慣看人的眼睛——但他剛才死盯著珍卿的樣子,她回想起來心里還覺得毛乎乎。 過了快有七八分鐘,珍卿心里的警惕漸漸輕淡,阿青忽伸手掏自己荷包,拿出一張報紙小心展開,指著一篇文章的標題——摩登時代之三只手的人: “你,你為甚寫這個?” 這是上半年的《新女性報》了,是以鬼手青兄弟為原型寫的故事。 珍卿寫的時候,以為阿青、阿禾死了,她心里是很同情的。描繪像鬼手青兄弟這種人,這種可悲多于可恨的人,是出于天生的悲憫和無聲的吶喊。 可她現看不出阿青的想法,只好斟酌著語言用心地答: “我想寫一些不合理、不公平的事,寫一些摩登時代被社會忘記、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人。我想從不幸的命運中,找找人生的出路,或從黑暗的人生里,找到普通人光輝的瞬間,給人們看到一點希望。” 阿青陡然抬起頭看她,眼神閃爍瘆人的情緒,又指著那文章的結尾:“最后,阿賓為什么要死呢?你想我跟阿禾像阿賓一樣去死嗎?” 珍卿的心微微提起來,頓一下才幽幽解釋道:“其實,生與死并不重要,阿賓只是小說里的人物。我只是抱著一點希望,希望阿賓經歷苦難后,還像小時候善良敦厚的阿賓。人們可以看到他良知未泯,就像西洋傳奇里的俠盜羅賓漢,武藝出眾,劫富濟貧,人們想到他,心里會覺得溫暖、安全。” 阿青低著頭咀嚼起字眼:“羅——賓——漢,原來如此。”珍卿寫的“竊賊阿賓”本姓羅,名字叫阿賓,珍卿是從“羅賓漢”那借靈感取名的。 阿青又突然問起珍卿:“古水鎮,喜眉,船幫劫船殺人,都是你做的嗎?“親耳聽見他問這問題,珍卿初時提著心,稍后很奇妙地釋然了,不待她想好怎么回答,又聽阿青低郁陰沉地說:”天河,阿禾死了。——我給他報仇了!” 說著他又猛然抬起頭,又用微妙瘆人的眼神看珍卿。 珍卿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舉動這么奇怪,原來在這兒等著她。聽說阿禾死了,珍卿似乎感受到阿青的慘痛。這個結局不是她的本意,可確實與她密切相關。 珍卿心念交轉,神情變幻,想到阿青是一根筋的人,還是決定不予否認:“是我做的,我非是針對天河,我要救的,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又是良久的無言。 珍卿想了一想,從包里拿出二十塊:“阿青,我很抱歉,人死不能復生,這錢你先拿著。你等一等,我再叫人給你取點錢送來。你好好將養身體。”阿青看了她一會兒,錢也沒拿,話也不說,忽然敏捷地拄著拐走開,走進住院樓門口回頭看她,那眼神還是那么瘆人。 珍卿又取了兩百塊錢,叫唐萬貴到眾仁醫院送給阿青。結果愣說阿青已經出院了。 珍卿回到家跟三哥說起此事,三哥叫唐小娥再加幾個保鏢,進進出出嚴密保護珍卿。但是有天晚上放學回家,她看到桌上有一張字條,上面以稚拙的筆跡,寫了四個字“你要償命”。珍卿瞬間提起心來。 正當她思疑萬端,揣測這紙條將給她生活帶來什么變化。忽然她感到什么異常,一低頭,她肩膀搭上一只青白的手,她從鏡中看到阿青詭異的臉。月色中閃爍森然幽光的利刃,直直抵到珍卿的脖子上。阿青在她背后桀桀地慘笑著:“弟弟是我的全部,你害死了他,你要給他償命,你要你給他償命!” 珍卿尖叫著從夢里驚醒,旁邊的三哥連忙打開床頭燈。看珍卿猶帶驚恐的眼中,黝光不安地閃爍著,她看著三哥喃喃地說:“阿青說他弟弟死了,要我給他弟弟償命。” 陸三哥心像破了個洞,有絲絲寒氣流逸進去,讓他心間也彌漫上寒意。當初小妹在江平籌謀,據她自己的說法,她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救下他。她利用從喜眉那得的訊息,叫周惠珍兩口子傳信,利用報仇心切的船幫眾人,把調查處的外勤全部打死。 這是一條條的人命啊,其他人不認識倒還罷了,可小妹與阿青、阿禾有特殊交集,還寫小說憐憫他們的不幸。人與人之間一旦有情感聯系,傷害時就要付出心理代價。小妹現在的狀態,是因慚愧而起的驚恐。 陸三哥暗在心里發愿,阿禾既然已經消失,最好阿青也永永遠遠地消失,如此,他們便不能再使小妹驚恐夢魘。陸三哥不像小妹同情心過剩。從根本上說,阿青、阿禾并不無辜,就算做偷兒時手沒沾血,做了聶梅先和閆崇禮手下的特務,手上便不可能不沾血。 —————————————— 當珍卿被鬼手青的陰霾籠罩,一個突然出現在海寧的外鄉人,恐又會給珍卿的生活帶來變數。 就在翌日的清晨,杜教授上班前接到一封信,寫信人說的事情讓他扶額后怕,他meimei紅珠沒事先通知他,自作主張跑到海寧來了——她說他有極其重要的事,恐怕需要他幫忙。 杜教授處事精明老道許多,事情只跟他老婆知會一下,他請假去把紅姑安排在某賓館,并沒有帶到杜宅或謝公館。家里其他人也許還好講話,若是叫杜太爺看到,天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來。 因為謝董事長特意告知,三哥和珍卿也很快知道紅姑來了。珍卿覺得紅姑不太對勁,明明安排她定居小城昌意,房子、傭人都準備得極妥帖。她在昌音住了近兩個月,一直風平浪靜啥事也滑有。可她卻貿然出現在海寧。天知道她究竟抱的什么心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哥叫珍卿不要再見紅姑。家庭里的內部事務,越掰扯越攪和就越亂,倒不如學學謝董事長,狠下心快刀斬亂麻。陸三哥說,他一定能做好這狠心人。 三哥出面解決紅姑的事,他也不叫珍卿出門了。阿青的身手能力太厲害,說不定他身上還有槍,又弄不清他的真實意圖。三哥干脆給珍卿請假,叫她待在家中自學,避免來回路上出現的危險。 這天晚上三哥回來,轉述紅姑的意思,說她準備坐船到昌意時,在昌意碼頭看到兩個人,一個是她被拐前過約定見面的同學,一定正是當年拐賣她的人販子。她一路跟隨兩人到了海寧。 紅姑當年從禹州離家出走,就是跟一個同學約好跑到東洋一起考官費讀書,說好跟同學某時某地配合,沒等來同學,卻等來了同學的舅舅,說同學生病叫舅舅來接紅姑。單純的紅姑信以為真,就被“同學舅舅”一步步推進火坑。紅姑說想有一個了斷,她想跟同學問時實情,也想對人販子進行清算,更想對悲慘人生有個了斷。 三哥找人畫了人販子和同學的像,托人到處撒網尋找這兩個人。 紅姑到海寧來的意圖,珍卿自然覺得是一宗麻煩,可是設身處地替紅姑想,她的人生被人販子毀掉,還是以前同學的舅舅,她自然想弄個清楚。同學的舅舅為何為害她,而同學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她的同學是否結婚生育,過上了順遂安逸的人生。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06 23:45:04~2022-04-07 23:57: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花開不記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44章 紅姑的人生跌宕 在陸三哥的干涉下, 不到幾天的功夫,拐賣紅姑的人販子就找到,但她的那位同學不知去向。陸三哥私下知會蔣菊人探長, 把當年拐賣紅姑的人販子抓到巡捕房。蔣探長用手段叫那人販子生不如死,自己吐出往年干的不少缺德事, 其中就包括他對紅姑做的那樁。 陸浩云安排人帶紅姑去見仇人。紅姑來到巡捕房骯臟的押房里, 見到那毀滅她一生的惡棍, 心中積攢經年的苦痛悲慘, 就像忽然爆發的火山, 激烈噴向那喪心病狂的惡賊。她像個失心瘋子一樣大哭大叫,真恨不得把此人生吞活剝了。她這回發泄比往日都激烈持久,可終似燒盡的炭火, 最終成為一片死灰。 原來這罪惡滔天的人販子,并不是紅姑同學的舅舅,只是紅姑同學的無賴鄰居, 一個五毒俱全、從不做好事的鄰居。此人碰巧聽紅姑同學跟其母說, 她有一個禹州來的叫杜紅珠的同學, 要跟她一道考取官費闖蕩東洋。 這個長于坑蒙拐騙的鄰居,駕輕就熟地糊弄完紅姑同學, 又跑到碼頭拐騙了紅姑, 就此毀卻了她的大好青春。至于紅姑同學今日如何,人販子不甚了了。他其實多年不曾見到舊日鄰居, 前日在昌意碼頭偶然相聚, 只是簡單地寒暄一番, 根本未談及各人的家庭生計。生意寥寥的紅姑也不想道知了。怪只怪她命不好罷了。 歇斯底里發泄又歸于沉寂的紅姑, 心里落了一層厚厚的巖漿灰燼, 她整個人被巨大的刺激擊碎, 自己踉踉蹌蹌地出了巡捕房。她的腳步像踩在云絮上,總也落不到一個實地。她坐在巡捕房外邊的賣水攤,捂著臉慘然地抽泣著,她的故事就像一場滑稽戲,她的心至此支離破碎,她人生也已經要盡了。 紅姑往日生怕叫人認出來,輕易不會出門閑逛,出門也從不在大街上多勾留,此刻她忽地什么也不在乎了。 阿成遠遠地站在車邊等她,打算再等三分鐘,紅姑不來她就把紅姑硬拽到車上。 就在這個時候,巡捕房走出個煙視媚行的紅燈女,款擺著腰肢在街上行著,她很享受男人看她的目光,不時還伶伶俐俐地拋出媚眼去。 這女人自覺賣弄一陣風情,路過賣茶水的攤子掏錢買水喝,一扭頭瞅見死魚似的紅姑,狐疑的視線往她身上繞三匝,忽然眼中迸出驚喜的光:“紅姑,你怎地也來海寧城啦?!聽說你傍上一個糖商,上岸不干了啊?!現今怎地獨身在海寧,難不成……你又下海了嗎?——你怎地不記得我似的,我是蓮英啊,在江平的翠紅班同過事啊?” 這女人大驚小怪嚷一陣,對穿戴絕不寒酸的紅姑,越發鄭重地側目而視起來,旁邊有喝水的女客趕緊抱起孩子,臨走還朝紅姑兩人厭惡地丟一句:“好好地喝一碗水,撞進雞窩里頭來!晦氣!” 那叫蓮英的女人即跳腳回罵,紅姑抬起哭得僵冷的臉,又很驚惶地低垂下頭去,她無意與罵人的蓮英勾敘,掩著臉向對街那里走過去,蓮英怎么都叫不回頭。 蓮英看紅姑的穿戴不錯,見她鬼鬼祟祟理也不理自己,心里厭恨她狗眼看人低。她看到紅姑走到對面一輛車前,車前站的隨從給她開門,非常客氣有禮的模樣。 這蓮英覺得那聽差很面熟,等著汽車一溜煙開出去,才忽然懊惱地跺腳:“陸三少的隨從,陸三少的車子,這又老又丑的姑婆,怎地搭上三少的線啊!” 蓮英也不曉得懊惱什么,反正懊惱地思想一會兒,不知想出什么主意來,柳腰擺臂地走到街邊,拿繡著鴛鴦戲水的帕子,遠遠地招呼來一輛黃包車,叫車夫快跟在紅姑坐的車子后頭。 紅姑心神恍惚,沒太在意“同過事”的蓮英,想她又不曉得自己住在哪地,不理會她事情就翻篇了。 可她著實沒有想到,蓮英竟找到紅姑住的賓館,說有一樁無本巨利的好買賣,問紅姑有沒得興趣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