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暗涌 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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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總再找到自家兒子已經是在晚宴快結束時。小男孩一反平常的跋扈任性,躲在樓梯間瑟瑟發抖地尿濕了褲子,哭得稀里嘩啦,說自己碰見了鬼。 那時的漆司異只是在人群后面漠不關心地看著,將那只鬼的面具淡定地丟進垃圾桶里。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老爺子喜歡這種孩子自小就有的狠勁陰鷙,是合適的接班人,比他那個爹合適多了。 可是他對誰都如此。 連對家人也是,不免讓人生怖。 “他父親在他讀高一那年去了美國找他,也順便通知要二婚的事。”老爺子喝了口熱茶,重重地放回茶案上,“就在那沒多久,他回國了。他父親卻和家里失去聯系,到如今都快兩年了。” 他話里有話,施今倪下意識反駁道:“這和漆司異有什么關系?您別再把他妖魔化了。” “我自然希望沒關系。我更希望我兒子只是在跟我鬧脾氣,怪我不同意讓鐘氏嫁給他才離家出走。” 聊到鐘蓉,漆庸塵嘆口氣:“你偏偏是她們的人。我不會對你怎么樣,漆司異是我的孫子,我知道他能成長得多快,我也要給自己留條退路頤養天年。” 漆庸塵并沒有那些上位者和老者的高高在上,甚至在她一個小姑娘面前坦蕩地承認會有忌憚漆司異的一天。 “他天生理性冷情,超乎這個年紀的高智。他從來不原諒背叛他的人,也不該有這樣拎不清的時候。” 這番談話終于到了重點,老爺子近乎慈悲地看著她:“小同學。你的存在,耽誤到他了。” 一整個晚上,伴隨著這句責怪的語氣,那些愧疚、后悔和自責的情緒一下子全朝施今倪涌了過來。 尤其是得知漆司異早就知道她是個騙子之后,她幾乎要被這種壓力壓得喘不過氣:“我……我沒有想過要賴著他不放。” “那很好,我和你的目的在某種意義上一致。你讓他回美國繼續念書,我可以幫你保住鐘氏母子倆在國內過得自在。” 她不解:“您想讓他出國?” “他郵箱里常春藤、斯坦福等名校教授發來的邀請函數不勝數。留在這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煩惱,被不該牽扯上的人困住,太得不償失。”老爺子這會兒就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我這位置過幾年遲早是他的。但我不能再讓他和我離心了,壞人得你來做。” 施今倪低著眼,良久自嘲地出聲道:“你們這些人真好笑,對親孫子也這么多算計。” “愛之深,責之切。花店老板娘的那兩百萬用不用賠,選擇權在你。” ———“當啷”兩聲,堆著的陶瓷碎片發出雜音。 - 他含著金湯匙出生,一生都活得任性隨意。他修養其實很好,但睥睨苦難的眼神也冷漠。 他想要的太多,得到的也太多,習慣了順風順水。他總是被愛,卻不太會用力愛人,而你永遠沒法討厭他。 如果你途徑他走過的路,你可能會比他還痛苦。 …… 當晚,施今倪哭著走出了漆家。 她退掉了租房,向班主任發送了一條很長的自請退學消息,也收拾好了隨時能離開的行李箱。找了個箱子,把一些漆司異送她的書籍、約會時買的禮物、紅包和那個貴重的蝴蝶發卡一并放在里面,同城郵寄的地址是他九瑰臺的住處。 次日早上,她去了醫院看望漆司異。 單人病房的紗簾沒關上,施今倪在外面默默地注視很久。 其司異在睡覺,唇色蒼白。黑發稍凌,高挺的鼻梁間一顆小痣,一張冷淡桀驁的臉在閉眼時少了那股鋒利和壓迫感。 他左手小臂上裹著很厚的白紗布,另一只手掛著點滴,看著有些難得一見的脆弱。 施今倪推門進去時,他眼皮微動了下。 她坐在床沿,把他被子往上拉了拉,看著他安靜的睡顏,也發覺自己只敢在這種時候才能大大方方地盯著他看。 一個輕飄飄的吻落在他唇角,施今倪要起身離開時卻被他伸手一把拽住。 “就這樣?”漆司異瞭起眼皮看著她錯愕的表情。把人拉到胸前,用著極為涼淡的語氣說,“這樣不夠。” 像是要證明他說的這句話,他突然放肆地親上她紅腫的眼圈,吻漸漸變得蠻橫無理,朝著她唇瓣那咬下去。 “漆司異,你別,別這樣……”她雖然有些慌張,但并不算害怕。擔心地看著他手背上已經在回血的針,“你手不要了?!” 門在這時被推開,門外站著一位換吊瓶的護士、來做筆錄的兩名警察、漆老爺子和他的律師。 而病房里的場面稱得上震驚。 施今倪外套的拉鏈都被扯開,男生把她死死地壓制住,完全是一副在強迫她的模樣。 明明聽見了外面護士的驚呼,但漆司異動作沒停下。漆老爺子嘴上罵著“混賬”,率先走上前,將一根龍頭杖打在床尾。 施今倪好不容易把他推開,慌亂下床。 兩個警察進屋,警惕地看著他,厲聲呵斥他這行為。 漆司異卻表現得如同一個空有錢的紈绔子,仰起的喉結緩緩滾了下,看著他們笑得漫不經心:“她很便宜,拿錢就能合解。兩百萬夠不夠?” 漆老爺子這下總算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皺著川字眉,看向一旁低頭不語的姚律師。 兩百萬……施今倪眼里疼痛又狼狽。 昨晚被老爺子威脅的場景浮現眼前。 他什么都知道,他將計就計,他甘之如飴。他用自損八百的方式,再次給了她一條退路。 可是在很早之前,施今倪就很清楚:他們注定是死局,無解。 女警察還在安慰地拍著她肩膀,小聲在她耳邊鼓勵說別怕,一邊要求同事趕緊去把漆司異制住。 “我沒事,他剛才是鬧著玩……”她慢慢冷靜下來,拉好外套領口,眼里情緒全無地看著病床上的人。 他收了笑,冰冷地回視。 施今倪放棄般地對他說出那幾個字———“漆司異,游戲結束。” 作者有話說: 末尾484有盆友沒看懂? 羅翔老師講案子時講過女/性被摸一下能要求賠1萬、10萬、100萬….只要不選擇息事寧人,要到多少賠償取決后續打官司和對方的財力支持。 所以741裝在眾人面前強迫她,是希望她告他讓他賠錢,那么老爺子為了聲譽也不可能讓“杏sao/擾”事件影響擴大,只能對今倪服軟。 但今倪選的是:游戲結束。 第36章 二更 ◎響徹娛樂圈◎ 一周后, 漆司異出院并沒去上學。 要換掉手機卡的前一天,殳絮給施今倪發過來一個日期,說他快回美國了。 施今倪不知道該說什么, 猜想她應該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那些事, 便給她回了一句話:【對你,也很抱歉。】 沒一會兒, 殳絮的電話打了過來,氣沖沖地回復她:“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施今倪低垂著眼:“我確實抱著目的進朗御, 但我沒有想過傷害你。” “三番四次把我推到了柴近芝面前,讓我成為她假想敵的時候, 你把我當過朋友嗎?哄我開心的時候, 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接近漆司異?”殳絮一條條捋清她的罪責, “給我來送花,有多少次是借此機會去找和我同一個小區的漆司異?” 沉默。 沉默之后還是沉默。 施今倪無話可說, 沒法辯駁。 當晚,她訂好了離開這座城市的車票。在窗外朦朧的細雨下起時,卻接到了一通以為再也不會響起的電話。 那天在醫院, 她知道漆司異在給她選擇。她明明可以借那樣的機會擺脫老爺子的賠償金威脅, 可是她放棄了。 在漆司異看來, 她還是站在了鐘析那邊。 她或許和鐘氏母子倆一樣,視他為絆腳石,是個混蛋,是造成鐘析人生不幸的最大緣由之一。 就算是這樣, 他還是想再試一次, 垂著漆黑的眼睫, 看向滿地的酒瓶狼藉:“我不想分。” 施今倪沒說話, 聽見他那端在咳嗽,心口好像也隨著他那兩聲顫了下。 漆司異攥緊了手機,聽著她均勻緩慢的呼吸聲。手肘抵著膝,頭頸勾得更低,聲線沙啞得可怕:“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諒你。” 這話聽著真不像他。 “你早就知道我在騙你,卻不揭穿。看著我演戲,你以為你能試探出什么?”她嗓音清冷,伴隨著檐下的雨滴聲,顯得更涼薄,“漆司異,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一句喜歡。” 最后一根緊拉的弦崩斷,他這頭是分崩離析的雨珠砸在落地玻璃窗。毫無章法地雨落,在昭示著覆水難收。 漆司異很輕地閉了閉眼。 在她心里,混蛋大概是不會覺得疼的。 是,她從來沒正面說過一次是因為喜歡他才和他在一起。哪怕是這一刻,施今倪表達得也很清楚:“從始至終,我都是為了鐘析。” 漆司異眼里那點光黯到極黑,輪廓模糊,傲骨盡碎,嘶啞道:“我不欠他。” “……”施今倪咬著食指關節憋住哭腔,很深地吸口氣。冷著聲調,“你還有點自尊的話,就不要再找我。我們結束了,我不陪你玩了,聽懂了嗎?” …… 漆庸塵是在地下酒窖里找到的漆司異,他爛醉如泥,手機和一瓶紅酒一起摔碎在酒液里。 “我給了她一張卡。你說她會不會要你那點承諾?看來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老頭子以過來人的眼光看著少年這副頹喪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但話語里又是勝利一方的喜悅:“航班安排在下個月。你同我說好了的,愿賭服輸,回美國繼續念書。” - 說來也是坎坷唏噓。 施今倪那樣好的成績,之后卻沒上過大學。 那年離開深州不久,她在鐘蓉的“白眼狼”辱罵下把卡里的錢全打還了回去,她和鐘析也告別過。 老爺子答應她能保住他們母子倆繼續留在國內,生活費和療養費照給,但卻用著眼不見為凈的借口把人趕到了外邊住。 至于能不能在漆仲離婚官司打完后再結婚,那得看鐘蓉的本事。 施今倪去了偏北方城市的一個小鎮上獨自生活,她拿著剛成年的身份證打算打一年工攢攢學費和生活費。 當時是想著至少要讀完一年高三,繼續高考上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