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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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各省糧道奏章入京,周臨奏請于五月二十五日掛帥押糧進西北。臨行前夜,方明凈親自登門拜訪周臨四尺街前的府邸。 這宅子周臨平日里多在內庭走動,輔政伺候小皇帝鮮少回來。府中大小事務皆由管家杜松打理,此人是周臨從宮里帶出來的老太監。是個古稀有點迂腐的老頭子,十五歲凈身入宮,六十歲時周臨憐他孤苦無親帶出宮讓他代為管家。 幾年下來,前任首輔家一派富麗堂皇的宅子去了一身的銅臭被打整得清新淡雅,樓宇花廊相應成趣,處處透露著古樸典雅又不失貴氣。 只單單書房上掛著秋曉破云圖便是前朝名家手跡價值連城,香爐案上赫然古琴傳說為達摩祖師坐化前所撫,兩江鹽道馬琪花了五萬兩銀子從靜覺寺購來獻上周臨才得這鹽道的肥差。 書房里方明凈坐下后管家便立馬上來上好的明前銀針,飲過茶水后他才先開了口: “九千歲此去西北,路上行囊可都準備好了,打算何時歸京?” 周臨呷了口茶放下杯子不緊不忙道: “恐得要花上些時日,西北遠在千里之外,押糧運銀車馬繁多天又熱緊趕慢趕也要兩個多月才能到西北。我離京之后,朝中的事便要多勞煩首輔大人cao持。” “為人臣子,必以解君父之憂,以國家社稷為重,只是老夫心中尚有兩件要事還煩請九千歲先拿個主意。” 方明凈賠著小心,謹慎地看著周臨。他雖為內閣首輔掌管朝政,實則大小事務均是看周臨眼色拿主意。 九卿六部的堂官逮著他罵軟骨頭,不過大部分矛頭指得都是周臨宦官趕政亂國去的,他躲在后面也算安然無恙。 這回周臨要去西北了,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人未走先不說此后他這首輔當差有難,也知朝重那幫官吏會借機掀起什么風浪來。 想著眼瞧最要緊的兩件事,便趕來了周臨府邸先請個主意,免得屆時出事亂了章法。 “方先生請說。”周臨淡淡道。 “這第一件事便是關于京官折俸之事,老夫思前想后折俸不妥。在京大小官員沒有十萬也八萬,一旦俸銀請旨以實物抵扣,且不說胡椒蘇木,棉帛布匹抵扣的諸多繁雜事宜,就說這些東西不能吃不能喝一旦流出必定充斥京城難以變現。王侯高官里沒幾個人真指望這幾兩俸銀度日,可那些清官小吏呢?多少人家里就指望這每月幾兩俸祿,胡椒蘇木折俸一旦不能變現買米買糧,但凡餓死弄出一條人命來也必定算在你我二人頭上。” 方明凈說著有些急切起來,折俸之事雖還未請旨明示卻也早在一個月前便放出了風聲。 反對此事者比比皆是,反的是折俸實為反周臨。京官里多少人瞅著機會生事,此番折俸公文還未下便有言官以此彈劾周臨離間君臣。 不過好在皇帝尚小也看不懂其中門道,折子都由周臨代為批示。 “閣老既已思慮到這背后的隱患,今日前來想必是有個應對之策,閣老但說無妨。”周臨道。 方明凈是個做實事的人,從不迂腐講究虛禮提升他進內閣當差看重的便是他善謀周慮,凡事都比別人看得深看的遠,就是性子軟得有主心骨有人給他拿主意。 這不折俸之事他早早放出風聲去試探朝廷京官的態度,反對折俸的人中除了跟風叫囂彈劾周臨的,其中不免也有家中清貧拮據的清廉官員。 他慎重思慮后才道:“依老夫的想法,朝廷官員多是科甲出身的讀書人自恃秉著幾分傲氣也是難以拉下臉上街去買胡椒蘇木的。反正都是要賣了折現,不如朝廷出面聯系富賈商賈收購,九千歲看如何?” “由朝廷出面?” 周臨微微一愣,心里忖著這也不失為一個法子既全了那幫朝廷官員的臉面,也解了國家的難處,不至于他還未離京便憂心折俸之事鬧出什么簍子來。 于是笑了笑允道:“這也行,趁我還未離京,煩閣老同戶部擬個條子上來,稟明了皇上此事也好趕快找人去辦。” 方明凈點頭這第一件事辦妥了心里便寬慰了些,第二件事想起來不免讓他心里躊躇。仔細說來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新皇帝登基,今秋八月是小皇帝第一個的經筵,由翰林院學士擔任御前講席為皇帝講授經史子集,每年二月至端午,八月至中秋為講期逢單日入侍。 因是侍奉皇帝讀書其排面自是不可同尋常而言,歷代經筵都是極致奢華。只單單皇帝的一副頭面便要花費數十萬兩白銀,陪侍官員的經席不但能吃能拿還能帶家眷同往。 如今國庫空虛,又關乎著皇家的體面方明凈才想著來向周臨討個意思小皇帝經筵要如何辦。 依照他的想法倘若要講體面排場,戶部是一兩銀子也拿不出來的,只能從大內里出銀子。 “還有一件事請九千歲拿主意……”方明凈咽了咽口水輕咳道:“今秋八月是皇上第一個經筵,茲事體大馬虎不得,還請九千歲拿個主意是照往年的規制辦還是如何?” 他原還想訴訴苦,想讓周臨從內庫里出。思及有越矩之嫌,怕生嫌隙便沒提,想著周臨那般聰明的人不會想不到這層。 只見他手指輕輕敲敲著桌子想了一會兒,幽幽道:“如今朝廷困難,國庫空虛。皇上經筵從簡吧,用度從內庫里出閣老不必憂心。只是講席官還要請閣老仔細物色,挑幾個翰林院有才學的棟梁之材為皇上講經。” “這是自然,九千歲不必憂心。” 方明凈應道,聽周臨提經筵講席心中不免又有些愁苦。 如今翰林院里還尚且都是前任首輔的門生故吏,多是看不慣周臨閹黨之人。選入經筵講席是天大的榮恩,于皇帝又師生之誼,往后在朝中勢力必然的壯大掣肘他二人。 可心中雖然有所憂慮,現下又無人可用,方明凈也不好再叨擾想著暫且先應付過這陣,待來年春闈開新恩科再從中取士,培養自己的勢力,于是向周臨行禮告辭。 次日,清晨日頭剛上柳梢頭皇家馬場里六歲的小皇帝已經騎著小馬駒由太監牽著韁繩在馬場里遛了好幾圈了。 小小的年紀還不及馬高,半大的孩子便異常的喜愛騎馬射箭。 周臨坐在帳篷里吩咐內務總管協助內閣方明凈準備皇帝經筵,一早內閣聯同戶部送進宮折賣藩庫實物的折子也送到了司禮監。 只是周臨瞧過后又退還了折子,方明凈和戶部呈上的幾個米鋪綢緞莊的名字變成了由他指定的幾家,商議出售價均也壓低了十文。 小皇帝騎完馬玩夠后跑進帳篷里來,身上汗涔涔地冒著熱氣,小臉讓太陽曬得通紅。瞧見走前周臨在看折子,騎馬回來后還在看折子寫東西,咚咚囫圇喝了兩口桌上的茶水忙得趴上桌探頭去看。 “周師傅在寫什么?” 周臨筆一頓,抬頭看他,“西北裁軍的圣旨,要借皇上的玉璽一用。” 兩人跟前無外人之人,說話便隨意的很也不講規矩,小皇帝像鳳熙宮時那般依賴周臨,幾乎講什么便信什么。 見他那番大膽直率,毫不避諱的替他擬旨,還頗為貼心地給推玉璽盒子去。 “師傅為何裁軍,西北不是在打仗嗎?”小皇帝不不解地問。 “嗯……是在打仗,可是打完仗趕走赤狄邊關就太平無事了。朝廷軍隊可以適當裁減留部分鎮守邊關,這樣裁掉冗余的人便可以減少國庫開支。邊關穩定后,皇上還可開關貿易將我們的絲綢瓷器賣給外商,增加國庫收入。這樣國家有了銀子才不會像現在這樣拮據,連百官的俸祿也周轉不開,一再減去皇上經筵的規制,百姓也可減輕賦稅安居樂業。” “這叫開源節流是不是?”小皇帝支著腦袋恍然大悟。 可西北打仗有小裴將軍,周師傅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人為何要親自押運糧草去西北呢?于是忍不住又問道: “師傅,西北有裴將軍,你又不會打仗為什么要親自去西北的。朝廷里還有許多人可以押送糧草給裴將軍,朕記得往年給裴將軍押送糧草的一直是戶部的主事,師傅為何不讓他去?” 周臨聽著小皇帝的話微微一笑,看他六歲不及腰高的人,稚嫩的小臉忽的想起六歲那年在西北見過的裴璃。 小小的人瘦精瘦精的卻又一身怪力,一個甚是刁蠻的小姑娘。 依照如今裴璃在朝廷的名聲,他能想象得到那小姑娘大概一點都沒變。否則坐鎮一方,養寇自重,吃朝廷空餉吃得這般理直氣壯,心安理得。 “嗯……因為……”周臨腦子里浮現出裴璃幼時一雙如曜石般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小皇帝腦袋笑道:“因為裴將軍不聽曹大人的話。” 小皇帝不解。 周臨又道:“云浦不是喜歡騎射嗎?此次去西北,臣給您帶一個精通騎射,武藝超群的師傅回來教云浦習武好不好?” 一聽習武,小皇帝眼睛一亮拽著周臨的胳膊喜道:“是裴將軍?!!” 他驚喜掩不住的神色周臨未說要帶的人是裴璃,自己幾乎就已經篤定回來教他習武的人是赫赫有名的小裴將軍。 周臨笑而不語音收起桌上的奏折放進錦盒里遞給一旁后著的太監,然后牽著小皇帝的手走出帳篷回了宮。一路見他忍不住歡喜的小步伐,笑著揶揄他: “云浦很喜歡裴將軍?” “嗯,裴將軍是西褚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朕聽三兒說,民間里百姓都叫她戰神,戰無不勝,有手撕豹子的神力。朕長大也要成為像裴將軍那樣武藝高強,英勇神武的人!” 西北,八月已開始漸涼。珈藍城外一望無際的草原泛了黃,羊群悠閑的上面吃草像一團團會滾動的云一樣。偶有馳著駿馬的赤狄人在奔騰歡呼,身后跟著幾條黝黑健壯的獵犬。 已經在珈藍城外放了快兩個月的赤狄牧民除了為幾頭闖入珈藍關防的綿羊與守關將士扯皮之外,其他到沒有新的動靜。 裴璃自進入七月后每日便會親自上關防外巡視兩次,一來警示守關將士切莫松懈偷懶以防赤狄細作,二來想看看珈藍城外牧羊的赤狄人到底想干什么。再過一個月西北秋風起,牧草枯敗這些隨草而居的人便會開始尋覓新的草場,也許會跑到雅塔去也不一定。 那地離珈藍有百八里,氣候也不似這里寒苦是個過冬的好地方。赤狄若真的去那邊,至少可保珈藍半年無戰事,裴璃也可以悠閑自在的做她的大將軍。 可是,赤狄走了,周臨怎么辦? 現下她才覺得周臨可真的是個大麻煩,押運糧草兩個月了還拖拖拉拉在路上,邸報昨日送達讓她莫急,已經在日夜不停的趕了。 可據裴璃自己派去的探子來報,周臨現下正好生躺在通河城避暑山莊里避暑。走兩天歇三天,便是年底那人有心拖也走不到珈藍。 于是她只得寫信小心的去催周臨的糧草快些,赤狄逼近急需糧草作戰。 不然珈藍的赤狄跑到雅塔去了,裴璃可真的沒人陪她演戲給周臨看,弄不好還得讓他扣一口謊報軍情的大鍋下來。 于是裴璃在西北沒日沒夜的盼,一頭盼著周臨早點來,一頭盼著赤狄千萬別往塔雅跑。 九月十六夜,珈藍城下起了雨。小雨霧蒙蒙地帶來了寒意,后半夜從關防上下來的裴璃布靴里進水泡了半宿冷得有些發抖。 裹緊身上的大氅上馬便奔去了珈藍的張府,沉重的檀木門拉開小跑出來迎她的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奔到馬下伸手迫不及待地去牽韁繩。 “阿姐,你回來啦!” 裴璃見小姑娘不管不顧的鉆到馬下,怕踩到她忙得扯住韁繩,嗔怒道:“塔塔,下次再這般莽撞地鉆到馬下來,小心我告訴大哥。” “我曉得啦,阿姐,下次不會了。” 塔塔嘿嘿地瞇眼笑,將馬兒牽給一旁的仆人然后跟條小尾巴似的攬上裴璃的手。 “阿姐冷吧,是不是凍壞了。嫂嫂知曉你要來,半夜不睡覺在廳里備了白rou便鍋等著呢。” “真的?!”裴璃喜滋滋地搓了搓手,哈著氣小跑進府。 可等她從屋里洗澡換過衣服后,忽的想起往后還會再冷便換了隨行的副將前來交代他回營著人給關防將士送上御寒衣物,然后站在在廊下望著陰沉沉夜空默默嘆了口氣。 “阿姐……” 塔塔躲在窗下瞧了她半響,見穿著鎧甲的將士急匆匆地走了,裴璃臉色又不大好。小聲地喚了她一句,躲在墻后像只小貓兒一樣。 “嗯?”裴璃回頭,見她信步迎了上去,“嫂嫂叫你來喚我了?” “嗯嗯,便鍋好了,嫂嫂換你快些去吃。”塔塔挽了裴璃的胳膊往小廳去,走了幾步臉色有些凝重心里揣了事。她想了想,拉著裴璃躲去墻叫小聲道: “阿姐,今天你若不來,明日我想我該會去軍營尋你的。” “嗯?!怎么了?” 小姑娘惴惴不安地絞著手,“阿姐,珈藍城里好像有赤狄人。” “什么?!塔塔,你怎么知道?”裴璃大驚道。 “今日,我同嫂嫂去茶肆,那里坐了幾個粗布短襟的茶客。我不小心打翻茶杯弄臟衣服,許是嫂嫂替我整理時無意露出了我手腕上的烙印讓那幾人看見了,然后他們就一直跟著我。后來嫂嫂去同綢莊老板技術看貨時趁她不在,那幾個人竟上前來同我說話,用的還是胡話。我聽不懂又太害怕,于是就跑開了。再出來時,他們已經不在了。” 塔塔將白日在珈藍茶肆與綢莊所遇與裴璃仔細說來,之所以猶豫是否要告訴她是因為那幾個人長得實在不像赤狄人,若不是他人跟上自己還咿咿呀呀地同她說話,塔塔也不會猜那些人是赤狄人。 她從小便被族人拋棄在山溝里,被狼叼進狼窩,是裴璃的父親裴子柯一箭射殺了黑狼把那小娃娃從狼窩里撿出來,帶回裴家養成十歲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裴父去世之后,家中無人,小姑娘也不好呆在軍營中。裴璃便把她送來裴封身邊,跟著他在張家從小寵著長大。 身上沒有半分赤狄人的野蠻莽撞,在珈藍身邊又都是中原人所以不會說胡話,也聽不懂。只有手腕上那只蝴蝶烙印記著她是一個赤狄人,若不是這只烙印那幾個上前來同她說話的人,塔塔也不會往赤狄人猜,還會以為是草原荒漠里哪個部落的人又潛進了珈藍里來了。 現下一聽她的話,裴璃連吃便鍋的心情都沒有了,忙得回屋匆匆罩上還泛著冷氣的鎧甲,“塔塔告訴嫂嫂,軍營里有事我先走了,便鍋下次再吃。還有這幾日沒事不要出府,尤其夜里。” “嗯,好。阿姐,你要小心。” 塔塔遞上馬鞭,裴璃急匆匆出了張府。裴封同張芷蘭出來時只瞧見她騎馬奔在寂靜的大街上,剛下過雨珈藍的夜空比往日都要透亮空曠,馬蹄聲噠噠踩在石磚之上好像踩在人心之上不由的為之牽動。 很快珈藍城便戒嚴了,宵禁酉時街上禁止行人走動出城,珈藍關防上增派了兩百名巡邏兵不分日夜巡邏。 只是從這夜起,裴璃派出的探子一進入烏斯牧草原便是有去無回。她知道大戰在際了,潛伏長達三個月之久赤狄人應該早已將珈藍布防摸得一清而出,而她卻連細作何時入城的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