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初見岳父
飯后,夏爾雅接到了卓知凡的電話,說是達達幾個月沒見到他們,有些想念了。 儘管徵得車時勛同意,她心里還是顧慮。 卸下集團職務后,車時勛開始接受心理治療,癥狀雖有改善,但這兩個星期他的精神狀況不是太好,而梁家兩個月前剛迎來第三個孩子,要是孩子哭鬧,她擔心會有意外。 然而,夏爾雅原以為這回最大的難題是未滿周歲的梁靖遠,卻在抵達梁家前十分鐘接到梁禹洛通知,說週末安排要和山友一塊遠行的兩老因天候不佳決定取消行程。 電話最后,梁禹洛提醒:「叫車時勛皮繃緊些。」 梁家上下與夏爾雅認識多年,多少清楚她家里的狀況,兩老對她更是照顧有加,逢年過節總會邀請她來作客,近幾年的除夕夜她都是和梁家人一塊過。 對兩老而言,夏爾雅其實就是第二個女兒。 當初兩人結婚得匆促,沒來得及通知,如今車時勛才正式登門拜訪,難免讓觀念傳統的梁德修不滿。 兩人進門以后,梁德修正眼都沒瞧過車時勛一次,連他的招呼也沒回應,一頓飯下來就只和其他人對答,甚至只要有人試圖與他找話,梁德修就轉開話題,擺明要給人難堪。 桌邊氣氛尷尬,夏爾雅心里忐忑,卻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只敢低頭安靜吃飯。 飯畢,眾人移往客廳,夏爾雅偕著車時勛在最邊側的位置坐下,下一秒,鋒利的目光就掃來,夏爾雅一怔,連忙拉著人又站了起來,不敢妄動。 梁德修:「爾雅,你坐。」 夏爾雅抿唇,偷覷了男人一眼,「??好。」 梁家大小先后入座,最后全場只剩車時勛一人站著,氣氛格外僵凍。 眼看苗頭不對,梁靖達立刻從沙發上下來,叉了塊蘋果,咚咚地跑到爺爺面前獻禮,「爺爺,吃水果。」 梁德修笑了聲,一把將孩子抱上了腿。 坐上象徵至高寵愛的位置,小傢伙立刻抓緊機會,「爺爺,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么問題?」 「爺爺不喜歡車叔叔嗎?」 稚嫩的言語一出,眾人皆是一頓。 聽聞,梁德修沉下臉,也沒拐彎抹角,「對,爺爺不喜歡他。」 瞳孔震顫,夏爾雅下意識捏緊手心,眼底染上幾絲慌張。 卓知凡暗暗拉了下丈夫的衣袖,示意他說些話打圓場,梁禹洛卻是搖頭,父親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這種時候做兒女的要是插話,場面反而變得更難看。 「小孩子面前,別亂說話!」林芳淑忍不住出聲,暗示老伴話說得過分了。 梁得修無動于衷,只是把孩子抱下,緩慢起身,珠黃的雙眼直視著不遠處的男人,似在思索什么。一會,他開口:「會下象棋嗎?」 車時勛噙笑,不卑不亢,「不會。不過如果伯父愿意指導,我會努力學習的。」 不過就問他一句話,還給自己鋪路了? 梁德修不發一語,逕自轉身往里頭的和室走去。 車時勛提步要跟上,垂在腿邊的手卻被人輕輕拉著,他回過頭,女人仰著臉看他,眸里全是擔憂。他輕笑,拇指輕撫過她的手背,要她放心,「沒事,下棋而已。」 達達也上前,墊高腳尖拉住了他另一隻手,「叔叔。」 車時勛蹲下身,笑著摸他的頭,「怎么了?」 「你要聰明一點哦,不可以贏爺爺,但也不可以輸得太明顯,知道嗎?」 男人低笑,「知道了。」 和室里靜謐無聲,車時勛站在門前,靜待對方指示。 沒了旁人,梁德修的臉色遠比飯桌上還難看百倍,絲毫不掩飾對他的排斥,不難看出早先在飯局上,他所展露的不悅已經是極力隱忍后的模樣。 十分鐘過去,對方似乎沒打算開口,車時勛揚唇,禮貌詢問:「伯父,您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梁德修沉了口氣,「坐。」 「謝謝。」男人恭敬頷首,在木桌另端跪坐而下。 梁德修提起手邊的黑色陶壺緩慢斟茶。「車先生,聽說你離過婚?」 「是。」 梁德修將其中一杯熱茶給了他,「原因?」 「我上一段婚姻是我父母的安排,我和我的前妻之間并沒有感情,所以決定分開。」男人沉穩回應,處之泰然,半點也不屈居下風。 聽聞,梁德修皺眉,顯是不以為然。 「做人子女,本該聽從父母之命。何況身為一個男人就該有擔當,而不是蹉跎了女人的青春之后,再用沒感情這樣的理由提出離婚。對你而言,婚姻難道是兒戲?」 「就因為婚姻不是兒戲,所以我更不該明知道繼續對兩個人都是折磨,卻還要求對方遷就。兩個不相愛的人,不管花再多的時間、用再多的方式,都只是讓彼此難受而已。明明彼此都有更想追求的人生,卻要因為一段錯誤的婚姻一生抑鬱,我不認為這是對的。」 「耍嘴皮子!」梁德修低斥,不愿承認他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男人勾唇,依然慢條斯理。「伯父,也許您無法諒解我的作法,但我相信,只要是人,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很多時候,我的選擇是因為沒有選擇。」 「我出身在財閥世家,我的父親對婚姻并不忠誠,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的母親每天都必須想盡辦法來保住自己正室的地位,而我不過是她鞏固地位的棋子之一。」 話才說到一半,梁德修就斥責:「你不該這樣說你母親!」 車時勛不置可否。 「就像您所說,做人子女本該聽從父母之命,過去這些年,只要是我母親所希望的,我都竭盡所能地達成,她希望我去什么樣的學校、和什么樣的人來往,我從未拒絕過。」 「我第一次違抗她是在考大學的時候,我執意選擇了我喜歡的科系。兩年后,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考上了商學系,我母親承受不了他們母子的打擊,選擇自殺了。那天,她傳了訊息給我,說是我害了她,說我不配活著。」 「我的前妻是國會議員的獨生女,我母親在得知我弟弟和我的前妻互許終生之后,用相同的手段要求我必須和我的前妻結婚,好鞏固我在我父親心目中接班人的地位。她一而再地用自己的生命要我妥協,身為兒子,我沒有任何選擇。」 「但在這段婚姻里,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快樂的。我和我的前妻彼此傷害、相互折磨,在牽扯了龐大利益的情況下,她和我弟弟甚至密謀想殺害我。整整三年的時間,我沒有一天睡得著覺,不管什么時后,不管我在哪里,我都要隨時保持警覺,避免遭遇算計。」 「這樣的婚姻,我不認為有維持的必要。」 自始至終,他都是輕描淡寫,彷彿說著別人的事。 梁德修不動聲色,也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既然婚姻不是兒戲,你和爾雅為什么這么倉促地就結婚?」 語落,他將棋盤擺上桌,「不會下棋,總看過棋子怎么擺吧?」 「大概知道。」車時勛接過木製的象棋,憑著印象排放,一邊回答:「我和爾雅過去曾經交往過,分開的這些年,我也始終惦記著她。」 「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也是我想珍惜一輩子的人,在我心里,她比世界上任何一切都還重要。她是支撐著我繼續留下來的唯一理由,所以當她告訴我,她愿意和我結婚的時候,我就沒有想過要再等下去了。」 梁德修未置一詞,直到他擺好了棋才開口:「你們韓國人也下象棋?」 「是,在韓國稱為將棋,規則應該差不多。」 「陪我下一盤。」