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滑梯下
夕陽西下,俞舟舟默默地跟在沉川身后,盯著右側被太陽拉得斜長,安安靜靜地待在兩人腳邊的影子。 她被沉川稀里糊涂地帶離了體育館外,還沒來得及跟賀朗好好說句再見,也沒來得及給他一個確切的答復。 走到一半,沉川松開了她的手腕,沒有回頭,仍舊腳步未停地往前走。 “你怎么了?”她覺得沉川跟往常不太一樣,一頭霧水地問。 兩人不知不覺來到一個公園外,沉川像是沒聽見她的問題,自顧自的地走了進去。 俞舟舟見狀只好跟上去,不過沉川個子太高,一步的距離能等于她兩步,再加上沉川有意加快步伐,稍稍不注意,等她抬頭時已經看不見眼前人的身影。 她一邊呼喊著沉川的名字,一邊小跑過長滿青苔的小徑,直到跑到一片空地邊緣。 公園很小,長椅圍繞的空地有幾個老舊的游樂設施。 生銹的梯子連接著發灰的塑料滑梯,陽光以秒數在上面漸漸消失,稱得設施越發破敗,仿佛已經被風雨打磨了數十年。 由于夜幕將近,路燈悄無聲息地亮起,跟快要淹沒的夕陽一同存在于此刻,同時俞舟舟終于發現了沉川的蹤跡。 暗紅色的滑梯下,露出了一雙球鞋的鞋頭。 “沉川,你躲在這里干什么?”她沒有跟小時候一樣貿然爬進滑梯,而是在離滑梯還有一段距離時蹲下,小心翼翼地問,就像在問一只找到藏身之所的貓。 其實她現在本該生氣,生氣沉川不明不白的打斷她和賀朗的交談,見她沒有立即回答,就從看臺一躍而下,悶著聲把她往外拉,但她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她。 此時此刻的沉川,似乎在鬧別扭,原因或許還與她有關。 沉川一聲不吭,聽見俞舟舟聲音后把腳往回縮了縮,整個人徹底藏進了滑梯下面。 “說話,”俞舟舟加重了語氣,“不說話我就走了。” 她邊說邊故意站起來,作出一幅立即要離開的樣子,呆立了幾秒,得不到任何回應的俞舟舟干脆離開了空地。 不過她沒有真的離開,而是找了一個最近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飲料。 重返回滑梯邊,俞舟舟看了看手里的飲料,瓶身冒著冷氣,在炎熱的傍晚凝結出了許多水珠。 這次她選擇直接闖了進去,狹小的空間里,俞舟舟握著冰涼的飲料正對上沉川驚訝的雙眼,彼此鼻尖的距離不過幾十公分。她的手還抓著滑梯邊緣,借力撐著身子,不然就會直直地趴進深沉川懷里。 “渴了嗎?”她遞過飲料,“我買了水。” 沉川抱著雙膝,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瞧見突然進來的俞舟舟,淡漠道:“你進來干什么?” “給你送水。”俞舟舟擰開瓶蓋,“是你最喜歡的檸檬味。” 不等沉川回答,她徑直把瓶口湊近了沉川唇邊,頓了頓像是覺得不夠,又抵了上去,在他柔軟的下唇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凹痕, 就像小時候硬塞給他橘子糖般,俞舟舟只說了一個字:“喝。” 眼看躲不過,沉川抬眸細細地看了她一眼,眼睫顫動,隨后張嘴含住了瓶口,接著便沒了下一步動作。 俞舟舟等了幾秒,以為沉川會伸手來接住瓶子,但他沒有,只是靜靜地睜著眼看她,意思很明顯,想讓俞舟舟抬手喂他。 她嘆了口氣,微微抬起瓶身,將瓶中的水送入沉川口中,然后看著他喉結滾動,咽下了甜膩的檸檬汽水。 “好甜。”沉川皺了皺眉頭,“還有股酒味……” “是嗎?我隨便買的,”俞舟舟這才仔細地去看瓶身,看見了包裝下方那個大大的酒精含量標志,愣了一瞬后說:“原來這個是含酒精的。” “不過這么低的濃度應該沒關系,”她一邊喃喃道一邊仔細地去看瓶身上面還有沒有遺漏的標識,“對了,沉川……” 話說到一半,她便因為眼前的景象止住了聲音。 不過短短一小會兒,沉川的臉已經開始泛紅。 俞舟舟慌亂地放下飲料,撐著身往前湊,難以置信地問:“你,你不能喝酒嗎?” 她頭一次看見只染上這么一點點酒精就能滿臉通紅的人。 “不是,我可以喝一點點的。”沉川看著她猛地貼近,保持著靜止的姿勢說。 一點點……那就是不能喝酒了。 俞舟舟語氣有些氣惱,伸手去碰沉川臉側,“你不能喝酒早說啊,我買水的時候就認真看一看了。” “沒關系,我又不是過敏。” 沉川沒有絲毫躲避的動作,任由俞舟舟的指腹按壓在他的臉頰。 四下寂靜,公園里再無第叁個人。 俞舟舟見沉川眼神依舊清明,松了一口氣,順手捏了捏他的臉,放心道:“不是過敏就好。” 趁著俞舟舟的手還放在他臉側,沉川順勢微微偏頭,將臉貼上她的全部掌心,“但是……“ “但是什么?” 俞舟舟剛想抽回手,卻被沉川一把拉住,重心失衡,下一秒便跌進了他懷里。 鼻腔里瞬間灌滿了檸檬氣味,沉川身上的,和他唇邊的。 “但是我頭好暈,”沉川下巴抵著她頭頂,悶聲說,“借我靠一靠。” 她跪在沉川的兩腿之間,后腦勺被沉川的手扣住,像是被八爪魚捕食的動物一動不能動。 “你剛剛想問我什么?”沉川忽然想起俞舟舟進來時沒說完的話。 ”我想問你為什么看著不太開心。“她如實回答。 沉川把她抱得更緊,聲音低沉,仿佛真的含了醉意,“你看出來了?” 廢話—— 俞舟舟暗自吐槽,人都跑到滑梯下躲著了還不明顯嗎,都快把“我不開心”這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她費力地掙脫了一點沉川的懷抱,從他胸前抬起頭,呼吸著難得的新鮮空氣說:”是因為什么?賀朗還是我?” 沉川不語,眸光半明半暗,滑梯下氧氣稀薄,連呼吸都變得滯緩,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莫名的情緒。 他半垂下眼瞼,呢喃般輕聲道:“你不知道的話,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怎么辦,”沉川避開俞舟舟的視線,潦草地轉移話題,將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又重復了一遍,“我頭真的好暈。” 快要昏倒了,在這個將夜未夜的黃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