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失控
是阿。 他媽的。 我站起身,直直揪著醫生的領子、對著他破口大罵。任何臟話、任何我聽過的、我知道的、我會念的、不管我發音對不對、不管我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管那是哪個國家,我全都衝出口,所有人嘗試拉住我,我舉起的拳頭停頓在半空中,只因為我哥緊緊拉著,不然這拳早就落下。 「護士!把病人拉開!」 你以為這是幻想?不,這天殺的是真的。 結果,我被保全人員強制壓在病床上。我哥、子函,他們不知道該怎么做,是該安撫我、還是向醫護人員道歉。 「看起來暈針是好了。」護士小姐諷刺道。她趁著空檔替我的左手背插針 「這是用來吊點滴的。」她解釋。 然后翻過來后,對著我的左手軸窩抽血、一隻手被抽了兩管,右手當然也無一倖免,各個可以抽的地方她都想盡辦法抽,抽了四管血,我覺得自己再次失去活力、天花板似乎離我越來越近。 「怎么能確診她是染肺炎?」 「這個嘛,我們會先根據病人咳嗽、喘氣等癥狀還有照x光研判。像羅小姐的胸部x光,有發現發炎物質的話,x光片子里會有看來白白的。就像她肺部下面這樣,白白一片,不過這算是輕的、不是嚴重的。當然,還有聽診,聽診時有特別的聲音加上胸部x光的進而確定是染上肺炎。」 「造成肺炎的細菌有很多,諸如肺炎球菌、嗜血桿菌等,通常病人癥狀有發燒咳嗽疲勞等,還有就是,很明顯的,照胸部x光有一片片白色班塊。病毒啦、霉菌啦、披衣菌等引起的肺炎,胸部x光則比較會呈現由中心向外散發狀的變化。我們把細菌感染引起的肺炎稱為細菌性肺炎,其他的稱為“非典型肺炎”。雖然一般而言,細菌性肺炎較嚴重但也有例外,還是要看引起生病的微生物對身體的傷害程度來決定。所以,我希望家屬先去辦理住院手續,我們先幫她做基本治療。」 說這什么蠢話。 肺炎,聽起來就是愚蠢的病癥,竟然害我得住院。 「這罐是抗生素。」護士幫我掛上點滴。「一天一瓶,先吊三天。三天后換針頭再觀察是否還需要。」 愚蠢的抗生素。愚蠢的肺炎。 「現在麻煩幫我把她推出去,外面的志工伯伯會帶你們到發燒觀察室休息。目前沒有空病房,你們要等健保病房嗎?」 「對。」 「那可能還要再等等,目前都沒有空床。」 「沒關係。」 愚蠢的護士。愚蠢的病房。 「先幫我把她推出去。」 推出去,當我是什么,遺體嗎?推去哪,太平間?莫名其妙。 我昏昏沉沉,經過一堆人聲、低泣、細談、無語、人聲、開門、關門、醫生、護士。發燒觀察室就是當初我哥沒病房待了三天的地方。不過,他到出院時還是沒病房。進去后,我們全員都被要求戴上口罩,因為前面沒有空間,我只能被推到很后面、很后面,沒有日光燈、沒有窗戶、沒有人的很后面,這段大概是走廊,但是完全沒有人在走,這里只有我,一張床,已經不是孤單寂寞覺得冷,根本是無助失落只想逃。 床位就定后,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睡覺,因為通常睡覺都可以逃避很多事情、可以打發很多時間。雖然這里算是安靜、但要睡覺真的很難。全身都有一股奇怪、難以言喻的感受,好像癢癢的、好像痛痛的,又好像怪怪的,然后,我突然知道是什么─我不能翻身!因為吊著點滴,所以我不能翻身, 真該死。 這床躺起來超不舒服,雖然我蓋著醫院的厚毛毯和厚棉被,但仍舊時冷時熱。 發燒觀察室里的護士和外面的護士彷彿不同的世界,他們不會進來這里,但有時后他們又會出去。這里的護士穿著花花的上衣和褲子,跟剛剛的護士穿得不一樣。花護士過來替我量了體溫、但我全程都保持閉眼休息的狀況,只有偶爾睜眼偷瞄,知道子函一直都在我身邊我才安心。 「請問,我男朋友還有發燒嗎?」子函壓低聲音問,護士沒有說話,大概是用手語或眼神說話,所以我睜開眼,剛好和子函對上眼,她伸出手溫暖我的臉頰,雙眼柔和的看著我。 「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接著閉上眼。她繼續溫柔的摸著我的臉、偶爾撥弄我的頭發和我繼續說話,在她的撫觸和言語下,我才稍微安心的任由睡意宰割。 打從被告知肺炎,我人生早已沒了顏色。說真的,我當下真的滿想死的,沒有任何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