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藏進余生里 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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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僅剩下一個念頭,就是要把自己的房門鎖上。她全身緊繃著,極力放輕腳步,一點一點地挪到門口,緊接著,關門、落鎖。 做完這一系列看似滴水不漏的動作之后,小小年紀的她一下子癱軟在門邊。 可饒是虞聲一再小心,也已經引起了正在主臥里翻箱倒柜的小偷的注意。 果不其然,虞聲房間的門外立即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開鎖聲。 小偷按耐不住地咒罵道:“你他娘的,還敢鎖門?!” 那時的虞聲還沒有手機,臥室里也沒有固定電話。時間緊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向誰求助,也不敢想象等小偷破門而入之后會發生什么。 虞家住在二樓,那棵大榕樹的枝干早就長到了站在窗邊就觸手可及的地步,甚至因為挨得太近而毀壞了部分墻身。 之前表哥程裕來家里玩的時候,還伸手到大榕樹上掏過鳥蛋,被虞聲氣鼓鼓地訓了半天,他才不得已還了回去。 雨勢漸小,窗外蒼翠欲滴的大榕樹在風中巍然不動地屹立著。 一個略顯荒誕的念頭,猛然出現在虞聲的腦海中。 她趕不上細想,搬了張椅子放在窗邊,連滾帶爬地從窗口翻身出去,一面緊緊抓著窗臺,顫顫巍巍地踏上距離尚近的粗壯樹干,一面展了展粉藕般的手臂,牢牢抱住大榕樹的樹身。 一切都比虞聲想象中要順利許多。 可是…… “嗚——”誰能告訴她,這兒要怎么下去啊?! ** 這個夢的場景雖然真實,但到了后期,虞聲也意識到了自己其實在做夢。 這個夢對虞聲來說,大概稱得上“噩夢”了,可在半夢半醒間,她卻忽然想到,再過一會兒,小鄖淵就會像一個蓋世英雄般出現在她面前,將她抱到樹下,到時候,她便可以鉆進他懷里、聞一聞他身上的薰衣草香,便有些不愿意醒來了。 睡夢中的小虞聲定了定神,賣力地嚎啕大哭起來,就等著被放學路過的小鄖淵發現。 誰知她在夢里哭得太真情實感,導致在現實中的她也抽噎了幾聲。身側的鄖淵看她睡得不安穩,便連忙輕聲喚醒她。 “聲聲,聲聲……” 虞聲不情不愿地睜開眼,就見鄖淵憂心忡忡地望著自己,頓時生出幾分不合時宜的氣餒。 ——怎么肥四,怎么這就醒了?!她還沒摸著小鄖淵呢!嗚嗚嗚qaq 后者對她此時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見她滿臉寫著“生無可戀”,便抬手撫了撫她的腦袋,放軟了聲音問她:“怎么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虞聲頓了頓,而后嘴一扁,眼淚“嘩”地一下淌了出來,捶著他的胸口哭道:“嗚啊——大壞蛋——你為什么要叫醒我?!” 鄖淵沒想到小姑娘的眼淚會來得這么洶涌,嚇得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附和著她罵自己是“大壞蛋”。 他很久沒見虞聲哭過了,所以一時間還有些手足無措。雖然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但媳婦兒都哭成這樣了,他怎么想都覺得是自己的鍋。 “乖,不哭了。我就是大壞蛋,十惡不赦,罪大惡極,一肚子壞水。” “……你干嘛罵自己。”虞聲臉頰上還掛著兩串淚珠子,但哭聲已經止住了,她吸了吸鼻子,往鄖淵懷里拱了拱,緊緊摟住他的腰,說,“你不許罵自己。” 見鄖淵哭笑不得地望著自己,虞聲又不講道理地補充道:“我可以罵你,你不可以罵自己。” 鄖淵俯身輕咬了一口她的嘴唇,當作懲戒,才問道:“請問小尾巴同學為什么要罵我呢?讓我猜猜。唔……是因為我打斷了你的美夢?” “也……不能算是美夢吧。”虞聲揉了揉眼,道,“我夢見小時候家里遭賊,然后我爬樹逃跑的事情了,但還沒等到我的大英雄出場,就被你叫醒了。” 鄖淵挑眉:“大英雄就在你眼前,你還到夢里找什么呢?” 虞聲嘟嘴,不滿道:“那不一樣。”白白嫩嫩的小鄖淵多可愛呀! “你知道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在想什么嗎?”鄖淵抽了張紙巾,讓虞聲擤了把鼻涕,將紙巾投進床尾的廢紙簍,才開玩笑地說,“我在想,誰家的小哭包在樹上哭得這么慘啊,我還是見義勇為一次,把她撈下來吧,萬一掉下來砸到路人就不好了。” “哼。”虞聲瞪了他一眼,“我不管你了,我要睡覺!看看能不能把我的夢續上。” “好。”鄖淵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笑道,“晚安,小尾巴。” 感受到那個溫軟的吻,原本已經閉上眼睛的虞聲又倏地睜開一只眼,大發慈悲似的問他:“你有什么話要我捎給小鄖淵的嗎?” “幫我告訴小鄖淵,記得給小姑娘的父母留個聯系方式,別像我一樣,等了這么多年才找她。” 話音落下,虞聲忽地有些動容。 “鄖淵,你知道嗎?自從四歲那年之后,我就特別不喜歡下雨天,特別怕打雷。直到高一那年,我再次遇見了你……”虞聲抬眸,凝睇著他,“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后面這句話,虞聲的語氣變得格外鄭重:“鄖淵,你永遠是我的大英雄。” -------------------- 作者有話要說: 鄖淵:你永遠是我的小哭包(誤!) —— 如果人的一生中,注定要有那么幾次至暗時刻的話,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在那時候遇見自己的大英雄。 第55章 徐曉然x霍南佳(上) 【extra chapter:人生值得欣慰之處便是, 每一天都有結束的時候。今天也不例外。——《星星上的人》卡羅琳·帕克絲特】 霍南佳上初中那會兒,父母一直算不上好的感情終于土崩瓦解。倆人一天也等不及,丟下家里正等著他們回來陪自己過13歲生日的霍南佳, 去辦理了離婚手續。 當天晚上,霍母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拉著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霍家。而霍父則在書房里工作到半夜,任由留不住母親的霍南佳在客廳里哭得撕心裂肺。 父母離異的事情嚴重影響了霍南佳的情緒。她每天仍是乖乖地去上學, 卻壓根兒沒辦法集中注意力聽課。那個自小就被老師們褒獎不已的好學生, 一下子跌出了年級前五十名, 那份獨屬于優等生的安全感, 也隨之消弭殆盡了。 霍南佳是以語數英三科滿分的成績升上初中的。老師們不知道霍南佳家里發生了什么,只當她是最近學習懈怠了,把她叫到辦公室里問了兩句,卻沒有過多的責備,可這也足以令第一次面對這種狀況的霍南佳手足無措起來。 從那以后, 她更加拼了命地學, 成績卻依舊不理想。 班里說長道短的聲音越來越多, 說“她就是蠢, 這么努力,還學不好”, 說“都快成班里倒數了,估計考不上高中了吧”, 說“她爸媽好像離婚了, 不要她了, 以后沒錢交學費,該不會輟學吧”…… 就這么撐到了初三上學期, 霍南佳在一次期中考試里,一時鬼迷心竅,偷看了原本只打算用來復習、卻又一不留神被自己揣進褲兜帶進了考場的小抄。 ——她作弊了。 被監考老師帶進年級主任辦公室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完了,真的完了。 有人說,這就是畢業班特有的純粹,純粹到只要一場考試,就能將你徹底擊垮。 是的,對于霍南佳來說,那是她的全部,也是她所能夠想到的、她以為自己能用來挽回父母感情的唯一籌碼。 年級主任說要請她家長過來談談。 霍南佳在辦公室磨蹭許久,終于撥響了霍母的電話。她忐忑間又隱隱有些期待,可回應她的卻只有一陣冷漠的“關機”提示音。她無措地站了一會兒,又改撥電話給霍父。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通,霍父聽了霍南佳的事情之后,解釋說自己還在開會,沒空去學校。 年級主任拿這對家長沒辦法,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放霍南佳回去了。 放學之后,霍南佳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家附近的江邊,一個人坐在護欄上吹風,一吹就是幾個小時。 霍父是在回家沒找到霍南佳之后趕來的,見到這幅場景,權當她是要想不開,嚇得魂都沒了,當即三步并作兩步跑到護欄邊上,愣是把女兒抱了下來。 其實有那么一個瞬間,霍南佳的確想要就這么跳下去。但等松開了一只手之后,她又忽然不敢了。 那天,霍父一聲不吭地拽著她回家,盯著她吃完了外賣,又趕緊聯系了同事在大學修心理學的兒子,請他來給霍南佳做定期的心理輔導。 ** 最初的時候,霍南佳很排斥“心理醫生”的存在。以至于徐曉然第一天到家里來時的待遇,甚至還不如陌生人。 為了給他們騰出交流的空間,霍父給徐曉然倒了杯開水之后,便叼了根煙出了門。 霍南佳在客廳的沙發上局促地坐了一會兒,一面覺得自己不該如此沒有禮貌,一面又實在不想和這位“心理醫生”說話。 徐曉然對女孩兒這樣的反應并不意外。他低頭抿了一口水,才抬眼望向她:“誒,小朋友,你叫……霍南佳?” 霍南佳冷著臉,不情不愿地應了聲:“嗯。”心里卻道,屁,你才是小朋友呢。 徐曉然來之前就打聽過了,這丫頭安靜又內向,對大多數的事情都漠不關心,獨獨迷戀文學。望著她緊繃的小臉,他挑了挑眉,將《李延年歌》改了個字,嵌了她的名字進去,故意引她反駁:“你有沒有聽說過——‘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霍南佳愣了愣,皺眉道:“那是‘北方有佳人’。” ——呵,魚果然上鉤了。 終于在眼前這個漂亮的瓷娃娃臉上見到了生動的表情,徐曉然如愿地勾了勾唇。 霍南佳看他一臉漫不經心,便知道自己上當了,想瞪他又不敢瞪,只得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眼。 徐曉然循循善誘:“你很討厭我?” 霍南佳搖搖頭:“沒。”對素不相識的人,自然說不上討厭。 “那你是討厭心理醫生?”徐曉然笑了笑,說,“我想,你爸爸一定就是這么介紹我的吧?” 霍南佳望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算是默認了。 或許是相似的遭遇讓徐曉然對這個女孩兒多了幾分惻隱和憐惜,面對霍南佳的倨傲或是慢待,他都不急不惱,甚至縱容。 徐曉然自顧自地翹起二郎腿,往后靠了靠,在沙發里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姿勢自如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坐好之后,他偏頭看向霍南佳,說:“你愿意聽聽我的自我介紹嗎?或許……會和你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霍南佳依舊沒有接他的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是跟著父親長大的。我父親和你父親是同事,他們的工作有多忙,你是知道的……”徐曉然淡淡地敘述著,仿佛他嘴里說的這個故事并無關于他。 “別人都羨慕我放了學可以去網吧打游戲,可以在同學家里住下玩個通宵不回家,從來不用擔心會有家長來擰著我的耳朵把我帶走。可他們不知道,其實我有多羨慕他們。” 聽到這句話,霍南佳有些訝異,同時也不由自主地斂了斂自己身上那股莫名的敵對情緒。 ——原來他和我一樣啊。可他看上去,為什么那么坦然又無所謂呢? 徐曉然沖她一笑,接著道:“他們剛分開的時候,我也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方法,想要讓他們復合,為此做過好學生,也做過壞孩子,但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霍南佳眨了眨眼,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徐曉然此刻說的就是她的故事。 “所以……你大學讀心理學,是因為這個?”霍南佳忍不住開口。 “有這個原因在,但也不全是。其實,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是很靠自己治愈的,更何況醫者不自醫,所以我也沒這么理想主義,覺得學心理學就能化解自己所有的問題。不過,我們教授在談及‘原生家庭’時,提出了兩個問題——”徐曉然嘗試著悄悄地將她拉入正題,“第一個問題。你覺得,父母帶給我們的傷害,真的比別人多嗎?還是說,只因為他們是我們最愛的人,所以我們才對他們苛刻了呢?” 霍南佳垂眸不語,心里的答案卻漸漸明朗。 霍父雖然工作忙,但每天下班經過面包店,他都會買兩個霍南佳愛吃的面包或者蛋糕,當作她做第二天的早餐,他不善言辭,卻也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女兒。 而霍母離開霍家之后雖然搬離了綏城,但她每個月末都會回來帶霍南佳去吃點好吃的,或者去電影院看場電影。 仔細想來,他們給自己的愛,其實絲毫沒有比之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