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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后傳奇 第73節

    吉祥道:“小公主平安無事,左昭儀現下里卻昏迷不醒。”

    吉祥話音將落,元宏便已大步入了內殿。外殿眾人皆知再無力阻擋皇帝,亦不得不隨了他去。

    見皇帝入得內來,殿內眾人齊跪于地,元宏只擺手示意眾人起身,便已行至禾身旁。

    望著眼前禾蒼白憔悴的面容,毫無血色的雙唇,元宏心如刀剜之痛。

    見皇帝如此神情,梁世清近前小心道:“陛下莫憂,左昭儀只因生產耗盡體力從而導致昏迷,臣已為左昭儀施針,一炷香后左昭儀便可醒來。”

    元宏微微頷首,方將懸著的心落下。汪氏瞧著元宏神情有緩,便抱了公主近前行禮。元宏此時方想起初生產兒,連忙接過,心內百感交集。

    細細端詳,只見這女嬰已睜了雙眼,水靈靈的眼睛閃爍有光,雖是初生產兒,卻已能瞧出其乃眉目清秀之容。元宏瞧著歡喜,連聲道:“好,極好!”

    元宏愛禾,自是渴望與禾有二人共同的孩子,那是彼此情意的結晶,此時懷抱這初產女嬰,元宏如獲至寶,愛不釋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風云起(三)

    待禾緩緩睜了雙眼,便瞧見元宏懷抱產兒坐于席榻一側。

    禾本欲抬了手撫摸產兒,卻因生產所耗,四肢只覺無力,動彈不得。元宏見狀,急忙忙湊了近前,柔聲道:“寶兒,你可還好?快瞧瞧,這是我們的孩兒。”

    禾聞元宏之言,不及開口,已是熱淚盈眶。

    元宏伸一手輕拭禾眼角淚水,輕聲道:“寶兒,是個阿女,你與朕的阿女。”

    禾亦百端交集,聲音孱弱道:“元郎,我們的阿女…”

    元宏望著禾,道:“是,我們的阿女,她眉目清秀,像你。”

    見禾漸漸面有血色,元宏接著道:“這孩兒是你拼了命為朕產下,朕不能負了你對朕此番情意,朕要賜咱們的小阿女尊號…”

    本朝公主封號依漢制,先帝姊妹稱大長公主,皇帝姊妹稱長公主,皇帝阿女稱公主。然大魏另有祖制,皇后嫡出長女,可上尊號稱圣尊公主。元宏欲加尊號于禾所出之女,那必是圣尊無疑,禾雖產后無力,心中卻是明白其中利害。

    禾努力搖了搖頭,弱弱打斷道:“元郎,切莫如此…阿女有元郎對她的愛便可…阿女尚為襁褓之嬰,妾只愿她一生平安,溫暖純良便好…元郎不如先為阿女賜個名,可好?”

    元宏聞禾之言便知其心中所慮,本欲進言勸慰,又恐禾將才生產,倘若堅持己見再令禾徒生煩惱。念及此,元宏微微頷首,道:“如此朕便依寶兒所言,先為我們的阿女起下閨名,日后再議尊號之事。”

    略作思忖,元宏對禾道:“詩云‘終溫且惠,淑慎其身’,朕便為阿女起名淑,號溫惠,如何?”

    禾心內歡喜,掙扎著欲起身謝恩,便被元宏阻止道:“淑兒是你我的阿女,朕理當為其賜名,寶兒又何須多禮?寶兒安心調養,朕以后每日下朝便來陪伴于你。”

    禾輕聲道:“元郎日理萬機,切莫因妾誤了軍國大事。”

    元宏知禾明理懂事,將襁褓女嬰交于身側的汪氏,輕撫禾額發,元宏只言道:“讓乳母帶了淑兒去,你且小睡養神,莫要再言語。”

    是日晨起,左昭儀產下小公主之訊已傳遍后宮。

    椒坤殿內,眾妃嬪皆齊聚正殿向皇后馮氏例行問安之事。

    行罷跪拜之禮,眾人于兩側坐定,馮氏開口道:“左昭儀昨夜產下小公主,陛下賜了封號為溫惠。左昭儀乃逆生難產,須當靜養,待左昭儀七日產褥期滿,爾等再前去探望。”

    聞皇后之言,眾人自是齊聲應下。

    這些年后宮妃嬪產子,馮氏除去生產之時依祖制須當親臨,倒是鮮少有關切之言。此時聞皇后如此言語,夫人袁氏迎合道:“左昭儀昨夜生產著實辛苦,理當好生休養才是。”

    夫人羅氏亦接口道:“逆生乃命懸一線之事,昨夜妾聞之只覺驚心,左昭儀產下溫惠公主實屬不易。”

    右昭儀李氏心中最忌皇后與左昭儀結盟,此時聞皇后之言,李氏心內一怔。略一思忖,李氏開口道:“溫惠公主腳踏蓮花而生,著實苦了左昭儀。莫說陛下情急之下入了產室,便是妾亦是擔驚十分... >

    擔驚十分。”

    瞧了一眼于座之人,見眾人皆面露妒意,李氏心內竊喜,接著又道:“虧得有陛下與皇后福澤庇佑,小公主方得以平安降生。”言語間,李氏又丟了眼色于盧嬪。

    盧氏會意,便接口道:“宮里這許多姊妹曾為陛下產子,亦未見陛下欲入產室陪伴之事,陛下待左昭儀當真與她人不同。”

    與袁氏一宮而居的趙嬪如今亦是有孕五月有余,盧氏轉頭望著趙氏道:“不知趙阿姊日后生產,陛下可會如昨日待左昭儀這般待趙阿姊?”

    趙氏瞧了一眼袁氏,見其一臉云淡風輕之情,趙氏垂目道:“妾可得承陛下雨露孕育龍胎已是萬幸,又豈敢奢想陛下待左昭儀之情意?”

    盧氏討了無趣,只得道:“趙阿姊恢廓大度,如此倒是妾小氣了。”

    李氏見盧氏之言并未討得便宜,便道:“皇后與左昭儀乃一門同胞,陛下與皇后伉儷情深,自是愛屋及烏待左昭儀上心。”

    在座之人哪個不知皇帝與皇后如今貌合神離,李氏之言似褒實貶。

    馮氏聞言心中惱怒,當下沉了臉來,道:“放肆!爾等妄議陛下之事,該當何罪!”

    李氏見馮氏惱怒,心中竊喜,只不動聲色道:“皇后息怒,妾等如何敢妄議陛下之事?姊妹們不過羨慕左昭儀得陛下隆恩,隨口說說罷了。”

    馮氏冷哼一聲,道:“是羨是妒,爾等心內自知。”

    李氏嘴角微揚,道:“人非草木,姊妹們皆侍奉陛下多年,哪個不是待陛下用情至深?然姊妹們皆懂事明理,又豈能不知陛下乃天子,自是不同尋常百姓夫妻,故而妾堅信姊妹們只羨不妒。”

    方才盧氏之言令在場之人心內生妒,卻因顧忌皇帝不敢多言,此時聞李氏之言,自是感念其為眾人發聲。與羅夫人一宮而居的大崔嬪接口道:“右昭儀所言極是,妾等豈敢有妒忌之心,不過羨慕左昭儀可得陛下如此隆恩罷了。”

    盧氏借機忙接口道:“左昭儀乃皇后親姊,妾等又豈敢有半分妒意?”

    禾本就非馮氏至親姊妹,不過以桃代李晉位昭儀,聞眾人之言,馮氏心中愈發惱怒,礙于之前父親所囑,馮氏強壓心火,道:“罷了,爾等既如此言,吾便望各人安守本分,好自為之,都各自歸安吧。”

    太極殿內,皇帝今日開璽。

    待議罷政事,眾臣退去,元宏只留下太子元恂與任城王元澄、咸陽王元禧以及太傅穆亮。

    元澄先眾人開了口:“陛下,不知陛下留臣等所為何事?”

    元宏道:“前幾日朕得平城快馬來報,太師于平城染疾,不能按期回朝,朕思忖著太師年事已高,便準其于平城休養。只太師為朝中重臣,朕之肱骨,所擔皆為機要之責,故朕與爾等相商,太師返京之前由何人暫領其事?”

    元澄道:“平城天寒,太師許是車馬勞頓所致,待養些時日必可大安。”

    元澄話音將落,不及眾人開口,便見三寶急匆匆入了內來。

    伏跪于地,三寶道:“陛下,平城急報,太師昨日薨了…”

    一百四十七回 風云起(四)

    太師馮熙死訊來得突然,元宏與殿內眾人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幾個彈指后,元宏方定了心神,詢三寶道:“傳訊之人可有道明太師因何而亡?”

    三寶聞皇帝相詢,方敢抬了頭,答道:“來報之人只言得了馮司徒之訊,太師因寒疾不治而亡,令其快馬加鞭來報于陛下知曉。”

    見元宏緊鎖了雙眉一言不發,任城王元澄道:“陛下方才言太師只偶感寒疾,平城亦不乏世家名醫,怎會如此?”

    咸陽王元禧接口道:“可有報于椒坤殿皇后知曉?”

    三寶道:“奴得了消息便趕了來稟于陛下,未得陛下旨意,奴不敢往椒坤殿告知皇后。”

    元宏長嘆一口氣,道:“太師乃皇祖母一母胞兄,自朕登基以來便輔佐朕于左右。朕豈能料到臘月親臣之宴與太師一別竟成了永訣。”

    太傅穆亮與馮熙本為兒女親家,二人又同朝事君多年,聞此噩耗已是老淚縱橫。伏跪于地,穆亮道:“陛下,臣請陛下恩準,許臣往平城為太師奔喪。”

    元澄勸慰道:“太傅莫要太過悲傷,太師既已仙去,太傅當節哀順變才是。”

    穆亮以袖拭面,悲戚道:“太師臨行之前還對臣言,因了其年事已高,此番回平城祭拜先太皇太后與先祖許是今生最后之機,未曾料竟一語成讖,與我等天人永隔。”

    元宏幼年因了為先帝守靈之時睡去而被先太皇太后責罰,是馮熙令長子馮誕以伴讀之身代其受罰,方使元宏免受皮rou之苦。且當年先太皇太后因見元宏日益長大愈顯伶俐,唯恐日后難將其控于手中,而起了廢黜元宏之心。若非馮熙與李沖等先太皇太后心腹之人進言相勸,又何來元宏今日君臨天下之威儀。

    馮熙這些年來雖未有豐功偉績,卻算得是忠心君上。元宏曾許馮熙“上朝不拜,上書不臣”,然馮熙深有自知之明,從未有過半分逾越之舉。馮氏一族因了先太皇太后之故榮寵至極,馮熙亦未憑其外戚之身而胡作非為。

    元宏乃重情重義之人,念及此,便開口道:“太師乃景穆皇帝之婿,皇祖母之兄,先帝之元舅,又為國之外丈,且有功于社稷江山,身后當配享太廟之殊榮。”

    頓了頓,元宏又接著道:“太師喪葬祭禮以親王禮制,追贈假黃鉞、侍中、大司馬、太尉、都督十州諸軍事、冀州刺史,備九錫,謚號武,著禮部擬悼文,朕親為太師撰寫墓志。”

    元澄拱手道:“太師知陛下如此厚待,當含笑于九泉。”

    穆亮道:“陛下,舊年秋日太師嫡妻博陵長公主薨世于洛陽,太師為穩陛下漢革之舉,便將長公主葬于洛陽,如今太師薨世于平城,這長公主與太師豈非不得同xue而眠?”

    元宏聞言復又鎖了雙眉,待片刻之后,元宏方開口道:“夫妻同心,生當同枕,死亦同xue。如今太師一族盡遷洛陽,為日后其族中子孫祭祀之便,傳朕旨意,待喪禮過后將太師靈柩迎回洛陽再行葬禮。”

    元禧接口道:“陛下此意甚好,只太師靈柩由何人迎回,又由何人主持喪禮,還望陛下定奪。”

    元宏知元澄熟諳朝臣心性,待元禧言罷,便轉頭望著元澄,詢道:“皇叔覺何人可擔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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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元澄聞皇帝相詢,略略思忖,垂首道:“陛下,澄城公王遇長于人事,當年又受恩于先太皇太后,且平日里與太師多有往來,依臣淺見,可由澄城公主太師喪禮之事。”

    言罷,元澄抬了頭,繼而又道:“陛下既以親王禮為太師治喪,這迎靈柩之人須由皇族宗親才可,臣不敢妄言。”

    元宏微微頷首,道:“皇叔舉薦王遇甚合朕意…至于這迎靈柩之人…”

    元宏欲言又止,卻轉頭望著太子元恂,幾個彈指后,元宏方才接著道:“子恂受教于太師多年,且自幼養于皇祖母膝下,便由子恂親往平城迎太師靈柩回洛陽。”

    穆亮聞言受寵若驚,起身伏跪于地,道:“臣代太師一門謝過陛下隆恩!”

    椒坤殿內,皇后馮氏涕泗滂沱。

    乳母蕭氏眼含熱淚,戚戚道:“皇后,人死不能復生,太師既已仙去,皇后當節哀順變,保重鳳體才是。”

    馮氏聲淚俱下:“母親過世不及半年,尸骨未寒,父親如今亦離世而去,叫吾如何能不心痛…”

    蕭氏邊為馮氏拭淚,邊勸慰道:“太師與長公主鶼鰈情深,如今雙雙仙去,許是來生可再做夫妻。”

    馮氏哭泣道:“父親臨行之前還對吾言,待清明之時便請旨陛下,讓吾一道去為母親行春祭之禮…可如今…”

    擤去泗水,馮氏接著抽泣道:“吾曾以為陛下與吾幼時生情,直至先太皇太后薨世方知乃吾一廂情愿而已…吾明白,這些年吾仍得以安居鸞位不過因了家族蔭蔽,如今父母雙親俱亡,吾膝下又無子嗣,日后吾又該何去何從…”

    蕭氏心內長嘆一口氣,寬解道:“皇后您乃陛下發妻,亦未曾有半分失德之事,又何必伯慮愁眠?再者言,陛下重情義,只看今日待太師喪禮之隆便可知陛下仍顧念舊情。”

    馮氏由蕭氏自小奶大,與其格外親近,此時傷心至極,蕭氏言語之間馮氏已顫抖著身子倒入其懷內。

    右昭儀李氏呷下一口茶,一臉春風對近婢環丹道:“馮熙這一薨世,椒坤殿那位倒是少了個靠山,著實是天大的喜事。”

    環丹為李氏燃了合蕊香,迎合道:“如今隴西公被陛下封了輔國大將軍,右昭儀您又料理后宮之事,太師這一去,鸞位指日可待。”

    李氏將手中杯盞置于幾案之上,冷冷道:“椒坤殿那位尚有其三兄長在,其長兄馮誕幼侍陛下書學,陛下與其情意非同常人,二兄馮修娶了太傅之女,亦被陛下拜了鎮北將軍,三兄馮聿領黃門侍郎,亦是陛下近侍之臣。且如今椒坤殿與永合殿似有結盟之意,陛下待那再醮之婦上心上意,倘若此二人果真聯手,豈非壞了吾大事?”

    起身離席,李氏接著又道:“吾欲登鸞位,必要令椒坤殿與永合殿失了和氣,再令其失了兄長依靠,方可成事。”

    環丹狐疑道:“皇后與左昭儀有馮小娘子牽線怎會失和?右昭儀您既言皇后三位兄長皆與陛下親近,又如何能輕易將彼等除去?”

    李氏冷哼一聲,道:“你莫不是忘了那再醮之婦昨日產下溫惠公主?”

    見環丹仍一臉茫然,李氏不耐煩道:“罷了,你只消按吾吩咐傳信于彭城公主便可…”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星象現(一)

    御書房內,元宏端坐于席榻之上,任城王元澄與大祭司二人則垂首立于兩側。

    元宏對大祭司道:“大祭司特來見朕,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