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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問

    金吾獄外邊站著三三兩兩小斯奴仆,池方一入內就聽見刑杖聲接連不斷,昨日關押的嫖客正被扒了褲子按在地上挨板子,父母親人是沒臉來這里接這幫敗家子,偶爾有一兩對,也是等在馬車里。

    但護犢子鬧事的人也常有,今日卻十分安靜,池方只當時是湊巧,沒有在意,他快步往里走,靠近里間腳步卻頓住了。

    溫廷澤正坐當堂,翹著腿詢問下首跪著的人,他手里在翻一沓黃紙,十指掃過黃紙重迭的側面,紙張翻起漣漪,掀起一陣輕微的響動。

    池方瞧著他架起的長腿,寬厚的肩背,和手指有意無意的波動,他腦子里閃過那些真實發生過的茍且,有些不自在,偷偷吸了口氣才繼續往里走。

    “將軍。”

    林紀和他打招呼,溫廷澤也側過頭看他,四目相對時,又是池方先躲開,向他行禮。

    “侯爺。”

    溫廷澤頷首,在外面他總裝得一本正經。

    他放下手里的東西,繼續審問。

    “你是說,符紙是你撿的?”

    王乾跪在下首,全然不復酒樓里的瀟灑,他慌亂道:“是是!我也是好奇撿的,真的沒有加入什么妖道!”

    他身邊還跪著馮衛,聽聞此話他急道:“撿的你賣我這么大價錢?!”

    “閉嘴。”溫廷澤漫不經心地制止馮衛,“沒有在問你。”

    “散播之人的樣貌,去向,你可知?”

    王乾不假思索道:“我不知啊,我就是路過!”

    “嘖。”溫廷澤皺眉,示意左右道:“打。”

    左右行刑官上來架王乾,王乾驚叫道。

    “別啊!!!怎么這就上刑了?!侯爺!我真的是路過…別別別…真的什么都沒看見!!那時候很多人圍著他們!我…我就是聽見幾句什么消災,求子一類的話!!”

    王乾已經被壓到刑架,行刑官舉起刑杖準備行刑,溫廷澤抬手暫停道。

    “你說他們?有多少人?”

    “大概…兩三人吧…都長得挺好看的…”

    “你剛才說是路過?”

    “呃…”

    溫廷澤輕笑,他笑起來像個老好人,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只有池方知道,老好人不懷好心思,果然下一秒,溫廷澤就擺手道。

    “看來不伺候你沒有實話。”

    行刑官得他令,把王乾褲子扯下來,露出臀rou高舉刑棍上刑,王乾挨了幾棍就鬼哭狼嚎,喊著要招,溫廷澤知道這種人不受夠苦頭不會說實話,也不喊停,接過下屬遞來的茶碗邊看刑邊品。

    池方不用懷疑,也知他紅茶黃茶都分不清,茶酒水通通屬于解渴用。

    溫廷澤目光低垂,看似深沉,實則在偷眼看一旁的池方,見他手指輕輕捏著衣角,看人受刑緊了緊又松開,溫廷澤知道他修長的十指摸起來是什么感受,沿著手心一直滑到指尖時,池方總是會微微仰頭,喉間舒服得滾動,如果此時進攻,他會馬上哭出聲。

    王乾疼得嗓子快喊啞了,身后全是血愣子,溫廷澤才收回目光,叫了停。

    “接著說吧。”

    他放下茶碗,和顏悅色道:“這次沒有實話,就不止打屁股了。”

    王乾受了刑十分虛弱,哆哆嗦嗦道:“我…我也是聽了一嘴,說這東西可以…可以讓男子…那個…那個……”

    “哪個?”

    “就是…就是雄風不倒…”

    在場眾人除了池方,都低頭偷笑,溫廷澤站起身,走近他彎腰問道:“有用嗎?”

    “額……應該沒…沒用吧…”

    “我……我只拿到一張…我自己也不信能那啥啊…但只要有人信,就能用來賺錢……我就找人仿了許多……”

    聽聞此話,溫廷澤暗道王乾家中生意做得大,也不是沒緣由。這理由他是信的,按照他的說法,黃符就沒有在鎬京擴散太廣,他略放心了些,本來邪教傳道這種事就稀稀拉拉,冷不丁冒點頭,這些人暗藏在大周的角角落落,要徹底消除幾乎是不可能,只能有一遭打一遭。

    跪在地上的馮衛此刻殺了王乾的心都有,鬧了半天這東西是他自己畫的?!但承平侯在,他是敢怒不敢言。

    “具體在何處?”

    “就在鎬京郊外…他們很快就走了。”

    “行。”溫廷澤審完了,“罰錢再打四十杖,這個林紀你們自己處置就行。”

    他處置完王乾又指了指馮衛,王乾哭喪著臉在他身后喊著能不能多罰錢不打板子,溫廷澤哪里會理會他,讓林紀拖走二人,林紀把哭嚎的王乾帶走,走時還對池方使了個莫名的眼色。

    金吾衛和人犯一走,刑室里就只剩下池方和溫廷澤,池方見人都走遠了,才回頭問道。

    “北邊也有符紙嗎?”

    溫廷澤點頭道:“更多,沉江道一帶,廟里上香都燒這個,邪魔歪道菩薩認嗎?”

    沉江道?池方心里一動,他正思索時,溫廷澤上前一步靠近他,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比池方高出半個頭,身形又寬,不笑時壓迫感十足,池方往后退了一步,收回手問道:“做什么?”

    溫廷澤只是虛握,沒有用力,見他不適便垂下手道。

    “昨夜看見你衣服后面臟了一塊,是不是磕碰了?”

    池方松了口氣,搖頭道:“沒有,沒事。”

    “老是說沒事,讓我看看。”

    溫廷澤并不信他,上前要帶他到里邊去,池方低聲阻止他道。

    “溫廷澤!這是在金吾獄…”

    溫廷澤以前習慣性包攬池方的一切,如今二人關系尷尬,他愣了愣道。

    “行行行,那你自己涂藥。”他沒有再強迫池方,又囑咐了一句,“別捂著不管。”

    池方確實捂著沒管,此刻溫廷澤一提,他也覺得身后有些疼,于是他點了點頭。而后一頓,這不是不打自招嗎?溫廷澤見他果然有傷,他嘆了口氣插上腰訓道。

    “京中的事情又做不完,今日不是休沐,你還過來?不休息怎么頂得住?”

    “我無妨。”

    “那你的下屬呢?”

    “他們會換班。”

    “……”

    溫廷澤心道他有這么愛這個職位嗎?無奈問道。

    “明日也不歇息?”

    池方本欲點頭,想到他還需與柳娘子見面,于是道:“明日…下午。”

    好歹還知道休息,溫廷澤稍稍放心,“若是不習慣,我給你調其他地方。”

    池方聽到這句話,抬頭生硬道。

    “侯爺。”

    “我如今不歸你管。”

    此話一語雙關,池方說完轉頭要走,溫廷澤并無干涉他的意思,他調人調習慣了,于是追上去想解釋。

    池方走在前面,經過金吾衛大門,就見外頭烏央烏央一群人,見了池方,他們像是找到了目標,怒氣沖沖地涌過來,嘴里一邊喝問他們的兒子在哪。

    池方一見就知道是昨夜抓的那些人的父母,還以為今日沒有這一出,他不預理會,打算繞開人走,可或許是人太多,池方很快就被他們圍住,溫廷澤見狀急忙上前,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擋著眾人道。

    “都想做什么?!李大人?你怎么也在這?你不想干了?”

    李大人縮在后面,聽見溫廷澤故意點他,  不得不冒出頭道。

    “侯…侯爺…下官…下官那沒出息的兒子在金吾獄,這不是家里夫人催著我來看看他嘛……”

    “你們呢?都是來找兒子的?挨完板子自然放人,圍在這是不是想反邪?!”

    李大人聽了此話第一個跑路,告罪一聲就從人群里擠走了,其他人家看上去是富戶,在朝中沒有官職,或許是等了半日的哀嚎,此刻他們愛子之心上頭,無所忌憚,七嘴八舌地要進去撈人。

    溫廷澤擋著池方,池方卻不老實,他不懂迂回安撫之術,掰開溫廷澤道:“按大周律,他們本應再關押七日,如今已是小懲大誡,諸位…”

    他話未說完,有一干瘦老頭上前就推他,邊推邊罵道。

    “什么大周律!!快把我孫子放出來!!”

    池方不可能和老人動手,卒不及防沒有站穩,推搡之下往后滑了一步,溫廷澤在他左側,拉住時池方已經撞到了身后的石欄桿,后腰一陣錐痛。溫廷澤慌忙扶住他,大喝讓看戲的金吾衛滾過來!

    今歲的金吾衛大多是貴公子,辦差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主,眼見承平侯要算賬了要才過來制止。

    “誰再鬧!一道關押上刑!!”

    這邊人一多,幾個牽頭人就虛了,溫廷澤明令金吾衛誰鬧一個抓一個,那推人的老丈被他兒子扶著,溫廷澤上前伸手抓住他的領子拎過來恐嚇道。

    “把你爹帶回去,鬧事的老骨頭斷了朝廷不賠!”

    老丈兒子驚恐點頭,前面的人安靜了,后面跟著起哄的自然不敢再往前,皆面露不服后退散開,刁民還是得土匪來治,溫廷澤打了很多年土匪,恐嚇人起來真的比土匪還土匪。

    他回頭想看池方的情況,池方避開道:“沒事,多謝。侯爺沒事的話先回吧。”

    溫廷澤無奈,問道。

    “這里時常這樣?”

    “昨晚抓的多,平常沒這么多人。”

    看來鬧事是常有,他想池方應對這些肯定每次都是直來直去,溫廷澤時常在外跑來跑去,無法涉及太多,他突然有些后悔讓池方留在京中,他問道。

    “明日我進宮,許久不見娘娘,你想與我一道嗎?”

    池方想了想道:“娘娘明日在寶泉寺,我…我有事,下回吧。”

    溫廷澤問道:“有何事?”

    池方的眼睛往下撇了撇,又抬起看著溫廷澤道。

    “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