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74節(jié)
大祭司行前半步,道:“陛下,臣前夜觀天象,有心宿惡星當空,是為大兇之兆。” 聞大祭司之言,元宏心內一驚,道:“既是大兇之兆,緣何你此時方才來稟于朕知曉?” 大祭司道:“此星象實屬罕見,臣不敢妄議,昨日卜問神靈,方敢斷定。” 元宏微微皺眉,道:“究竟是何天象,你但說無妨。” 大祭司道:“陛下,乃熒惑守心之象!” 元宏與元澄聞言,一時怔住。這熒惑守心乃星象兇兆之首,凡其顯象必主國有厄運,或大旱大澇,或朝代更迭,亦或王侯將相身亡離世。 大祭司見二人如此神情,接著又道:“瑩瑩火光,離離亂禍。陛下,此象既現(xiàn),國必有失,不可大意啊!” 定了定心神,元澄接口道:“陛下,太師薨世之期便是前日,莫非當真應了此星象所兆?” 大祭司道:“任城王,星象之道乃生天地,絕非臣悖言亂辭。” 元宏面色凝重,道:“你方才言心宿惡星當空,可有所指?” 大祭司道:“此星初生于東方,顯現(xiàn)之時恰是上元之夜,主于陛下后宮。這兩日若有哪位皇嗣面容有異亦或有龍?zhí)ソ瞪阍撌菍诵恰!?/br> 上元節(jié)當夜左昭儀產下溫惠公主元淑,太師薨世亦是上元節(jié)那日,元澄從未將此二事做下關聯(lián)。此時經大祭司提醒,元澄方才想起公主出生與太師薨世恰巧同為上元節(jié)當日。 悄悄窺了一眼皇帝,見其聞大祭司之言已轉了面色,元澄忙開口道:“大祭司,三思而后行,多慮而后言,你方才之言可是當真?” 大祭司道:“任城王,臣感通神靈,又依星象而測,怎敢欺君妄言?” 元宏起身離席,行至大祭司面前,目光凜凜道:“你可知前夜左昭儀為朕產下溫惠公主?” 自秦以來便由太史令執(zhí)掌天相歷法,然大魏朝源起幽朔,先祖部族之中以大祭司為尊,凡祭祀天地、社稷、日月、山河、諸神以及太廟之事皆由其主持,皇族察觀星象、問卜神明亦是由其導引。 拓跋鮮卑因自稱黃帝后裔,為彰顯其乃華夏正統(tǒng),朝堂官制便沿襲漢晉之制,唯這大祭司一職,因其可感通神明,故始終得君主重用。 彭城公主元鈺費盡心思將此任大祭司收買,昨日得了右昭儀李氏傳信,知其欲借星象之說扳倒馮氏一族與禾。元鈺本就嫉恨于禾,悉了李氏之計,自是與其一拍即合,這便有了方才大祭司對元宏之言。 此時聞皇帝之言,大祭司便按元鈺所囑答道:“陛下,這宮闈之事,外臣又豈能知曉?” 元宏道:“朕平日里篤信大祭司,凡你所出之言,朕無不言聽行從,然公主不過襁褓之嬰,豈會是大祭司口中惡星?” 大祭司垂首道:“陛下,臣無不敬公主之心,只這星象命理乃上天之意,臣不敢欺瞞。” 元澄知元宏待左昭儀母女之情,忙接過話來:“大祭司,可有破解之法?” 大祭司抬頭望了一眼元宏,答道:“任城王,... > 任城王,前夜太師薨世雖為陛下?lián)跸聼苫笫匦闹疄模槐菹氯蘸笕圆豢膳c小公主太過親近,不然,這江山社稷與陛下龍體必有一傷。” 元宏心內自是疼愛禾母女,然大祭司之言又不得不信,一時間陷入沉思,不再言語。 大祭司趁機又進言道:“陛下,天象已現(xiàn),陛下倘若逆天而行必受其累!” 元宏來回踱步,并不理會大祭司之言。足足半盞茶功夫,元宏方止了腳步,目光炯炯對二人道:“小公主乃上天予之,是福是禍,朕皆受之!” 元澄聞言便知皇帝有心護女,思忖片刻,進言道:“陛下,依臣淺見,此事亦有破解之道。” 拱手作揖,元澄接著道:“如今陛下于伊闕開鑿窟寺,不如以小公主之名捐鑿一窟,以求神佛庇佑。” 聞元澄之言,元宏頗覺在理,連連頷首,道:“皇叔之言甚是在理,朕這便傳旨以小公主之名開窟鐫佛。”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不過半日光景,溫惠公主乃心宿惡星之訊已傳遍后宮。 永合殿內,汪氏拉了吉祥悄聲囑咐道:“左昭儀還未出產褥之期,你去知會殿內眾人,切莫將那些關系小公主的傳言道于左昭儀知曉。” 吉祥點了點頭,道:“汪嫂您所言在理,我這便吩咐下去。” 內殿里,禾倚床欄而坐,滿眼愛意望著懷中熟睡的元淑。汪氏緩步近前,輕聲道:“左昭儀,您生產不過兩日,侍醫(yī)令囑了奴不可令您久坐,不如將小公主交于乳母,您躺下歇歇。” 禾淺淺一笑,道:“汪嫂,不妨事,吾睡了許久方才起身。” 汪氏不依,佯嗔道:“小公主腳踏蓮花而生,左昭儀損了元氣,陛下有口諭于奴,倘若左昭儀不多歇息,便令奴稟了陛下去。” 禾邊將元淑交于乳母,邊笑道:“好汪嫂,吾依你便是,切莫擾了陛下…” “汪氏所言極是!”人隨聲至,元宏已大步入了內殿。 殿內眾人齊跪,元宏疾步行至床榻旁止了正欲起身的禾,道:“寶兒如今產褥之期,朕準免去一切俗禮,好生靜養(yǎng)才是。” 邊親手扶禾躺下,元宏邊道:“朕已著三寶知會了林長史你產下淑兒之事,待你出了產褥之期,朕便令三寶安排林夫人入宮探望你與淑兒。” 禾知自己以馮女之身晉位昭儀,母親雖已被皇帝授了四等伯爵夫人,然入宮探望自是令皇帝作難。望著元宏,禾柔聲道:“妾知元郎待妾之心,然母親為外廷命婦,無故入宮恐惹非議。” 元宏寬慰道:“寶兒拼死為朕產下淑兒,朕又豈能辜負寶兒?朕已囑咐了三寶,你毋需擔憂。” 二人正言語間,長樂公主元瑛歡喜入了內來。待其行罷禮,元宏微笑道:“瑛兒可是來探望左昭儀?” 元瑛點了點頭,道:“回阿耶,乳母言左昭儀生產乏累,恐瑛兒擾了左昭儀休養(yǎng),只言兩日后方可準瑛兒來正殿…今日兩日期滿,瑛兒想念左昭儀,亦想瞧瞧小阿妹,便怏了乳母前來。” 禾招了招手,示意元瑛近前,道:“吾這兩日亦想念瑛兒,往后你便如從前那般日日往正殿來,同吾與你小阿妹作伴,可好?” 元瑛歡喜應下,復又跑至元淑乳母身旁,細細瞧了熟睡的元淑,元瑛道:“小阿妹好生可愛,豈是什么惡星?”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星象現(xiàn)(二) 且說長樂公主元瑛童言不諱,道出溫惠公主乃惡星的傳言,殿內眾人皆心中一緊,不知如何是好。 元瑛之言禾亦聽得真切,又見眾人面色有異,心中自是起了疑惑。然禾乃心明若愚之人,見眾人如此神情,便佯作未聞之狀。 幾個彈指間后,汪氏緩了神情,進前對元瑛道:“長樂公主,乳母許是要為溫惠公主喂食了,你可愿隨了一道往偏殿?” 元淑乳母會意,待元瑛點頭應下,幾人向帝妃行罷常禮,便隨了汪氏出了內殿。 殿內隨侍之人亦悉數退下,只余帝妃二人相依床榻之上。 元宏先開了口:“寶兒,朕有一事要道于你知…” 稍作停頓,元宏接著道:“太師薨了,你本以馮女之身入宮,待你產褥期滿便往皇后殿內去問候一聲。” 禾這兩日因產后虛弱,成日里昏昏欲睡,竟不知馮氏一族有如此大變故。望著元宏,禾道:“元郎事事為妾著想,妾定遵元郎之意…皇后失了至親定是悲痛十分,元郎不如準了娷兒這些時日往椒坤殿陪伴皇后,亦可令皇后多分安慰。” 元宏微微頷首,道:“寶兒所言在理,朕會令三寶知會娷兒,著其遷往椒坤殿陪伴皇后于左右。” 拉起禾的手,元宏又接著道:“淑兒逆生早產,你亦因生產虧損,朕已囑咐了太醫(yī)令好生為你二人調養(yǎng)。朕亦知會宮中女眷,不予彼等往永合殿探望,待日后你與淑兒一切安好再議。” 見元宏并無解釋方才元瑛口中惡星之意,禾亦不愿將此道破,只輕輕道:“元郎本就前朝事眾,切莫再勞心后宮之事,元郎龍體康健方是天下百姓之福,更是妾與淑兒之福。” 元宏滿眼愛意,柔聲道:“朕同寶兒說過,這天下便是無朕,亦有子恂為繼。然你只有朕,如今又多了咱們的淑兒,朕又豈能不掛心你二人之事?” 禾心覺溫暖,道:“爰居爰處,爰笑爰語,妾知元郎心中有妾與淑兒便好…妾母女有這許多人照顧,元郎便安心前朝之事。”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御書房內,元宏宣了太子元恂、太傅穆亮、澄城公王遇與中舍人陸琇以及中庶子高融見駕。 三寶為眾人奉了茶,便領了眾侍悄聲退去。 元宏環(huán)視眾人,道:“本該前日便著爾等離京往平城為太師奔喪迎靈,然大祭司卜定今日未時二刻方為啟程吉時,望爾等一路之上快馬加鞭,莫要再延誤時日。” 元恂垂首道:“阿耶安心,兒子定令隨行車馬日夜兼程絕不延誤奔喪之期。” 元宏微微頷首,道:“太師薨世,你阿母這些時日茶飯不思,你啟程前往椒坤殿拜見你阿母,興許其有言囑咐于你。” 元恂道:“兒子謹遵阿耶所囑,待阿耶交待罷出行事宜,兒子便往椒坤殿拜見阿母。” 元宏又轉頭望著穆亮道:“朕知太傅與太師本為兒女親家,太師已然仙去,太傅當節(jié)哀順變切莫太過悲傷,且太傅年事已高,此去平城又路途遙遠,太傅務必保重身體。” 穆亮伏身跪地,道:“臣叩謝陛下待臣關切之心,臣此身乃為陛下所有... > 下所有,臣不敢有失。” 元宏示意穆亮起身,道:“太傅輔政多年,與朕亦親亦師,朕豈有不關心之理?只子恂涉事尚淺,此番往平城迎太師靈柩,往來需一月之久,太傅當好生督導才是。” 穆亮本欲起身,聞皇帝之言復又叩首道:“陛下安心,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待穆亮起了身,元宏又囑咐王遇道:“澄城公,皇叔素來知人善任,既舉薦你為太師主持喪儀,你便盡己之能將太師喪儀之事料理妥當。” 王遇伏跪于地,道:“臣不才,得陛下授此重任,臣感恩懷德,定當不遺余力辦妥此事,絕不負陛下厚望。” 元宏頷首道:“喪禮,哀戚之至也,乃為君子始念之者也。澄城公與馮司徒一并主太師喪儀,當替朕進寬慰之言,莫令馮司徒太過悲傷才是。” 王遇忙道:“馮司徒兄弟皆乃至孝之人,臣定當遵陛下所囑進寬慰之言。” 交待罷穆亮與王遇,元宏繼而又對陸琇與高融道:“你二人隨太子返平城迎靈,當恪盡職守隨侍太子。” 二人自是會意,舊年太子返平城,令二人居于東宮不準隨身,方才出了迕逆君父之事。此時聞皇帝之言,二人急忙忙伏身跪地,齊聲道:“臣等定當隨侍太子左右,兢兢業(yè)業(yè),護太子周全。” 元宏復又與眾人商議喪儀之事,自是不再細說。 待眾人離去,三寶領了眾侍入內將杯盞收起,三寶小心道:“陛下,您下了早朝便與太子、太傅們議事,連午膳亦不曾用下,不如奴現(xiàn)下里為您傳膳?” 元宏歪于席榻之上,道:“你只為朕煮些荼茶便好。” 三寶應下正欲離去,便聞元宏之聲:“去宣蔣銀奇與高融來見朕。” 蔣銀奇本就近侍御前,待高融得了皇帝傳訊,復又回至御書房,只見蔣銀奇已立于室內。 向皇帝行罷禮,又與蔣銀奇彼此廝見過后,高融亦垂首而立。 元宏執(zhí)勺為自己舀了茶,又為二人各舀一盞,方開口道:“天寒,飲盞熱茶暖暖身子。” 蔣銀奇與高融二人受寵若驚,急忙忙叩首謝恩,跪地接茶。 元宏示意二人起身,又呷了一口茶,道:“朕宣你二人前來乃為太子返平城之事…” 二人聞言,忙將盞中荼茶飲盡,又將杯盞置于一旁幾案之上,齊聲道:“臣等但憑陛下吩咐!” 元宏道:“太師薨世,于情于理朕亦當令太子返平城迎太師靈柩回京。然太子舊年于平城之時任性妄為,朕恐其再受人蠱惑,故著你二人暗中察看,絕不可再令太子有失德之舉。” 蔣銀奇道:“陛下安心,臣定會帶親信弟兄一路暗中護衛(wèi)太子,不令無關人等近太子之身。” 待蔣銀奇言罷,高融接口道:“陛下,太子有前車之鑒,當不會再有悖逆陛下之舉。臣隨侍太子左右,亦當時時處處留心,不令太子有失。” 元宏望著二人道:“中郎將隨侍朕多年,朕自是知你待朕忠心耿耿。中庶子你文韜武略勝于常人,且得左昭儀舉薦,朕亦是深信不疑。有你二人明護暗衛(wèi),朕心自安。” 第一百五十章 星象現(xiàn)(三) 自大祭司之言傳入皇后馮氏耳內,原本其與禾有所緩和的關系又變得勢同水火。 馮氏接過嬋梅呈上的一雙射偶人,恨恨道:“吾就知道這再醮之婦并非善類,如今又產下這惡星,害死吾父親,吾斷不能饒了她母女二人!” 嬋梅四下張望,小聲道:“奴遵了皇后旨意,昨日便往宮外尋了術士,亦按術士所囑將左昭儀與溫惠公主生辰八字寫下,又縫入偶人體內,那術士言只消七七四十九日,左昭儀母女輕則身有損傷,重則患上惡疾,或遇劫,或夭折,乃至家破人亡。” 馮氏沉下臉來,道:“怎得還需四十九日之久?吾恨不得她母女二人明日便暴斃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