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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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赤狄議和退軍,裴璃指定赤狄汗王迎接公主的地方是在珈藍城百里外的胡楊林場之中。 冬日的楊林之中只有光禿禿的樹枝丫,有積蓋著遍地白雪的亂木草叢和觸手可及純凈透徹的天空。 從沙谷下騎馬驅車而來的赤狄人剛剛一踏入楊林場中,一早候于此的裴家軍便早已經擦拳磨掌許久。 遠遠地只能看見枯涸了沙秋河岸密密麻麻地站滿了許多黑甲兵士,將一輛小巧的馬車圍在中間。 多吉汗王到達河床邊上時疑心裴璃有詐不敢輕易上前差使了一名都尉前來查看,對比了車中之人確與裴璃送的畫像為一人才返回河床岸邊的軍隊之中。 望著對面已經復而起步且不并亞于自己所帶兵士的多吉,穿了一身低調黑甲的裴璃騎在馬上,藏匿在馬車旁的人群中暗自握緊了手中靈月弓,背上背著箭筒,箭羽在耀眼的陽光熠熠生輝。 她繃緊身子,目光落在徐徐穿過河床而來的多吉。在那一身玄色狐裘由眾赤狄兵士層層護衛近在百步之外時,伸手抽出一支箭羽搭在長弓之上。 此時已經離裴家軍越來越近的多吉忽的意識到兩軍和談卻未見裴璃心有慮,于是猛的拉住韁繩問適才過河前往軍前的都尉: “剛才看公主,可還有看見裴璃在馬車之上?” 都尉回稟道:“回大汗,裴將軍不在馬車上。” “軍前呢?”他又問。 “回……回大汗,好像沒……沒有……” 都尉磕磕巴巴道,適才烏泱泱地都是穿著黑甲的裴家軍。他奉命查探公主,卻沒注意到裴璃在哪兒,而讓幫他掀開車簾的只是一名侍女。 “不好,撤……裴璃有詐!!” 多吉聞言立刻意識到這是裴璃的一個圈套,目的在于用公主為誘餌來伏擊他。而現在要他親自迎接公主的人,自己卻不現身必定是藏匿在胡楊林之中待他進入伏擊圈中一舉殲滅。 于是盡管所帶兵力遠超河床岸邊的裴家軍,多吉還是立刻掉轉馬頭,手忙腳亂命令軍隊地往回撤去。 可已經晚了,藏匿在黑甲兵士之中的裴璃瞄準了狄赤軍中那威風凌凌騎在高大的紅棗馬上的男人,猛地一松早已蓄勢待發的利箭準確無誤的一箭射中其左眼。 不等馬上被射中的人在痛苦哀嚎中滾下馬,又迅速反手在箭筒之中又抽出一只箭羽射中赤狄軍中的那名都尉。 隨她那只箭羽而來的是百只從天而降的箭羽一齊鋪天蓋地的向河床上早已經亂做一團的赤狄軍射去。數十名圍在多吉身邊的護衛應聲倒下,被裴璃箭羽射中左眼的多吉汗王在兵荒馬亂中滾下馬。 他痛苦捂著血流不止的眼睛抬頭才模模糊糊地看見河床兩岸從胡楊林里涌出了百余名弓箭手,而他們像一群獵物一樣在包圍圈中驚慌失措,無處躲藏。 “裴璃你言而無信!!!!” 多吉伏在亂馬之下被鐵騎踩踏,斷脊裂骨,身邊是一個接著一個從馬上倒下來的赤狄兵,沒有人無瑕顧及他們的大汗只在箭羽中倉惶逃竄。 絕望之際,他從鐵騎之下奮里前爬。不畏無數裴家軍射來的利箭,猶如刺猬般向著河床邊上的馬車去。 即便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也要想要親眼看看馬車里的那個人。 可在馬車旁的裴璃看見了多吉,她幾乎毫不猶豫地從箭筒之中抽出一只箭羽朝撐著最后一口氣向馬車而來的多吉,一箭射中他的頭顱。 “……裴……裴璃……你……言而無信……不得……好死!!” 多吉萬箭穿心而來終究還是沒看見馬車里的小姑娘,裴璃一箭穿顱,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遂氣絕而亡,死不瞑目。 在車中的塔塔看見外面向著馬車而來的怪物嚇得尖叫大哭,“阿姐!!!!” “塔塔別怕,阿姐在!” 裴璃聽見她的聲音丟下長弓急忙爬上馬車,一把緊緊的抱住嚇得緊慌失措的小姑娘,急聲安撫道: “別怕,阿姐在。以后阿姐再也不帶你來戰場了,塔塔別怕……” “嗚……阿姐……” 塔塔揪著裴家的鎧甲嚎啕大哭,她不是沒上過戰場,沒見過殺人。可看見那個萬箭穿心死也要爬像自己的男人,她害怕又莫名的心痛說不出話來只能奮力的大哭。 “別怕……別怕……塔塔……阿姐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裴璃抱著塔塔,馬車之中哭聲震天,外面殺戮不斷。 她的目光落在微敞開的車簾下半露的多吉尸體上,身后有凜冽的冬風灌進來。黑甲下那顆堅硬如鐵的心微微一顫,竟有些害怕——她,在塔塔前面殺了她的兄長…… 胡望將糧草悉數運進珈藍后仍舊用幾只駱駝把周臨以及他隨行的幾個侍衛一齊拉回裴家軍中,安排軍醫給診治。 行轅里各副將都隨裴璃領兵出征了,軍營里比平時顯得空蕩了許多。李浩是他回營來后自己找上門來的,那時他正在火頭營里吃著伙夫老馮給備的小便鍋。 小泥爐里燒著火紅的炭,鐵鍋里熱氣騰騰地翻滾著羊rou。看他運糧有功,馮老爺子還藏了壺酒犒勞。 “胡校尉,有禮……” 李浩踱進火頭營里,一臉和善謙虛地行禮。穿的又是一身長袍,文人打扮。 胡望一愣,嚼著滿口的羊rou狐疑的看著他,沒見過此人不清楚來歷,雖是一貫張狂得緊的他,現下不知為何有多了幾分謹慎拘謹。 “你是何人?” “下官都察院李浩,奉當朝陳太師之命前來見裴將軍。” “喔……”胡望恍然大悟的應道:“你見過裴將軍了?” 李浩點頭,正要說話。一旁削番薯的馮老爺子插嘴道: “將軍見過李大人了,因退敵軍情緊急,所以把李大人安排在營里住著了。” “喔,那你們陳太師讓你大老遠跑西北來找裴將軍做什么?” 胡望問,一個當朝大太監周臨,一個當朝太師怎么一個個都跑一北來了? 李浩卻并不回他的話,只是自己在便鍋前坐下問道: “適才看隨校尉大人進營來,馱在駱駝上的人是誰?” “這與你有何干系?” 胡望沒好氣的噎道,他雖是個西北小將,國都朝堂里的事和人沒見過卻也還是聽說過。李浩現下裝糊涂明知故問,他心下有些爽快說便沖得緊。 “……這當然與我有干系,于裴將軍也有干系,不若下官怎么會不遠千里附西北而來。想必適才馱在駱駝上的人是名震朝野的司禮監掌印周臨,周公公是吧?” “是又如何,李大人有何貴干?” 胡望反問,警覺地感到來者不善。 “周臨jian臣當道,宦官干政至使天下民不聊生,戰亂四氣。陳太師乃當朝太師三公之首,又是小皇上親祖父,校尉大人說下官奉命來西北做什么?” 李浩左右環顧四周見營帳里只有一個伙夫馮老爺子也并不避諱將懷中的信件掏了出來放在矮桌之上,胡望一愣立刻在衣服上囫圇擦了擦手拆開信,半響之后才狐疑地抬起眼打量他。 “裴將軍看過此信了?” 李浩點頭。 “裴將軍同意陳太師之舉了?” 這回李浩不作聲,只頷首思量了一會兒笑道: “不若校尉大人以為裴將軍將下官安排在營中是為何?” “可適才進城,我等已經遇見了裴將軍。她并未提及此事也未做別的指使,你在誆騙我?” 胡望斥道。 李浩見他面色已有惱意對自己起了戒備之心,卻只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袖子,“校尉大人追隨裴將軍多年還猜不到她的心思嗎?她是三軍之首,光明正大的處死周臨,你以為朝中周黨之勢會放過你們將軍?” “可我們將軍與那姓周的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又為何要當你們陳太師的棋子?” 胡望道,他對周臨雖有諸多不滿,可人終究是朝廷大臣平白無故死在西北定將會引起軒然大波,牽扯到裴家軍。因而對這個不懷好意前來游說的人十分不滿和警覺。 “裴將軍將下官留在裴家軍之中,校尉還看不出她的意思嗎?陳太師有意將裴將軍招至麾下,只要事成。裴將軍就是誅殺jian賊首要功臣,在內朝中有陳太師,永保裴家軍駐守西北無后顧之憂,每年軍餉撥至三百萬用于戍邊。” 李浩清了清嗓子,又激道: “還是校尉要等著周臨醒過來變成一頭惡狼撲起來,逼迫裴將軍出征平亂,殲滅赤狄再來一招卸磨殺驢?狡兔死走狗烹,裴將軍在西北多年一直遲遲未清剿亂賊,想必校尉也知道是為何吧?當年平臺一戰裴老將軍一舉全殲小月部,收復沙丘河以西全境,可下場又是什么?” 胡望一愣嚼在口中的羊rou索然無味,驀地想起當年。 平臺一戰裴家軍大獲全勝,西北自此安定三年無戰,百姓安居樂業休養生息。可好景不長,先皇病重,朝中黨政接踵而至禍及西北。 朝中言官彈劾裴子柯邊將結交內臣,好大喜功冒失激進,用兵不當致使平臺之戰妄死三千將士。 一時風光無限的西北大將軍因前任首輔張肆意敗落倒臺,很快就被新任首輔列入其黨羽之中押解進京問罪。 仕途大起大落,權勢倒塌以罪臣押解進京的裴子柯在途中舊傷復發,溘然長逝于大雪囚車之中。 那一年裴璃才十五歲,馬背上長大的小姑娘及笄收到的第一件禮物是她父親自東歸來的骨灰。隨父進京裴封也因此凍傷一腿,成了跛子。 從那以后裴家軍很長一段時間落入了他人手中,戰斗力節節倒退,西北赤狄趁機入侵壯大成了西褚一大邊患。 朝廷中無將西北衛所一撤再撤,迫于無奈啟用任命前任老將軍裴子柯長子裴封掛帥西征討伐赤狄。 可他是一個書生腳跛,走路尚且不穩如何上征打仗指揮千軍萬馬。 十六歲的裴璃披袍掛帥替兄出征,在大軍前明晃晃的掛上自己的旗幟征戰四方,絲毫不避諱的直接告訴朝中那幫人是自己替他們在駐守西北,痛恨黨政的她從此以后也斷了與朝中的聯系不問政事。 那幾年領兵西北吃的苦頭跟隨她的將士一聲沒吭,懷揣著守衛國土的信念茹毛飲血,征戰沙場將赤狄一路逼退至珈藍以外,收復珈藍。 直到張肆意復辟重歸內閣后西北與朝廷的關系才稍顯緩和,每年有了軍餉糧草供應,可裴璃仍舊釋懷不了父親的死和大哥的腿。 隨后開始了在西北長達五年的戍邊屯田練兵,抵御外敵。只是她不再給皇家白干活了,每年要的錢要的糧一個銅板一個粒米也不許少,否則她便放赤狄入關來。 曾幾何時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長成了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狡詐多端的女殺神,裴璃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她不欠誰的,誰也不許欠她的。 胡望明白裴家軍與朝廷的恩怨,可如今陳太師的人被她安置在軍中他便有些摸不準裴璃的意思了。 他以為一度不遠再結交內臣的小將軍,此舉似又有了妥協之意。按照以往的貫列倘若敢有勢力前來拉攏一早就被遣送回關內了,現在看了這位陳太師的信使似乎又是特別。 胡望有些猶豫地打量著李浩,揣測他的話中意圖。 “怎樣,校尉大人還不懂嗎?現下赤狄與裴家軍交戰,周臨病重又是防范最危弱的時候。倘若他此時死在西北,又會有誰知道他到底是誰殺的?折子一上說不定還能撈一個為國捐軀,忠公體國的名聲,這也不算辱沒他那閹人。” 李浩慢條斯理的道來,言外之意便是要將周臨之死嫁禍赤狄,如此一來這殺周臨的罪名落不到裴璃身上又解除了裴家軍的顧慮。 他篤定不僅是胡望連裴璃也會同意,而現下就是殺掉周臨的最好時機。珈藍城外赤狄出沒,只要把周臨暗中扔進大漠里去,不是被凍死就會被出沒的赤狄騎兵殺死。 可胡望雖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卻還是猶豫了,此舉牽扯甚大。一旦失敗,周臨反撲而來就會至裴家軍于死地而后快。 “……陳大人,此事事關重大,裴將軍不在我……” “胡校尉一切以裴將軍為重這個下官理解,此事自然也可以等裴將軍回來再說。只是現在是除掉周臨的最好機會,一旦等他恢復了再動手可就不易了,裴將軍也難以從中摘出去。下官已將厲害關系告知校尉大人了,其他的校尉大人自己考慮。下官最后一句忠告,此次周臨并不只是來押糧,而是給自己改革新政鋪路的。裴家軍是他的一顆絆腳石,他需要用來鋪路,無用了自然也會毫不留情的丟掉。” 李浩最后重重一擊,準確無誤的擊中胡望心中的疑慮。黝黑的面頰上泛起一陣一陣錯愕,手中夾rou的筷子愣愣地停在嘴邊好些時候緩不過神來。 他想起在軍營里昏迷不醒的周臨,還有他身邊那個幾個一蹶不振的暗衛匆匆吃了幾口撂下筷子奔到醫賬內。幾經翻找果真在一個綢緞包裹的木匣錦盒里找到了一方明黃緞,但他又偷偷地放了回去。 夜幕降臨,醫賬外白日還是盛氣凌人的胡望撲通跪在李浩面前拱手懇求道: “李大人,一人做事一人當。日后倘若追究由我一力承擔,將軍領兵在外,此事她毫不知情,請陳太師力保我裴將軍。” “校尉大人這是什么話,請起。周臨死在了大漠里,并未進入珈藍也沒來軍營,他的死和裴將軍還有你有什么關系?” 李浩噙著忙得扶起跪在雪地里的胡望,催促他:“校尉大人快去吧,趁天黑風雪無人,速去速回。” “多謝,大人。” 次日,周臨從昏迷中醒來。進了軍醫的湯藥逐漸恢復了些力氣,正躺在床上假寐。忽的有人掀開賬簾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撲通跪在他跟前。 “九千歲身子可好些了?” 是胡望的聲音,如此的恭敬。周臨微微吃驚,睨了他一眼有氣無力的點頭。 只見胡望轉了轉眼睛又道:“九千歲,我們將軍昨日回來了。想見您,請九千歲移步。” “去哪兒?” 周臨問,在大漠折騰了進了兩個月,又中了冷障。嗓子啞得緊,說話喘息隱隱的疼。 “將軍在珈藍給您請了大夫,昨日屬下不懂事怠慢九千歲了,所以將軍特意在珈藍給您辟了處宅子讓您養身子,特意命屬下來接您。” 一聽是裴璃的意思,周臨倒不是很驚訝胡望對自己的態度了。 可他身子還沒恢復過來,腦仁嗡嗡的疼從本不想折騰,又想到住到珈藍去等身子好了之后正巧可以訪訪民間商鋪,西域商人,了解珈藍的風土人情便點頭允了。 于是胡望扶著他起來,披上外套被帶上一直候在醫帳在的馬車之上。 不會兒馬車揚塵而起沖出去了大營,在崎嶇的戈壁上急馳。周臨被顛得胃里一陣翻滾猛地吐了一馬車,全身無力癱軟在軟墊之上用力的去敲門板: “胡……胡校尉……慢些……馬車太快了……” 馬車在卻無人應答他,依舊在縱馬馳騁繞過了珈藍直奔大漠而去。 周臨咚咚又用力敲了敲門板,手腳并用爬到門口出掀開車簾子拍了拍駕車的人:“……胡……校尉你……” “周公公您醒了,既然如此,我只能送你到這了!” 回過頭來的人是一個高鼻深眸的胡人,一頭卷發包裹著頭巾。 周臨一驚連連往車內退去,“你……你不是胡望,你是什么人!!” “周公公何必多問問,受死吧!” 駕車的胡人放開韁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持短匕撲向周臨的,周臨在慌亂中側身一躲抄起手邊的痰盂砸向來人。 馬車在兩人扭打中急馳,胡人的匕首刺進周臨的胸口。他是個書生不會武藝打不過胡人,尋到機會便往車在鉆去跳下車,從沙丘之上猶如圓瓜一般滾落數十丈沙谷之下。 馬車上的胡人見周臨已經滾落沙谷,受了傷又奄奄一息的重病遂而不愿意再追,反倒拉住疾馳的馬車掉頭離開了沙丘回去交差。 沙谷之下,風沙鋪天蓋地而來糊住周臨瀕臨死亡的呼吸,烈日之下好像飄起了晶瑩的雪花。 他身體感知不到溫度,好似向著西北純凈的蒼穹晃晃悠悠地飄去。而眼前也浮現出黃沙漫天的大漠,沙丘綿延千里。他看見一個瘦弱的身軀在大漠穿行,小小的背上背著一個小包袱里。 那少年忽聽背后馬鳴嘶叫,倉惶地在沙丘上奔跑卻一步一步陷入流沙之中,驚慌失措的他卻不慎被自己絆倒,滾落沙丘底跌出了包袱里的森森白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