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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寵有道(雙重生) 第78節

    ——身后空空如也,哪里瞧得見季路元半分身影。

    郁棠卻已經趁此機會調轉方向,頭也不回地向后跑了去,受了愚弄的紅衣宦官聲音尖利,氣急敗壞地振袖呼喊,

    “給我追!絕不能讓她將事情鬧大!”

    冰層浮動的金水河仿佛一道瞧不見的無形屏障,遮遮掩掩地包庇著皇城之中見不得光的卑鄙齷齪。

    “絕不能讓她活著跑出宮去!”

    ……

    郁棠一路向東,最終登上了緊鄰金水河的高聳城墻。

    城墻的守衛半刻之前已經被辛氏盡數撤了下去,緊追而來的錦衣衛擋住石梯,幾個宦臣拾級而上,在這刻意營造的寂寂天地里徐徐展開了手中的白綾。

    “公主,今日的死路可是您自己選的。”

    洋洋灑灑的紛飛雪片打著旋兒地傾瀉而下,郁棠攏著雙手哈出一口熱氣,款款撫了撫自己被風吹得通紅的臉頰。

    視線低垂處是一片蜿蜒連亙的紅墻,腳下的雪塊隨著她后退的動作倏爾墜落,囫圇跌入了深深的宮墻里。

    這宮墻太高太長了,綿延萬里迤邐不絕,像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無盡樊籠。她曾索盡枯腸,帶著母親的遺愿與自己的渴望,苦心竭力才從這樊籠之中逃脫出來。

    可是現在……

    郁棠踮起腳尖,雖仍身處樊籠之中,然卻因著站在高處,目之所及已再無阻礙。

    ——這四方的宮墻,再也困不住她了。

    凜風愈囂,遮天雪塵聯結成線,晶瑩的冰霜隱隱夾雜其中,甫一拂面便令人通體生寒;

    然天邊初升的旭日卻相反相成地越攀越高,朝暉漸漸吞噬陰云,尤要以秋風掃葉之勢沖破一切。

    郁棠彎了彎眼睛,忽然很輕地笑了笑。

    “幾位公公。”

    她嘆息一聲,

    “你們雖說久居宮中,但有些事想必仍是不大清楚,誠然季駙馬此人平日里瞧上去仙姿玉質,溫柔敦厚如謙謙君子,但其本質真性卻最是火躁不遜,粗暴易怒堪稱大勰第一。”

    纖纖指尖遙指身后,郁棠又哈出一口氣,端著個和善的口吻,好言好語地諄諄告戒,

    “我勸你們還是快些離開吧,人家錦衣衛平日里刻苦耐勞,或許還能挨得上季駙馬的幾通拳腳,你們可不一樣。”

    為首的紅衣宦官嗤笑一聲,舉著手中白綾踱步逼近,“公主當咱們都是傻子嗎?同樣的招數用上一次就夠了,再來第二……啊!”

    玄鐵手鏢破風而來,直接截斷了那宦臣的出言不遜,季路元不知何時已經攀著城墻的縛木索夤緣而上,他欺身撲襲,竹骨扇一收一轉,當場便割下了那宦官的舌頭,繼而反手抽刀,又干脆利落地了結了其余二人。

    金色的朝暉趨附在他勁瘦的脊背上,將他挺拔的身姿映照得恍若神祇,季路元抹去刀上血跡,僅憑一柄竹骨扇便擋住了聞聲而來的錦衣衛,他铦铦而進,以萬夫莫敵般猛烈洶涌的沖擊之勢,一往無前地逼退了四周一切窈冥陰森的風瀟雨晦。

    日光掠過白石的城樓,冉冉照亮了季路元冷峻的眉眼,疆北最為鋒堅的利刃不再藏鋒斂鍔,他于青天白日之下展露鋒芒,神采英拔,銳不可當。

    “今日,我要帶我夫人回家。”

    單臂將郁棠攬入懷中,季路元傲然峙立,墨色氅衣瑟瑟鼓起,一如猛禽振翅,所向披靡。

    “意欲阻攔者,殺。”

    第78章 大捷(結局)

    ◎“是我們大勰的公主,咱們疆北的世子妃,我季路元的夫人。”◎

    永安二十二年的早春發生了許多事。

    先是公主意外遇刺, 戛斯人得寸進尺,幾度侵擾疆北邊境百姓安寧;

    再是宮中疑生妖穢,天子杳然纏綿病榻, 端王無故墜湖身亡,太子不知因何斷了雙腿,后半生大抵再沒了行走的自由;

    百姓們一時憂心如酲,尤處愁云慘霧之時, 疆北卻突然傳來了起戰的消息, 鎮北世子季路元奉命出征, 統領十萬平盧大軍,正式與狼子野心的戛斯部落開了戰。

    此番昭彰國威大快人心, 可有人卻仍焦心如搗,

    “聽聞那鎮北世子遠不及而立, 如此年輕,能成事嗎?”

    有人笑著勸慰,

    “咱們大勰雖向來不缺驍勇善戰之輩,可縱觀前后數十載,卻也從未有一人如鎮北世子一般能征慣戰且有勇有謀,縱馬橫刀之姿一如戰神降世,堪稱我武惟揚,憚赫千里。你呀,大可安下心來,我看那戛斯鼠輩也就是秋后的螞蚱, 蹦跶不了幾天咯。”

    誠然這話并沒有多少夸大其詞的成分,但遙瞻戰況, 戛斯人較之初始設想卻要難纏許多。這場仗打了三月有余, 郁棠一開始還能鎮靜留守平盧主城安撫民心, 后來便再坐不住,她將相關事宜一具安排妥當,只帶了澤蘭一人,趁著夜色馳騁去了百里之外的疆北大營。

    抵達營地時已經是第二日的酉時一刻,季路元彼時正在大帳之中與商言錚一同推演沙盤,他顰著眉頭,冷白二指無意識地轉著一枚鮮紅的綢布小旗,尤要落旗時卻忽聞帳外一陣喧擾,有個膽子大的參將隔著帳門,起哄似的高喊了一句,

    “商大統領,你夫人來了欸——”

    商言錚幾日前曾在林中拾到一只中箭的白額雁,那雁子撲騰著翅膀落在巢下,巢中還有幾枚待孵化的新蛋,他心中一時不忍,遂順手替其除了箭上了藥。

    可誰曾想那白額雁竟是從此記住了他,傷好之后,每日黃昏都要飛來營地里,用尖尖的嘴峰反復點啄他的唇角。

    這事就此成為了疆北大營中的一樁趣聞,幾個平日里同商言錚交好的軍將一統口徑,都將這白額雁戲稱為他商大統領的夫人。

    營帳之中的商言錚笑罵一聲,扔了手中小旗,推搡著季路元的肩膀往外去,

    “這幫臭小子真是反了天了,走走走,陪我出去教訓教訓他們。”

    二人遂一同撩簾出了營帳,商言錚卸了臂上盔甲,有模有樣地活動了一下手腳,

    “方才是哪個不要命的說我夫人來了?麻溜兒地站出來,看我不……”

    “師兄!“

    話未說完,澤蘭就已經從后方的人群里小跑著沖了出來,如同投石機里的滾圓石彈,囫圇撞進了商言錚的懷抱里。

    周遭頓起一陣起哄的喧鬧,商言錚愣了一愣,難以置信地垂了垂眸,半晌之后才回過神來,暢笑著將澤蘭抱了起來。

    “你怎么來了?”

    他箍著澤蘭轉了一圈,而后才用粗糙的指腹去蹭澤蘭通紅的眼眶,

    “方才叫我什么呢?再叫一聲我聽聽?”

    這丫頭,自他同她表明心意之后,都多久沒叫過他師兄了。

    “哎喲喲,還叫什么師兄啊?”

    俏皮話說得最猛的藍衣參將笑嘻嘻地推了一把商言錚的后背,

    “趕緊的,讓她改口叫夫君,你也別愣著了,抱著你夫人回帳去啊。”

    “你滾蛋!”

    商言錚咧著嘴抬腳踹他,

    “我可警告你啊,我師妹年紀還小,你少在她面前污言穢語的。“

    “嘖嘖嘖,還師妹呢?誰家的師兄師妹能抱這么緊的?”

    藍衣參將拍著褲腿上的腳印子往旁側挪了挪,

    “說正經的,與澤蘭一起來的那位漂亮姑娘是誰啊?我瞧著眼生的很,難不成是你另一位師妹?婚配了嗎?若是沒有,你替我牽牽線唄。”

    他邊說邊抬手遙遙一指,嶄亮的臂甲像是懸懸招引的幡,倏忽帶起了一陣曠野颯響的勁風。

    那勁風悠悠蕩蕩,以靡靡之勢越過營頭旌旗,挾裹著春日的煦暖,綿延行過雄偉山坳間漫漫無沿的廣袤草場,最終歸于潺湲,無聲無息地壓下頹敗的枯黃,冉冉氳出了一片盎然的新綠。

    此時此刻,郁棠就站在這片新綠中央,她彎著眼睛,一身火紅襖裙被風吹得裊裊鼓動,一如盛著暮色婆娑起舞的燦麗神女,帶著深切的慰憐翩躚而來,欲要將這憐愛賜予她最為虔誠的信徒。

    “季昱安!”

    郁棠朗聲開口,半月眼盈盈閃閃,像是含著柔軟的夕陽。

    季路元瞳孔一顫,隨即情難自抑地笑了起來。

    一旁的藍衣參將頓感氛圍不對,趕忙壓低了聲音同商言錚耳語,“誒,那漂亮姑娘不是你師妹?那是誰啊?”

    商言錚幸災樂禍地看了他一眼,“那是……”

    季路元接過話頭,“是我們大勰的公主。”

    他大步迎了上去,在暮色四合的溫柔里將郁棠用力抱了個滿懷。

    “咱們平盧的世子妃。”

    “我季路元的夫人。”

    *

    季世子雖為軍中將領,居住的營帳較之旁人卻沒什么不同,也就是今日郁棠來了,他才不知從哪里翻出了兩張柔軟的墊子,細致地鋪在了棲宿的臥榻上。

    郁棠端坐榻頭,一面無意識地撫摸著手下的軟墊,一面認真環顧著營帳里的布置擺設。

    帳子的西南角放著一張三尺寬的楠木長桌,桌角擱著個黑瓷的茶壺,壺蓋卻只蓋了半邊,彎曲的壺柄甚至還磕掉了一塊,如同漆黑墨硯里的雪白紙屑,惹眼的鮮明。

    郁棠走過去,執著那殘缺的壺柄來回搖了搖,發現其中的水早就冷了,茶湯的顏色同樣清淡無色,也不知已經沖泡了多少回。

    她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雖然明白出征在外不可講究過多,心里卻仍是免不了地心疼起了季路元。

    且不說處在世子府中,就是他二人顛沛在外時,他都向來將她的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當當,無一不熨帖,無一不講究。

    郁棠本以為他貴胄出身,天性習慣便是如此,可今日驟然一見,她才恍然發現這人對他自己亦是慣于將就馬虎,唯獨于她,才會事事齊備周全。

    她將茶壺放下,視線沿著散亂的茶盞一路向里,發現桌沿邊緣放著個與這凌亂桌面格格不入的半掩小錦盒,便又傾身向前,猶猶豫豫地伸手探向了盒蓋。

    “瞧什么呢?”

    季路元冷不防撩簾而入,一頭黑發濕漉漉地散在腦后,顯然是剛沐浴歸來。

    “這個……”郁棠心虛地攥了攥指,“我可以看嗎?”

    她略一停頓,又很快地補了一句,“我只是好奇里面是什么,不能看就算了。”

    說話間季路元已經走到她身前,握著她的手掀開錦盒的蓋子,

    “你這話問的,我的東西你有什么不能看的?是在宜州時你送我的琉璃彩燈,我怕磕壞了,所以才找了個盒子裝起來。”

    他將郁棠抱坐在膝頭,下巴眷戀地搭進她頸窩里,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她淺粉的指腹,

    “畢竟在外行軍打仗,戰局云譎波詭,將這難得讓我吃癟受騙的東西帶在身邊,也好時刻提醒著我小心警醒。”

    郁棠抿著嘴笑了笑,“季昱安,你怎么還在生氣呀?”

    她偏頭蹭了蹭他潮乎乎的額角,待到他抬起頭來,便又眉眼彎彎地去親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