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萬籟百全花如月
萬籟百全花如月 天才剛亮,我就被賈姨粗魯的吼叫聲嚇醒,朦朧間拖著不甘愿的身體蹲在灶旁洗碗,寒意不時浸透過我的身體,不過就是混口飯吃,有沒有這樣難受。 「泱兒快來!」賈姨命令式的口氣嚇的我足足倒吸一口氣。 「是。」我快速放下手邊未洗完的碗盤,昨天走了那么長的路,也沒睡下幾個時辰身子骨都快散了。 「快去把門口清理清理,安分點別偷懶,不然可有你好受的。」賈姨大力把我推向門口,若是我沒站好,肯定得摔個大跤,她大概是有暴力傾向吧,不然就是我長得像她仇人。 餐館位于璽城郊外生意并不差,賈姨負責炊事,剩下端盤子洗盤子打掃衛生都是我來做,身上無一處不酸疼,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過勞死的。總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吧,不知為何,心酸酸的,如果我沒有離開就好了。 但是我拉不下臉回去,更找不到回去的路。 你們好嗎,你好嗎。 時刻cao勞,就這么難耐的又度過一日,時間的流沙像被塞住,怎么都過不去,我不禁懷疑,這么做為的是什么,我是不是忘了離開桐花巷的初衷。 比起和顏墜賭氣,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完成。 「泱兒,給五桌上茶。」賈姨正催促著,我暫時忘記手腕被熱水燙傷的傷口,還有洗碗洗到手破皮……我咬牙繼續撐住。 「是。」五桌客人留著長長的捲鬍鬚,壯碩肥身,色瞇瞇的東張西望,我對他沒有什么好感。 「給老子倒杯茶吧。」他邪惡的眼睛直打量我全身上下。 「好的。」我遵循他說的做,想說趕緊倒完茶就可以脫離這個臭大叔了,我突然有一絲可笑的感觸。 名議員魏黎的千金魏泱,居然淪落至此。 桐花巷殺手凝宓,居然淪落到一個餐館任人使喚。 顏墜,這可都是你害的。 「ㄚ頭,你的手可真嫩啊。」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滿手是繭的厚手掌毫不客氣的大力撫摸。 「哎……」我用力抵抗的掙脫,他卻握的越發用力,死變態,此刻我覺得就要崩潰,幾日下來所有的不公如同投影一幕幕呈現在我面前,情緒就此高漲到臨界點。 眼眶不自覺溼溼熱熱,一怒之下,連手帶茶杯甩出去,我真的受夠了。 「哎呀你這個死丫頭,給老子碰一下怎么著,你他媽把臭水潑到老子身上,這身衣裳你窮ㄚ頭賠的起嗎?」他一把推開我怒瞋一眼,還時不時噴出幾滴口水,我忍住淚水一聲不吭。 「大爺請息怒,新來的ㄚ頭該死不懂事,小的賠您一身衣服。」賈姨扯下臉道歉,狠狠瞪了我一眼,萬般委屈涌上,我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子這身衣服,是你們這破店攥了整個月都賠不起的。」他瞇起眼睛,再次打量我,像是萌生什么邪惡的念頭。 「不然大爺說說怎么解決?」賈姨低聲下氣,絲毫不顧慮我的感受。 「不如把這ㄚ頭給老子做妾吧。」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又肥又粗的食指勾起我的下巴,天底下哪有這么噁心的人。 「那么……大爺自便吧。」賈姨自顧自說著,完全不反駁或憐惜,此刻我終于看透冷血的現實,自私的一切。 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誰都在乎自己的利益,誰不是把我當作物品,丟來丟去。 那噁心的男人一手攬上我的腰,我用盡全力想掙脫,卻是徒勞。我面目猙獰的抵抗,不想未來就毀于一旦,腦子漲到要炸開,眼淚還不爭氣的在眼角打轉。 我覺得世界就要崩塌,自己就像被棄尸荒野一般無助,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找不到他們三人了! 「放手!」冷凜而令人顫抖的聲音瞬間貫穿整個飯館,一錠閃爍熠熠金光的金子射向那噁心男子的手,他疼的把我推開。幾十個侍衛從門外跑進,霍霍的盔甲生顯得十分威勢。那個夜夜出現在我夢里的男子,此時摘下面具,面容多了些憔悴,我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看見他,我便再也忍不住了。 「這足夠買十件你的破衫了,來人,卸去他一條手臂,讓他不敢再調戲女人。」顏墜放下狠話,凌厲言語,震撼無比。 「是。」士兵們齊聲應答,立馬執行動作,把餐館里的所有人都嚇得不敢動作。 「凝宓。」顏墜雙眼微瞇,神色凝重,像是百種情緒交雜,蘊含更多的卻是憔悴。 他看著我,居然淡淡的笑了,對,他是真的對我笑了。 顏墜單手環住我腰間,以輕功離開這污穢之地。 迷離間,我還在想這是否又是一場夢,是不是夢醒了,顏墜又不理我了。迷離間,我聽見一個男人慘痛的嘶吼,還有賈姨咆哮著宇文泱三字。 此刻,我和顏墜就如小鳥翱翔于天際,虛幻而不實,卻沉醉其中。 「宇文……」顏墜并沒有直視我,但他嘴邊完美的弧度又轉為什么都無法讓他動容的冰冷神情。 「沒有,那是我亂取的。」我尷尬的在他胸前,感受他忽冷忽熱的體溫,還有循序漸進的心跳。 怕他誤會我對策有什么,急忙撇清,隨后他淡淡應了一聲,不再多言,仰頭看著他憔悴面容,不知為何和他在一起總有股說不上的安心,和發自內心的愉悅。 沉默須臾,他才又開口。 「凝宓,你別再走了好嗎?」我怔住,他深邃珠眸中看得出失而復得的喜悅,亦有失去時的錯愕。我還以為,我又做夢了。 「是你嫌我累贅的。」我撇嘴笑笑,我整個人恍如獲得新生。 「但我沒說你能讓我找不到你。」顏墜把我壓到他胸前,牢牢握緊我的手,彷彿下一秒我就會離他而去。 「顏墜……」我叫著他的名字,他稍稍動容,他好像變了,變的害怕失去什么。 突然間點點滴滴涌上腦海,思緒紊亂不堪。 他的兵馬從何而來?他怎么找到我的?他對我是否如同我對他的感覺? 隨之我們回到地面,顏墜穩穩的扶著我,毫無往日冰冷。 「你的出現徹底打亂了我的世界。」顏墜輕嘆一聲,語氣難得的柔和,此刻他就像在和我傾訴他的心事,試圖讓我明白他內心所想。 「你喜歡我?」我不要臉的問了,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就像剛說了什么大不逆的話。 「興許是吧,對我來說你和其他女子不同。」顏墜就像醞釀了十年才說出這句話,雖說我知道我們兩個還隔著厚厚一道墻,不過我的心緒不再雜亂,只有簡單的平凡。 但我知道,顏墜并不平凡。 「你什么時候開始的?」我感覺自己的臉頰以害羞得通紅,卻還是不害臊的問了出來。 「第一次見到你時。」顏墜沒有多解釋,似乎在想著什么。同樣在我見到顏墜的那一刻,那凄厲的笛聲便常駐我心頭,此刻的心動,顯得剎那而永恆。 「你鳴笛那晚?」我看著他腰際發光透亮的玉笛,毫不羞赧的光明正大看著他完美的五官,端詳他眉宇間的冷峻。 「算是吧。」其實顏墜心里也清楚,即便他對凝宓有意思,可在朝局動盪、山河將破之際,兒女情長是微不足道的,他有更宏遠的理想,而理想中當然也包括著她。 「你真的是凝宓嗎?」顏墜問了一句像是在他內心反覆唸過十遍的話,疑惑的語氣彷彿他也認識從前的凝宓。 沉默,思考良久后我才開口。 「我叫魏泱。」魏泱二字我刻意念的字正腔圓,好讓顏墜聽清楚。 「一切說來話長。」我補上這句,顏墜卻什么也沒說,只是緊緊的握住我的手,好像瞬間就懂我的顧忌和不得已。 「那先聽聽我的故事吧。」他笑著要和我分享他的過去,卻帶著凄冷。 「好。」我從未想過有這么一天,我能試圖走進他心里,了解他神秘而飄渺的一切。 「那年我六歲,晉國外患匈奴入侵,兩國大戰。有一晚匈奴人來到血洗我住的村莊,只為挑釁和宣示他們的強大。那是我親眼看著我父母倒在血泊中,我卻什么也做不了,我恨自己,更恨這個無能的王朝。」顏墜的指甲大力的插進自己的手背,咬牙憤憤說道,總覺得這樣能分擔心底的苦。 「后來我從軍,在孫無終將軍門下,他訓練我,提拔我。他知道我的身世,知道我內心抱負,卻從不過問。兩年前,匈奴再來犯,所以我決定尋找神珠。」顏墜長長敘述這一段,臉色黯沉下來,彷彿歷經滄桑,隨后又恢復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冷凜如霜。 他看著遠方湛藍似水的天,這個場景似曾相似,他和策一樣,都喜歡望著遠方,如同看向未來。 原來在顏墜的背后,有著這么深的一段故事,他那生人勿近的盔甲是耗盡自己多少血淚才苦苦偽裝起來的,他的冷漠并不是我想的那樣,他承受苦痛是我無法想像的。 「好了,這點小事沒什么,別一副哭喪著臉的樣子,你說你叫魏泱?」顏墜半信半疑,當他說到魏泱二字,我內心居然如鐵球晃過那般顫抖。 「恩,我并不屬于這個世紀。」我打從心底覺得他是會相信我的,正當我思考該從何說起,他再次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心不再冰冷,熱度反而蔓延至我心。 「怎么說呢……我來自一個很發達的世界,就像一個不同的國度,如同你回到漢朝,或者更遙遠的時代,也可以說我來自未來。」我覺得自己替穿越這個詞做了最完美的詮釋。 「所以你對策,并不是他對凝宓的那種感覺?」顏墜遲疑半晌,我解釋這么多他居然在意的是這個。 「我并不是從前的凝宓。」我搖搖頭,凝宓這個名字好似已經跟我脫不了干係,但我可以賦予它全新的生命。 「那便好,聽說陳郡謝氏老爺回來了。」我微怔,顏墜好似并不在意我到底打哪兒來,只在乎我內心所想。 待我回過神,顏墜已牽起我的手要帶我回去。 渺茫間,我覺得這就像場夢多么不切實際,如同倏忽即逝的浮華。 后來才聽權朔說起……我離開的那日,顏墜本以為我只是在胡鬧,出去幾個時辰耍耍脾氣就會回去的。直到半夜三更下了一場大雨,我遲遲未歸,顏墜才一聲不響的離去。 權朔說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顏墜,殺紅了眼,他說他即便翻遍璽城也要找到我,到了隔日正午,顏墜萬分狼狽的回來卻仍一無所獲。 隨后顏墜居然動用私軍-不墜壑軍。 他撂下狠話說,找到凝宓他才會回來。 - 顏墜起初聽權朔說策帶了一名女子來,本十分不悅,女子嬌弱難一同求神珠。直到那夜,他才剛回府,在白玫園那名女子的眼神流露悲傷卻堅強,她異于一般女子,她并不採花。 他的笛聲一直如此,唯獨她說他的笛聲蒼涼。 想必她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漸漸,她的一舉一動都足以牽動他的心緒,他以為她和策有著曖昧的默契,趁情感還不深,他開始對他冷漠、武裝高墻,這樣他或許能對她徹底斷了念想。沒想到自己佈下的防線還是被她擊潰了。 但他們的相識,又何止如此? 萬籟俱寂,花亦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